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衡藉助昏幽的燭火,看著他那張頗有韻味的俊臉,隨即許是也覺得這副坐姿讓腹部傷口有些難受,便脫了鞋襪,側趴在他的床榻之上。
她將自己柔軟臉頰枕在自己的手背之上,緩緩說道。
「也是,有時候,還真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其實這個世界很大,而我很渺小,可是即便如此……我還是想在這浩瀚的世界裡,找回屬於我卻不可能找回的東西。」
陵天蘇偏頭眯眼看著她,笑道:「想法很好,既然察覺到自己的渺小與不重要,要麼溺死,要麼崛起,讓自己在這世間上變得重要與強大。」
「那麼……」
慕容衡將手中帝玉隔空放在他的臉頰之上,並未印實下去。
她的手微微顫抖,語氣卻是無比認真凝重地問道:「你會幫我嗎?」
陵天蘇愜意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牙齒:「你應該問,還要繼續合作下去嗎?」
「要。」
她肯定般的說道,然後手往下輕輕一壓,宛若印章某種契約一般。
陵天蘇眼眸眯起,很像一隻狡猾的小狐狸,他看著她,問道:「想當女帝嗎?」
印在他臉色的帝玉並未挪開,她很是老實點頭沒有絲毫遮掩自己的野心,道:「想。」
陵天蘇道:「第一個問題,作為一名未來合格的君主,你覺得該如何處置楚萱?」
慕容衡面色一僵,隨即皺眉認真思索。
不過這一次,她的臉上並未帶有任何私人情感,而是真的站在他口中的未來合格君主角度去思考問題。
良久以後,她認真說道:「楚萱,可不殺。」
陵天蘇面上頓時來了興趣:「說下去。」
看來這個女人還是可以塑造起來的嘛。
慕容衡垂眸屏息,繼續說道:「世子說得對,死不足以讓她贖罪,這座莊園裡不需要用死亡來逃避罪責的無用之人,她需要接受懲罰,也需要贖罪。」
「說的話,所以呢?」
「此事因宋贏而起,宋贏受到的是趙家的指使,所以楚萱如今所需要做的,是除去宋贏,滅去心中那道魔障,而我要做的,則是對付趙家。」
讓楚宣親手殺死自己喜歡之人,這女人的想法倒是有趣。
陵天蘇失笑道:「對付趙家?你可知趙家意味著什麼?」
慕容衡認真點頭說道:「九大世家第三的趙家,意味著其底蘊堪比未亡國時期的大楚。」
陵天蘇挑眉道:「既然如此清楚,你還決定對付趙家?而且是『你』,聽你的語氣,似乎不想我插手。」
慕容衡點頭道:「不錯,楚萱犯錯,我亦有責任,如今趙家是世子的敵人又與北離勾結,而那宋贏又是受到趙家指使而來,衡兒有理由對付趙家。
而且……一直這麼下去可不行,世子說了身邊不需要無用之人,死亡的壓力還有磨難,才能夠最快讓人變強。」
印在陵天蘇上的帝玉從他臉頰上鬆開,一道龍魂自玉中滲透而出,緩緩的纏繞至她纖長的指尖之上。
模樣全然不見當初半分凶戾,反而是無盡的服從與安寧,宛如找到歸宿一般。
「我有帝玉,我相信,我能很快變強。」
在昏暗的燭火之下,蒼白美麗美容之上的那一雙烏黑眸子之下,似有火焰在燃燒。
陵天蘇盯著她的臉看了良久,隨即說道:「身為當世女子,這樣活著不覺得累嗎?」
慕容衡輕笑道:「累啊,當然累,可是世子殿下又不肯收我做你的房中人,若是只是單純身為一個玩物,的確就不那麼累了。」
陵天蘇微詫的看了身旁這位女子一眼。
同樣的事情與類似的話題在他們二人身上發生一次。
但過往他能夠感受到她是做戲勉強成分居多。
可今時今日,他竟然感受到了她語氣中的疲憊與一絲認真。
