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北離君主得到永安城那邊的消息,據說他的皇子與大晉之間的聯姻之事,進行得不是十分愉快。
即便他大離提出要求,只要大晉天子肯將他的憐兒公主遠嫁北方,他便同意立刻退兵出那蛟嶺關轄。
可惡的是,那大晉天子竟然公然拒絕,且拒絕的毫無轉圜的餘地。
故而,很快便有一輛馬車,緩緩的自北方而來。
那輛馬車,沒有馬夫驅使,簡單的一匹瘦弱紅馬拉著車,極有目的性的赴往那九萬人的軍隊之中。
王川此刻正擦拭著手中刀鋒上凝固的鮮血,一雙沉穩內斂的眼眸正認真的看著自己手中的刀。
忽然,他聽到了一身馬兒的嘶鳴之聲,好似在提前與他打著招呼一般。
他手中惜之若命的配刀,尚且還有一半血污。
待他聽聞帳外甚遠之地傳來的聲音,擦拭配刀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毫不猶豫的將那配刀歸還於鞘。
然後肅然起身,竟是親自相迎。
厚重的軍靴在地上發出金屬的摩擦之音,前方守帳的離國士兵們,認出那輛簡陋馬車,紛紛恭敬相讓,低首臣服。
那批瘦弱的紅馬看到王川走至它的面前,那雙炯炯有神的烏黑馬瞳不帶任何情緒的看著這位北離第一刀客,然後止了腳步。
王川壓刀見禮,眉目似永恆般的肅穆莊嚴,口中恭敬道:「王川,見過公子!」
馬車內自然有人,那人發出一聲懶散的輕嗯之聲,帘子便被一隻手掌所掀開。
很快,一位普通青衫卻生得翩翩俊朗的公子緩緩下了馬車。
他面如冠玉,年歲莫約二十三四,身材高挑秀雅,十指修長有力,斜跨著一個小木箱。
伴隨著他下馬車的動作,木箱之中傳來叮鈴作響的金屬清脆之聲。
若是換做常人,面對北離第一刀客王川這般禮敬有加的見禮問候,怎麼說也會客氣回禮寒暄。
可這名年輕公子卻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伸手拍了拍自己衣衫上的風塵僕僕,整理得一絲不苟後,才平靜說道:
「十萬大軍,北離第一刀客王川,千魂軍首領莫魂商,卻遲遲拿不下一座蛟嶺關,莫魂商狂妄自大,更是被人連夜深入軍營,取了項上人頭,若非他有命燈在手,怕是得死的神不知鬼不覺吧?」
他的語氣與神情,並不顯得有多倨傲諷刺,只是平靜的述說著他所認知的事實。
王川口中苦澀,見禮的動作雖然完成,卻並未抬起頭顱,而是繼續說道:
「公子有所不知,大晉畢竟是九州第一泱泱大國,氣運悠長,歷史雄厚,其國運更是深受皇天后土之厚愛,蛟嶺關常年難破,自是有著他南破的道理。」
「南方傳來消息,晉國的《社稷山河圖》已然成功的落到了阿燁的手中,如今的大晉,可不再受其國運之庇護。
且不說多月之前,他們那國師大人,為了引發內亂與戰爭,親手吸取了國脈星辰之力,強行開啟了遠古之地,如今的大晉,可不比以前了。」
年輕公子摸了摸身後的愛馬,很快便有士兵上前整頓馬車,將木車與馬兒分離。
然後便牽著那匹瘦骨嶙峋的紅馬準備往馬棚方向走去。
那公子卻忽然叫住他說道:「我這馬兒嘴巴刁得很,不可餵養草食給它,不然它會踹人的。」
那士兵聽得有些懵,馬兒不吃草那吃啥?
