第六百九十章:背著木箱的老人

  顧瑾炎沒有說話,深深地看了一眼陵天蘇,便轉身下了城門。

  陵天蘇緩緩放下上官棠,目光陰沉的看著恢復年輕且實力更甚從前的國師天明。

  靜寂於心底的殺意再次升騰而起,渾身繚繞著血紅修羅殺意。

  燭陰曾說過,北族的目的是屠龍挖目,還有便是進入遠古解開天坑中的封印釋放出小冥主。

  如今這國師天明死而復生,那只有那種可能性。

  一是那所謂的小冥主將其吞噬,破開火種封印。

  二是小冥主奉為犧牲,讓國師天明浴火重生。

  而他身邊那名冥主氣息,陵天蘇十分熟悉,在牧魏將牧子憂的伴生魂魄珠扔入了北域深淵之中,他身外化身緊追那魔氣濃郁的深淵之中,所感知到的冥將氣息,正是此人!

  遠古鐘山的仇還未來得及報,如今又添傷她之舊恨。

  冥族之人,當真是死纏不放啊!

  而此時,鉛摩也認出了陵天蘇身上的氣息,意味深長地笑道:「鐘山新主之一?當年滅族的一隻弱小妖獸,短短兩年間的功夫居然已經步入通元,看來你小子造化不淺。」

  少冥君眯了眯豎瞳眼眸,冷聲道:「這三人皆與帝子無祁邪有著不清不楚的關聯,留不得!」

  陵天蘇眼瞳血色開始蔓延,腹部被牧魏一拳轟穿的傷口也在撕裂漫血,聽那冥將的語氣,當年滅族一事,竟是也有他參與其中。

  很好!很好!

  當那殺意即將凝聚成龍吞吐之時,半跪在地上的吳嬰突然伸手握住他的一隻手臂。

  陵天蘇回首,便見吳嬰那雙暗沉似血的眼瞳驟然猩紅大亮,宛若黑夜裡的修羅。

  他目光死死的看著他腹部上的血洞,語調幽然道:「那是兩名長幽,以你這剛剛踏足通元的境界,能傷得了他們一根毫毛?」

  陵天蘇通身宣洩而出的修羅之意微微凝滯,卻未散去,他低頭看著吳嬰,眼中雖有血光流動,但並未就此喪失理智。

  兩名長幽嗎?

  而那國師天明看起來還不僅僅只是普通長幽的模樣,就連那冥將都是一副對他俯首稱臣的姿態,想來實力已經進展到了一種極為可怕的地步。

  陵天蘇沉思片刻,抬首看著天空之上自從出現以後便瘋狂暴露殺意的兩名冥族,卻遲遲不願動手的模樣。

  心思一轉,他似是猜想到了什麼,呵呵一笑道:「按照一般常理而言,在這種生死一線的危機關頭,總是應該有一位世間頂強高手,仗義出手相救,然後扔出一把劍來,告知我骨骼驚奇,天生劍骨,是塊練劍的奇才人物,最後打敗那便兩個渣渣,霸氣收我為徒,大家皆平安無事才對。」

