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葉沉浮對於這一句話,面上卻沒有多大的情緒浮動,只是皺起眉頭,仿佛對後面一句八成把握不甚滿意。
「你既有八成把握,為何不在世子被帶入宮中之前就將他帶回來再做打算?」
葉沉浮的話語內容雖然是在質問,但語調平靜得卻無一絲質問的意思。
駱輕衣這次回答他的話沒有像方才那般快。
低頭沉思片刻,想要回答說世子殿下不會想要讓她帶他回府的。
也許,他更想被風多年帶入那皇宮之中。
可話到了嘴邊的那一瞬,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聽雨軒中那些沾染了糖霜卻叫不出名字的糕點。
鬼使神差的……
她這般說道:「屬下不願帶回世子殿下的原因與葉公今夜不願入宮的原因是一樣的。」
說完這話,她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暗自怔了怔。
隨即暗自嘲諷的想著:真是可笑,她明明不喜歡吃甜食的。
葉沉浮眼光毒辣,雖然在她說這話時感到一絲怪異之處。
但她的神情太過於自然,自然得與往日並無差別,倒也無從多想。
對於這個回答,葉沉浮沒有怪罪與她,嘆了一口氣道:
「此事你做得很好,你足夠冷靜,若是換做了其他葉家軍侍,怕是早就忍不住,先將世子給帶回府中保護起來了。」
葉沉浮這話不帶任何嘲諷意思。
因為他知道,十大侍軍,無論是侍軍首領,還是侍軍成員,皆為忠誠認死理之輩。
而他們忠誠的對象,一直都不是這皇城之主的一國之君,而是葉家。
對於他們來說,葉沉浮是他們值得付出一生,付出全部的主人。
而葉陵,則是他們的小主人。
若是自家的世子殿下被人押送回宮,以他們那種認死理的固執性子。
在沒有葉公的命令下,怕是二話不說,直接搶人就跑,管你是不是小司馬。
然而,這一切起因,陛下憤怒的源頭皆因顧然藐視君威,抗旨不尊造成的。
要是連葉家也這般行事,時態只會變得更加嚴峻。
葉沉浮正因為知道駱輕衣是個不會感情用事的人,所以才放心讓她跟著葉陵。
她性格僻靜,遇事冷靜,會細細揣摩行事後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她雖然實力強大,卻從不顯露鋒芒,更不會衝動行事,她會思量怎樣將一個嚴重的問題最小化。
所以,對於小司馬風多年帶走陵天蘇。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並非是拔劍奪人,而是回府稟明葉公事情起因經過。
葉沉浮知道,此事壓力過大的,不僅僅是他葉家,還有天子。
天子震怒,怒的是對陵天蘇的怒其不爭。
先是引起了羅生門的注意力,將顧然這個麻煩事給扯到了自身。
顧然一案本就麻煩得如無數蛛網纏身一般,一旦纏上,便不可輕易脫身。
但無法輕易脫身不代表著無法脫身。
只要他有足夠的耐心,足夠的時間,一層層的剝開那蛛網便可相安無事。
可葉沉浮失望至極,因為他的孫兒分明有著足夠的時間,卻沒有足夠的耐心,居然選擇了一種愚蠢的處事方式。
他那種做法,無疑是一把火將身上的蛛絲給燒了。
雖然燒得乾乾淨淨省了不少事,可那蛛絲燃燒的火焰,也終將將他自己燒傷得不輕。
他這般自毀其身,即便天子與葉家交好,有意護著故人之子。
但朝中那些重臣可不是吃素的。
趙家就是首當其衝,就算天子是這江山之主,也頂不過群臣的壓力。
葉沉浮此刻除了滿腔怒火,更多的是擔憂。
雖然此事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但他的孫兒如今隻身一人,醉醺在那皇宮之中,那副模樣,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今夜,註定是個漫長的不眠之夜。
「行了,你們先退下吧,輕衣,明日一早,你便去宮中一趟。
陛下今日便會給出一個決斷的,無論那小子受到怎樣的懲罰,明日一早,都要把他給老夫帶回來!」
葉沉浮眼中精芒閃爍,
等待一夜,那是自家那蠢孫子行事不計後果,失了皇家顏面,而他葉家,必須要給皇家一個面子。
一夜……是他最大的讓步!
