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首,暗紅的眼睛盯著自己的手背,語氣高傲之中帶著不易察覺的自厭:「我這雙手,生來便可掌馭陰界萬鬼,可不僅僅只是你口中的馭小鬼。」
他緩緩抬起頭顱,暗沉的目光遙遙直視第三步尚未踏出的國師天明。
血色眼瞳之中,似有高貴的火焰在冰冷燃燒。
他的目光所及之處,皆有著森然的白骨骷髏破開大地,朝著國師天明那方廝殺而去。
瞬間,赤紅的大地被鮮血與白骨所籠罩。
白骨如山,血潮如海!
而吳嬰,則是這萬鬼白骨、血海無涯的真正掌控者!
國師老道陰冷的目光迅速的掃過那成群似山的白骨之身。
心中那抹怪異的不愉心情再度升騰而起,更讓他感到奇怪的是,他的視線總是不自覺的被白骨骷髏的空洞 眼眶所吸引。
因為他實在無法理解,為何一個毫無情感的鬼物。
一個連眼珠子都沒有的白骨,在那眼眶之中,怎麼會流露出如此強烈乃至瘋魔的仇恨之意來。
更讓他意外的是,這些白骨身軀之下,竟然有著一團殷紅的果實在他們空蕩的胸膛之下紮根生長。
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這如山的白骨,甚至無需耗費吳嬰太多的精神之力,他們依舊會瘋狂的朝他漫涌而來。
「這些白骨……」
竟讓他感受到久遠而熟悉的氣息。
吳嬰的雙掌終於離開大地。
他緩緩起身,縱然體內的生機被盡數掠奪,身體無法控制的佝僂彎腰,但他仍是站了起來。
他淡淡道:「很奇怪?他們為何會如此對你飽含恨意?」
國師老道沒有說話,沉凝著眉眼,掌心翻開,一團神火自他掌心綻放。
在不久的方才,他曾吞噬下了火種,他既然硬生生抗下了天火的洗禮,自然體內便蘊含了神火的力量。
那團一掌之大的神火迎風就漲,推出去的瞬間便已經化作的無盡的火海,將那白骨如山的骷髏焚燒遮掩了個徹底。
風聲再起,好似助長著火焰的焚燒速度一般。
火焰燃燒大地,將一眾白骨盡數焚蓋。
但空氣中傳播而來的,只有廢土的焦臭氣息飄來,並未傳來白骨焚裂之聲,亦未傳來骨頭的焦臭味。
國師眼眸再眯。
呼嘯的風火之聲過後,是無數腳掌摩擦過地面的聲音。
森然的白骨沒有一絲阻礙的穿過火焰,他們身體上的白骨依舊泛著森然的色澤,更讓人心驚不已的是。
他們白骨之上的粘稠血液,竟然沒有半分被火焰烤乾的跡象。
白骨的奔馳速度極快,他們胸膛下的殷紅碩果忽明忽現。
森白的骨身甚至摻夾著熾熱的火焰,朝著國師撕咬撲抓而來。
「因為他們,皆為道源宗的修行者,他們在你那荒誕的占卜命令之下,永墜閻羅,不得超生!
他們的屍身白骨,早在地獄業火之中煅燒多年,你這區區火種之力,怕是還奈何不了他們。」吳嬰幽寒的聲音響起。
國師老道抬掌間便散去這片火海,舉手投足間的功夫,十隻被烈焰焚燒得滾灼的骨爪抓在身上。
他冷哼一聲,眉角冷冽掀抬而起:「你吳嬰倒也是個狠人,若是讓那老瘋子知道你如此褻瀆道源宗修行者們的亡靈,他定會一劍怒斬於你。不過……你以為憑藉著這亡靈骨軀,就能夠奈何得了本座了嗎?」
隨著他冰冷的話語落下,他心口處的鎧甲吐露出一個菱形尖頭,尖頭飛離出那具漆黑鎧甲,嘩啦啦的金屬摩擦之聲。
竟是一條不知深長的漆黑鎖鏈,自他心口間生長而出。
那漆黑的鎖鏈橫掃而過,如同一隻絕世魔蟒,將那白骨如山盡數攔腰橫掃。
短短一瞬,竟是將連天火都奈何不得的白骨骷髏盡數掃蕩得寸寸成灰!