他失笑道:「我知曉在你們眼中,我與貴家子弟那副做派沒什麼兩樣,但是我真的不需要寵姬,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慕容衡一怔,隨即灑脫一笑:「我也就是這麼一說,世子不必當真。」
陵天蘇點了點頭,道:「若是真覺得累了,放下玉,這個莊園可以成為你的家。」
慕容衡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說道:「沒想到世子殿下竟是一個如此溫柔的人,方才不是說身邊不收無用之人的嗎?」
陵天蘇打量她一眼,笑道:「的確不收無用之人,可你比無用之人多了一點特徵?」
「什麼特徵?」
「好看啊。」
陵天蘇理所當然的說道:「當一個美麗的收藏品,遠離塵世,這樣的生活,你想要嗎?」
慕容衡看著他那雙不帶任何淫 穢之意的眼睛,她知曉他口中的收藏品真的只是收藏品而已。
她笑了笑,道:「或許這世上,絕大部分的女子都渴望被收藏,在我輾轉於各國遙遠的路途之上時,我亦曾經有過這種想法……希望有這麼一個人,將我收藏,免我驚,免我擾,免我顛沛流離,免我無依無靠,免我遠離他鄉,免我遠離殺伐鮮血,免我死後無人牽掛安葬……」
說道這裡,她面上的笑容略到嘲意:「說到底,我終究是個俗人女子罷了。說實話,我很想要這樣的生活,不過……現在我更想要的是足夠的權利,守護身邊的人。」
慕容衡眼底深處最後一絲柔弱漸散,化作鐵一般的堅毅,她認真道:「現在,我清楚我想要的是什麼。我要復國,我想復國!既然握緊了玉,便不會再放手。」
她是一個矛盾的人,一面追尋著普通女子的幸福安逸想法,一面卻又持有勃勃野心以及對於權力的渴望。
她那亡國帝姬的身份,註定要將這一個天平打破。
陵天蘇點了點頭,沒有在說話。
夜深人靜,冬夜總是無比漫長的,他沒有將慕容衡潛退下去,而是繼續選擇維持著他們之間那份虛假的主子與寵姬的關係。
慕容衡側趴在床榻之上,一面安靜的吸取帝玉之中磅礴的國運之力化為自身修為力量,一面半夢半醒的眯著眼眸,哼著熟悉的鄉音小曲。
「有兔爰爰,雉離於羅。」
「我生之初,尚無為。」
「我生之後,逢此百罹,尚寐無吪……」
「有兔爰爰,雉離於罦。」
「我生之初,尚無造。」
「我生之後,逢此百憂,尚寐無覺……」
「有兔爰爰,雉離於罿。」
「我生之初,尚無庸。」
「我生之後,逢此百凶,尚寐無聰……」
分明是一首悲傷厭世,傷時感事之小曲。
偏偏在這似水如歌的動聽嗓音之下,聽出了幾分不屈不撓的剛柔並濟之感。
陵天蘇笑了笑,盤膝坐下,開始冥想修煉。
畢竟對於他而言,兩次破境速度相隔時間甚短,他如今修為的確實打實的通元之境,可雙修之道打下的基礎,過於虛浮無力。
如今得空抽閒,自然得好好將體內那兩股來之不易的元陰之力好好煉化一番。
默然運轉昊天心經,心中不斷默念口訣功法。
蠟燭燃盡,屋內卻渡上了一層金輝之色,那是由陵天蘇體內散發而出的神聖光輝。
就連一旁慕容衡在這光輝的映照之下,身體也隨之感受到一絲絲暖流。
那暖流並未滲入她的體內,而是悄然的湧入她手中溫涼的帝玉之中。
溫涼的帝玉逐漸升溫,那隻玉中凶龍盤旋在她的手掌之上,貪婪的呼吸吐納著那抹金色光輝。
漸漸地,瑩白的帝玉內部,遊動出一條條纖細如絲的金色光絲。
慕容衡停止哼唱,用心感悟。
上半夜,陵天蘇冥想收益頗大,那日強行捏碎火種帶來的餘毒也在昊天心經的催動之下清理了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