  吳嬰冷硬的嘴角微微抽搐一下,默然的收回了手,然後十分嫌棄的在衣擺上擦了擦,仿佛剛才摸了一把傻子。

  上官棠目光微轉,抬首看著白紙傘面上的點點紅梅,平靜說道:「如果你想說那位高手是劍神邢荊的話,我想你得空歡喜一場了,因為此刻的他去往了北冥海域,甚至不在人間。」

  陵天蘇面色一僵,有些氣急敗壞道:「既然如此,天上那兩名冥族為何不出手殺了我們?就你一名長幽,也干不過他們的吧。」

  上官棠很誠實的點頭道:「一個都干不過,他們很強。」

  陵天蘇正欲說話,這時,不知從何處何方傳來一聲空幽之語。

  「他們不動,那是因為我在這裡。」

  那語調極為蒼老悠遠,瞬間能夠讓人遍體生寒,陵天蘇從未因為一句話而打從心底如此輕易的滋生出恐怖的心念來。

  上官棠眼眸微眯,第一次主動斂去漫天落雨。

  一直半跪在地的吳嬰更是撲通一聲,栽倒趴地。

  陵天蘇從來沒有在吳嬰臉上見過這般複雜神情。

  蒼白,恐懼,窒息,悠遠,折磨,戰慄,發抖,甚至可以說是無助。

  吳嬰雙手捂著腦袋,目光渙散而掙扎。

  就連他心心念念一直想要得到的血傘也扔棄在了一旁,似有什麼極為痛苦的回憶湧入腦海之中,讓他那張邪惡而俊美的面容蒼白而茫然失聲。

  他將自己的身體往黃沙中拱去,似要將自己掩埋消失在這個世間逃離那人的視線一般。

  可憐弱小而無助。

  陵天蘇皺眉低頭看他,心情一時複雜無言。

  誰能夠想像得到,叱吒風雲九州的那個吳嬰,竟然會如此畏懼這個聲音的主人。

  一時間,於心有些不忍,陵天蘇蹲下身子輕拍他的肩膀,竟是發現寬大的黑衣之下竟是另類的瘦弱身軀。

  而吳嬰好似恐懼之際觸碰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慌不擇忙的死死抱住陵天蘇的手臂,面色慘白,身體不住的發抖。

  上官棠見此,神情複雜,取過地上那把血傘將之撐開,然後默然上前兩步,替他遮掩住天空上的風沙與光線。

  而雨傘下的陰暗,似是讓吳嬰獲得了些許安全感,可陵天蘇手臂上的力道絲毫未減少多少,被勒得生疼。

  陵天蘇無奈抬首看著上官棠的側顏眉眼,問道:「他這是怎麼了?」

  上官棠搖首道:「不知……先看看來著是何人吧?」

  陵天蘇點了點頭,正欲起身,可發現一直被吳嬰這麼拖墜在地上也是在不像樣,乾脆用力站起身來欲掙脫開他的雙手束縛。

  誰知吳嬰的力氣奇大,面上神情在他起身動作間更為失措,死死牢牢的掛在他的手臂上被他生生拖得站了起來。

  陵天蘇心中好笑至極,這傢伙整天就知道欺負別人,還張狂無比的搶上官棠的東西。

  今日總算是報應不爽,有更厲害的人來壓他一頭了。

  心中暗爽之下,他目光微閃,便看到凌厲在半空之中的冥將鉛摩毫無徵兆的……肩膀驟然炸出一朵血光,那漆黑堅硬的冥甲直接隨之血光炸裂。

  陵天蘇甚至清晰的看到鎧甲之下,生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挖去一塊血肉。

  鉛摩渾身猛然一震,眼瞳大張,還未來得及有任何反應,陵天蘇又看到他腹部的鎧甲深深下陷,冥將鉛摩臉頰一鼓,便嘔出一大口藍血,藍血還未飄散墜地,他整個人便被一股巨力狠狠撞入天空之中。

  陵天蘇順著他直飛而去的方向,緩緩抬首看去,只見烏雲密布的上空,黑壓壓的烏雲之中多了一個大洞,大洞後方,是淺藍的天空。

  而那位冥將,卻是早已不知去向,獨留他們那少冥君,孤單單的懸立在半空之中,冷汗直淌。

  他距離冥將鉛摩最近,可是從鉛摩受傷吐血到消失,他始終並未看清是何人又是如何出手的。

  要知道對於一名長幽境而言,領域千里,千里之內的動向皆可輕易洞察。

  而此刻,他除了那空幻幽渺的老者聲音,便再也捕捉不到其他的訊息,甚至……連那聲音的源頭與方向,他都不知是從何而來。

  何其可怕。

  一名老者,在漫天黃沙之中緩步而來,滿頭蒼白灰發,一身簡單灰色布衣,腰間用樹藤懸掛著一枚不知是何品種的樹枝,背脊倒是不如尋常老者那般佝僂。

  他背上背著一個木箱,木箱方方正正,漆黑無光,看不出是何材質。

  陵天蘇眼瞳陡然一縮,看著老者手掌之中散漫拋玩一塊藍血淋淋的肉。

  而那塊肉,則是方才前不久,被擊飛的冥將鉛摩身上的。

  老者面部表情無悲無喜,顯得有幾分詭異的呆板,一雙幽沉沉的眸子竟是與吳嬰一致,透著一股子暗紅之色。

  少冥君那雙陰冷豎瞳狠狠一顫,看著那老者仿佛看到什麼極為可怕的事物一般。

  此刻他心中的想法極為可怕,竟是想直接扭頭橫渡虛空,逃離此處。

  從一名追殺者變成一名逃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