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七章:前方有個饅頭

  夏運秋臉色一沉,不由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他挪了挪嘴唇,強忍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能忍住。

  他陰沉著臉,終於艱難開口道:「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陵天蘇嘴角勾出一個得意的笑容,他終於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

  在回首瞬間,嘴角的那抹笑意頓如酥糖融於水中般再也找不到半分痕跡。

  他一副很是吃驚的模樣道:「夏大人,你這反應速度未免也有些太遲鈍了吧,我還以為你沒聽到本世子的話呢,搞得本世子好生尷尬,你這樣可不對,要是對你上屬也是這個態度,怕是要吃很大的虧的,本世子還是建議你好好的鍛鍊鍛鍊自己的反應能力才是。」

  這一刻,夏運秋似乎聽到了自己磨牙的聲音。

  他有些後悔自己為何不忍住心中的疑惑了。

  好在陵天蘇見好就收,沒有繼續刺激他。

  他轉了轉身子,保持這副倒著行走的姿勢,看著他似笑非笑道:「之所以能夠看出這點,其實不難。來這大理寺與你接觸之前,本世子就聽過你的一些事跡,就你那從小的身世而言,確實稱不上什麼幸運的經歷。

  本世子聽過最多的無非就是悲慘,明珠暗藏,隱忍待發,終得正果,崛起,低調,陰暗,性子孤僻這些形容詞彙……

  從那時,我便隱隱的察覺到你這人的真正內心是如何的。」

  夏運秋目不斜視,對於他帶著笑意的打量目光絲毫不避。

  他譏諷笑道:「僅憑聽來的這幾點,世子殿下就對他人妄下評論,未免也有些太武斷了些吧。」

  陵天蘇道:「武斷嗎?本世子可不覺得,你覺得本世子是那種吃飽了沒事幹去聽著那些小巷閒談來一一去點評事跡中的人物嗎?

  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在羅生門內,你夏運秋是有那麼點影響力,但是在大晉這片汪洋大海中,你還真沒那能耐掀起太大的浪花,更別說有何突出值得本世子放在心上去揣摩你是個怎樣的人。」

  夏運秋的眸子冷了冷,道:「世子殿下不屑揣摩在下是個怎樣的人,又怎能一口咬定在下是個驕傲的人?」

  陵天蘇覺有有些好笑般的搖了搖首,道:「我從未去揣摩過你,往往未知的傳聞比真人來的更神秘更吸引人,不過你的那些精彩傳聞在本世子耳中也不過是一閃而過,更別說去揣摩了。

  真正讓人感覺到別捏之處的,是你的站位,看得出來,你很喜歡黑暗,即便是來迎接本世子,你也不忘將自己大半的身子藏在陰影當中,你雖然看起來想將自己極力的隱藏在黑暗之中,你厭惡這個世界,但不得不依賴這個世界而生存,所以你仍舊將自己的小半身子放在了光線之下。

  這就說明,你依舊想展示自己,你並不能做到完全的消失在世人眼中,你既想保持著低調的姿態,又想拼命的釋放自身光彩,世上哪有這般兩全其美的事。

  的確,大家口中的你是低調的,但是你的低調卻是眾所周知,這樣的低調已經變質,在當本世子說你很驕傲時,你也確實很驕傲的承認了不是嗎?既然承認了這個事實,有何必要繼續糾結本世子是如何看出來的。」

  夏運秋微微皺眉,隨即散開,頷首致意道:「受教了。」

  陵天蘇微微一笑,道:「好了,既然本世子已經為你解惑,不如你也來解解本世子的疑惑如何。」

  夏運秋道:「世子有何疑惑?」

  一瞬間,陵天蘇似乎受到了他的影響,眉眼間染上了一層陰沉氣息。

  他壓低聲音道:「本世子問你,你身上的血腥味從何而來?想必以你的身份,動刑這種粗魯小事,恐怕有人代勞吧?」

  夏運秋笑了,依舊是那副無聲的笑容,但嘴角弧度卻顯得十分詭異。

  「一般的犯人動刑自然還不配在下親自動手,但是還請世子殿下不要忘了,我是為了哪起案件而來。

  那位……一般人可動不得,唯有在下辛苦一些,自己親自動手罷了。」

  陵天蘇冷冷的看著他,道:「本世子可不記得陛下有下過命令讓你們動刑。」

  「世子殿下莫要忘了,大理寺,可不僅僅只屬於陛下一個人的。陛下審不了的人,動不了的人,我們羅生門的人卻可以。」

  「呵,你們門主准許你這麼做了嗎?」

  「門主大人既然將這件事交代給了在下,自然是信任在下的。」

  陵天蘇忽然笑了,道:「但是你的門主大人對於你的似乎信任沒有太長久。」

  對於陵天蘇的暗諷,夏運秋沒有動怒。

  他淡淡說道:「門主大人的心思,我等哪裡敢隨便猜測,不過你覺得這對你來說,算是好差事?」

  確實,顧然是一個棘手的刺頭,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覺得頭痛無比,即便是身為葉府世子的陵天蘇。