漫天之下,都飄零著森白淒涼的骨灰。
兩道森冷得不相上下的視線互相對望。
國師天明屈指輕輕彈在心口前的鎖鏈鏈身之上,面上浮現出一個刺人冷笑:「如何?千辛萬苦召喚出來的萬具骨鬼,也不過是在本座彈指間灰飛煙滅罷了,縱然他們有著對本座的滿腔怨恨,但這些,並不能成為他們傷到本座半分的力量之源。」
吳嬰也笑了,笑容比他還要冷。
此刻他那枯敗的面容上,因為壽命的流逝,再也看不到半分少年的影子,所以就連最後一絲爽朗的笑意也消失不見。
「傷你?那你可真是想多了,我可從未想過通過他們的手來傷到你,他們……只要束縛道你就可以了。」
國師天明習慣性的想要扯嘴冷笑,這當他嘴角扯到一半就已經完全僵住。
漂浮在半空之中的森白骨灰,看似垂敗的飄落著。
可其中任有不少數量看似有意無意的沾附在鏈身之上。
薄薄一層骨灰依附在鎖鏈之上,很快就讓漆黑的鎖鏈變得慘白無比。
當那骨灰在極短的時間裡,不知為何,飄蕩在國師天明的身上時,僵硬下來的……就不僅僅只是他的嘴角了。
而是他的整個身體。
魔蟒一般的漆黑鎖鏈,頓時好似被人抽離了骨頭一般軟塌而下。
在這一瞬,國師天明居然心生出一種被自己的功法『天咒地縛』所反噬的錯覺。
但是他很肯定,自己身體僵硬無法動彈的緣故,是來自這漫天骨灰。
他連眼珠子都無法轉動一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吳嬰那佝僂的身子,朝他一步一步走來。
吳嬰一邊行走,一邊拔出自己四肢上的四把短刃。
「你一定十分好奇……為何煙消隕滅的修行者骨灰能夠對你造成如此恐怖的縛束之力吧?」
他走至國師老道面前,慢條斯理的將那四把血色短刃依次的插在國師的四肢上。
即便他面色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但也能夠讓國師天明清晰的感受到他此刻報復的情緒。
很快,那血色短刃逐漸轉變成一股淡藍之色。
吳嬰面上淺淺掛笑,顯然是對現在做的事以及接下來即將要做的而感到歡愉。
他的手掌落在心口的那把短刃之上,然後一寸一寸的將之拔出。
許是知曉此刻國師老道別說動彈了,就連說話都十分困難,所以吳嬰很有耐心。
他好似自言自語般的解釋道:「真正能夠束縛你這具身軀,隔絕你體內元力流轉的,並非是白骨之身的自身力量,而是他們以喪失輪迴的代價,只為換來這麼短暫片刻,禁錮你的自由。」
吳嬰一句話的功夫,已經將手中那把相較於其他四把更為鮮紅的短劍狠狠的插在國師天命的心口上!
透過這把短劍,吳嬰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劍尖下用力抵住的那顆堅韌心臟在強有力的跳動著。
吳嬰心知雖然他行為被限,但是這把短劍依舊很難刺穿他的心臟。
他沒想著能夠依靠這簡單一擊將他殺死。
他說過……這傢伙吃下去的,他會雙倍的吃回來!
吳嬰冷漠一言不發的看著眼前這個渾身肌肉乃至每一根神經都被滿天骨灰所禁錮不得動彈的國師天命。
他緊緊的握住劍柄,沒有狠狠攪動試圖貫穿那顆強大的心臟。
他只是冷漠的握著那把劍柄,那隻握住劍柄蒼老滿是皺紋的手,無聲的爬上一層淺淺的血絲。
血絲如蛛網一般細密的順著他的手臂不斷攀爬。
天空之上,紫雷閃爍,轟鳴不斷!
無不透露著莊嚴神威。
而在這片寬闊無邊的梟陽國境之內,淒涼瘡痍的大地之上,僅剩的吳嬰與國師天命這邊,卻散發著無比邪惡的掠奪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