若是有人還要緊咬不放,那便血流成河一回吧……
影子無聲退下,駱輕衣卻沒動,她低聲道:「葉公,世子殿下帶回來的那兩名侍女,也出事了……」
「什麼意思?」
「府中侍衛來報,那兩名侍女今夜接連出了王府,歸來時卻是一人背著一人回來,觀其二人氣息,都受了十分嚴重的傷勢。」
葉沉浮滿是皺紋的眼角深深眯起,分裂成道道的皺紋好似老樹盤根。
他沉聲道:「有人敢在今晚這個多事之夜傷我孫兒的貼身侍女?」
一句平靜的問話卻是飽含殺意!
他不喜妖族女子,但同時他也深知這兩名女子對於他孫兒有著何等重大意義。
正所謂愛屋及烏,葉老王爺自然不會讓他人傷了他孫兒身邊的重要之人。
駱輕衣看出了葉沉浮眼底的殺意,恭敬道:「屬下只知是那名名喚月兒的侍女先行出府,出府原因不明。
府中有暗侍暗中跟了出去,卻眼見她身上平白添出一道道可怖傷口,正欲出手相救之時,卻沒了她的行蹤,好似憑空消失一般。」
葉沉浮眉眼大睜,目光匯聚如電,他厲聲道:「你確定是憑空消失?!」
駱輕衣平靜道:「府中暗侍,不可能看錯,這是安魄強者才能施展出來的領域手段。」
「府中暗侍可看到是哪位安魄強者?」
「……不曾。」
葉沉浮眼底閃過一絲陰沉:「如此說來還不是一般的安魄強者,府中暗侍雖然實力未達安魄境界,但其眼力老夫心中還是有數的。
他也許看不透對方施展出的領域,但在對方施展領域結界之時,產生出的元力波動會暴露對方的所在,可他卻由始至終都不知月兒是如何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駱輕衣同意道:「此人絕非尋常安魄強者。」
葉沉浮沉吟道:「對於此人是誰,能否推測出一二?」
駱輕衣搖首道:「不能,如今萬首試臨近,各國人物都紛紛來至永安,強者眾多,一時之間,實是無法推斷出究竟是何人盯上了世子殿下身邊的侍女。」
葉沉浮冷冷一笑,道:「既然推測不出,那便不必再繼續推測,她既然能夠活著回來,那便意味著她定是瞧見了對方是何模樣,直接問她便是。」
「是。」
「那麼另一名侍女為何又會出府?」
「許是為了尋她那位交好的姐妹吧。」
「行了,既然她們身受重傷,你今夜就多辛苦一下,去別院照顧一二,莫要再讓她們的傷勢惡化得更加嚴重。」
「是。」
駱輕衣明白,照顧治療傷勢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探聽消息。
若是她們有意隱瞞不說,通過傷勢,也能夠探知到一二。
葉公雖然沉寂多年,遠離朝廷鬥爭。
但是蟄伏的猛虎旺旺卻是更加兇狠的,他絕對不會允許有人暗中覬覦府中之人!
交代完一切事宜,駱輕衣這才抱起身側的『承影劍』退出書房,往別院方向走去,去完成葉沉浮交代之事。
葉沉浮坐回到書桌前,沒有回房入睡的意思。
他一手撐著略顯疲憊的腦袋,另一隻手一揮衣袖,將書房內的燭火盡數熄滅,通明的書房歸於黑暗。
良久以後,才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聲。
無人發現,在書房外不起眼的窗角下,蹲著一個少女。
少女白皙的臉龐有著一道如線般的劍傷,傷口處還滲著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