  但對於夏運秋卻大不一樣,他不怕得罪朝中權貴。

  更不怕顧瑾炎秋後算帳,若是可以,他定不會給顧然有半分活路。

  陵天蘇笑了笑,道:「在沒有辦這差事之前,誰知道呢?」

  地牢通幽窄道最長,卻也不是沒有盡頭。

  二人說話間的功夫,終於來到地牢內部。

  顧然不比尋常犯人,自有特殊待遇,關押她的單獨監牢是在地牢幽暗盡頭。

  陵天蘇看著陰暗潮濕的牢房內關押著不少老老少少的罪人。

  他們無一眼中不流露著非同常人的凶厲眸光。

  陵天蘇對這種眼神並不陌生,唯有那些雙手沾染過無數鮮血的惡人們才會擁有這般眼神。

  陵天蘇並不會感覺到絲毫奇怪。

  大理寺是死牢,關押得自然都是一些窮凶極惡的犯人們。

  正行走間,陵天蘇的腳步忽然頓住。

  目光停留在前方潮濕髒髒的地上。

  地上不僅有污濁的泥水和穢 物,還停有一個干硬得表層都裂開的髒饅頭。

  許是牢獄看管者送飯時不慎落地的吧。

  這髒饅頭上面還有幾道烏黑的腳印,顯然是送飯的獄卒懶得彎腰去撿這麼區區一個饅頭。

  一個饅頭,自然不值得陵天蘇停下腳步。

  真正讓他頓住腳步的,是那髒饅頭不遠處的牢房,一隻乾瘦黑髒的小手正拼了命通過牢房柵門向前伸張著小手。

  這是一個孩子的手,無論是手掌還是手臂,都十分枯瘦。

  髒兮兮的泥垢混雜著污血塗滿著整張手。

  他雖然是張開手指拼命的朝著前方饅頭伸去。

  奈何柵門限制住了他的身體,而那饅頭又離他過於遙遠,顯然這是無用之功。

  更值得人注意的是,他的五指並非健全的。

  他十分努力的想要張開手掌,但是他的拇指卻是扭曲的蜷縮著。

  正常人的拇指一般不會扭曲成這般程度,顯然他的拇指是被人廢掉了。

  陵天蘇沒有深想為何一個孩子會被打入這大理寺,更不想知道他的拇指是因何而廢。

  雖然世上的冤假錯案很多,陵天蘇自認為他不是救世主。

  就在身後夏運秋面上浮現出一道意味深長的神色後。

  微頓的腳步繼續抬了起來,一臉平靜的向前走去。

  甚至餘光都懶得看去牢房柵門內的那個僅有十歲的孩童。

  夏運秋不露聲色的微微皺眉。

  長靴跨過地上那隻髒饅頭的瞬間。

  那隻髒兮兮的小手猛的轉了一個方向,抓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拽著陵天蘇的衣擺。

  夏運秋面上浮現出一個冷笑,饒有興趣般的看著身影停下來的陵天蘇。

  一個小孩子的力氣能有多大,況且還是個五指不健全的十歲孩童。

  他若是真的無情不屑關注這些,掙脫他的手卻是很輕易的事情。

  但他卻依舊停了下來……

  在夏運秋嘲弄的眼光下,陵天蘇回頭看了一眼蹲在柵門內側的那個孩童。

  孩童莫約十歲左右,因為常年飢餓導致眼眶深凹,顴骨異常高凸。

  蓬頭垢面,滿頭油膩的亂發如雜草般肆意生長著,面上皮膚更是找不到一塊乾淨的地方,耳朵也缺了一隻。

  陵天蘇絲毫不懷疑,在他鬆手之後,自己的衣袍上定會留下一道難以洗淨的污跡。

  一旁職守的獄卒眉頭微皺,張了張嘴上前一步正要說些什麼,卻被夏運秋的一個冰冷眼神制止。

  男孩無力的扯住他的衣角,見他竟然停了下來顯然也是十分意外。

  畏懼般的往後縮了縮瘦弱的身子,只是手依舊沒有鬆開那塊衣角。

  他無比嚮往的看著牢房外自己根本觸及不到的那塊髒饅頭上。

  他無比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壯著膽子抬頭畏怯的看著他,眼睛中卻滿是渴望與哀求之意。

  陵天蘇露出一個很溫和的笑容,他緩緩蹲下身子將手中明黃小本夾到腋下,撿起腳邊的那個髒饅頭。

  饅頭上的灰塵垢污將他乾淨的手掌染黑。

  這髒饅頭也不知在這地上放了多少日,已經干硬得不像樣,饅頭面上的裂口處傳來粗糙觸感。

  陵天蘇皺了皺眉,覺得這樣的一個饅頭實在是難以入喉。

  不過在這孩子無比渴求想要卻不敢張口的怯弱模樣下,他還是將這饅頭遞到他面前。

  輕聲問道:「想吃?」

  孩童眼中散發著無比炙熱的光芒,忙不迭送的使勁點頭。

  陵天蘇呵呵一笑,道:「想吃就拿著吧。」

  (ps: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