他看懂了士兵不解的目光,便繼續說道:「餵些肉食吧,虎獅之肉尚可,人肉最佳,最好是鮮活的,若是都沒有……那便先餓著它吧,其他東西,它皆不屑食之。」
那士兵瞪大眼睛看著這通體發紅的馬兒,心想這一路走來,難怪如此瘦弱,竟然挑食挑到這種程度。
當然,對於公子口中的虎獅人肉用以餵養一匹馬兒,這位士兵心中倒是沒有多大驚瀾。
因為對於一名上過戰場而言的離國士兵而言,吃那些有違人倫的東西,實在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更別說這位公子所養的馬兒了。
那位士兵倒是覺得沒什麼,反觀王川,卻是目光沉沉的看著那位青衫公子,欲言又止。
青衫公子沖他微微一笑:「你知道的,我不喜歡殺人,故而這一路上,算來算去,我那馬兒已有十日未進食了。」
王川顯然不想再進行這個話題,而是低首沉聲道:
「蛟嶺關難破,不僅是那一層原因,還有顧家嫡子顧瑾炎帶了數十箱資源補給而來,南府軍隊藉助那資源內的大量的上品靈石,在那城門之下,用以布下層層殺陣與詭陣,即便是人海戰術,也實難突破那陣法。
如今南府軍隊的人數雖然遠遠不比我方人數,可他們的人馬,卻能夠詭異迅速的恢復傷勢。
甚至實力不達安魄者,皆可在天空之上發起空襲守陣,且元力消耗速度,十分之慢,我軍已經發動五輪攻擊,可皆未奏效。」
年輕公子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喃喃自語道:「顧家有著天下第一商會,能夠拿出如此多驚人數量的上品靈石不足為奇,而空襲守陣恢復傷勢,想必是動用了昔日恆源商會八層樓拍賣之物,五散膏、回元丹、飛天丹等物。
呵……如此想來,那顧瑾炎也沒什麼厲害之處,除了頭腦有些小聰明以外,所憑藉的不過是他顧家家主對他的厚愛,這場以財力所支撐的戰鬥,可堅持不了多久。」
說道這裡,青衫公子面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
這一夜,青衫公子的到來,與王川進入軍帳一夜未出。
但所有的北離戰士們,都認為,待他們二人商議出新的結果出來以後,便是他們破關成功之日!
…………
在敵眾我寡的戰況之下,守護城門絕對是一件極為辛苦之事,狂沙呼嘯,厲風陣陣。
蛟嶺關城牆之上,顧然手執銀槍,堅定的目光帶著一絲疲倦,看著關外大軍。
近日以來,這是敵軍發動起了第六輪強烈攻擊。
而這一次,所出動的,並非整整九萬大軍,而是只有一人。
北離第一刀客王川。
前五輪的征伐攻擊,北離皆是出動大量軍團,試圖強行攻占蛟嶺關,但北離都以失敗而告終。
但無論是顧瑾炎還是顧然,都未心生一絲自豪與快感。
因為在這場持續戰中,對面的北離大軍竟是一絲退軍的舉動都未看到。
若是長久僵持,則軍隊嚴重疲憊,銳氣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受挫。
更可怕的是,顧然看到的是,受挫一方只有她們這一方。
而對面的北離大軍,似是不達目的絲毫不肯罷休!
猶如一口咬死你的螞蟥,一旦盯上,即便自身牙齦咬得鮮血狂溢也絕不鬆口。
她行軍打仗多年,還從未見過如此瘋狂不要命的戰爭打法。
他們甚至無需將領與發號施令的引導者,他們一旦陷入戰爭,便沒有勝於負,只知生與死!
就像是一個只知戰鬥的傀儡一般。
所以這一次,出戰者,竟然只有王川一人,如此反常現象,不禁讓顧然十分意外。
顧瑾炎來到顧然身後,在如此沉重壓抑的氣氛之下,他居然還有心情拿出一顆紅彤彤的水果,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後咬得汁水飛濺。
他輕咦一聲,看著那提刀緩步而來的王川,傷勢未愈的後背隱隱作痛,他面上卻是笑道:
「這離人變聰明了嘛,是怎麼看出少爺我那四季潮汐陣以人海戰術是根本沒辦法破除的?不過他敢一人闖陣,著實勇氣可嘉。」
四季潮汐陣,以整整五千上品靈石作為基墊,在崑崙奴們花費了兩夜之功將那靈石釘打入蛟嶺城牆之中,刻繪出一道護殺大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