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體內流著相同的血。此刻卻在互相傷害。
鮮血滴答。
阿綰身下很快匯聚出了一片血泊。
天妄殺握著那條殘臂,掌心燃起一道妖火,斬草除根般把那條手臂焚成灰燼。
他的神色忽然有些疲倦起來,聲音輕緩道:「就這樣吧,救活你心心念念的人,然後奉我為主。我會替你完成我們未完成的使命。」
他與她不同,他沒有軟肋,沒有重要之人要守護,他可以絕情冷血,利用一切可以用之物,從而獲得強大。
有朝一日他一定可以殺上神界!血屠妖界!
讓那些曾經負他之人,欠他之人,以鮮血償還。
饒是有噬神者命格守護,阿綰失血過多,仍是難敵那虛弱之勢。
阿綰跌躺在神柱之上,像是一隻折翼的幼鳥,躺在血泊里,輕輕喘息。
天妄殺正要為她,種下奴印。
阿綰卻道:「你眼下為我種下奴印,我便無法救他,修羅法相受你妖氣所影響,失控崩潰。」
天妄殺冷冷地看著她。
阿綰輕笑道:「我都這般模樣了,你覺得我還對你有何種威脅?要不你把我兩條腿也卸了吧,哥哥。」
這一聲哥哥,叫的天妄殺,心神一顫,險些不能自已。
他冷哼一聲,收回手掌,眼中有怒意未散:「妖孽,盡會亂我心神。」
說是這麼說,可他卻還是默默避開一旁,並未再繼續傷害她。
阿綰傷得這般淒涼模樣,跪都跪不穩了,可神柱上的那道修羅法相依舊沉穩平緩,徐徐修復著蒼憐的神魂識海。
天妄殺耐心等著,目光陰沉,時間慢慢過去。
看著被鮮血所染的青衣女子明知與之交談是一件極為危險之時,可心中卻仍然十分在意方才那一聲哥哥稱謂。
他竟是主動找話,淡淡道:「真是可笑。一千多年了,最後竟是在你這般狼藉,卑微,末路之時,才覺得你活的有幾分像人,」
修羅法相如流沙般凋零落下,化作光斑顆粒,漂浮在大殿之中。
隨即很快如黑暗中的餘燼明滅一下,然後消失不見。
阿綰與蒼憐身體下的巨大神柱,也腐朽坍塌。
她落進塵埃里,鮮血被鐵鏽所掩。
身體殘軀,如同殘缺的墨一般,被扔棄在了塵埃之中。
修羅法相徹底消失。
被灰土鐵鏽沾附的髒污肌膚上布滿了詛咒的痕跡。
蒼憐頭顱重聚,漂浮在虛空之中,眉心黑色妖蓮如黑色焰火一般,灼灼跳躍。
阿綰將下巴抵在冰冷的大地上。
她艱難抬手看了一眼頭頂的無盡黑暗。
看到蒼憐無恙,她如釋重負般鬆了一口氣,面上露出一個笑容。
「活得像一個人?」她微笑反問。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是啊。」
天妄殺冷笑:「你現在不僅像一個懦弱無用沉浸在自我感動的情感中的人類,更像是一個活在屍體上滿指鑽拱的蠕蟲,被無聊的情感所支配,變得如此孱弱無力,即便你擁有力量,最終,等待你的命運只是被剝奪。」
「好了,無聊的師徒之間相互救贖的遊戲已經結束了,你該兌現承諾了。」
天妄殺話音剛一落下,周身十萬天體神柱共鳴一般,劇烈顫動起來。
就連那些細弱如微塵般的浮砂,也變得洶湧暴戾起來。
四下充滿了不安!殺戮!磅礴!洶湧!難以明喻的力量氣息,
那些塵封於永恆黑暗之中的古老神柱,封印的誓言,寸寸剝落成灰,裸露出原始的,神聖的古老遺蹟。
天妄殺的目光逐漸火熱,他迫不及待地來到阿綰身邊。
掌心朝著她的眉心貼去。
阿綰目光平靜地看著他,被鮮血染紅的嘴唇輕輕動了動,她輕輕地念了一聲:「哥哥。」
天妄殺的手掌一顫,停了下來,目光中的怒意卻是愈發的深濃。
他譏諷笑道:「怎麼你要求饒?」
阿綰卻是輕鬆地笑了笑:「好歹兄妹一場,我就要死了,至少最後留一點尊嚴給我吧。」
天妄殺冷笑道:「你這是把我當傻子嗎?若是不給你種下妖印,這十萬天體深處如何能夠聽我說話?」
天淨綰道:「你我血脈相連,是我這世界上最後的親人,我以此軀供奉神柱。以我靈魂起誓,你是青蛇一族最後唯一的希望,這大輪明宮,與十萬天體神座,不交於你,我還能交於誰?」
天妄殺沉默了下來,手掌終究還是沒有貼上去。
他冷冷說道:「你說你會死?」
阿綰見他手掌收回,面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此刻神情乖巧得當真是一個妹妹。
她聲音輕緩,說的十分肯定。
「我會死。」
空間涌動中,有比黑暗更加深沉的黑暗,在無盡的虛空中彌散呈現。
空間中的流沙與鐵鏽。凝聚自黑暗裡穿透而來的手掌之中。匯聚成刃。
一種強烈的危險臨上心頭。
天妄殺身影一閃,急急避開,
一道足以穿透萬物空間的浮砂利刃破空而來!
利刃之上,燃燒著令人不祥的氣息。
直直的將阿綰釘死在地上。
天妄殺完全搞不懂事情的狀況。
難不成在這方空間中還存在著第四人?!
他猛然回首,看到的卻是無盡的黑暗與虛空,一隻骨骼均長,蒼白秀美的手,消失在了黑暗中。
天妄殺仿佛靈魂被什麼東西攝住一般,半響不能動彈。
就在這時,被生生釘死在地上的阿綰,發出了輕輕的笑聲。
她最後說道:「我會死,你也會死。」
天妄殺頭皮猛然發麻,勃然大怒
終於意識到自己,又落入到了未知的陷阱當中。
「你算計我!天淨綰!」
他的手掌朝著虛空猛然一拍,空間震盪,一尊九蛇八荒妖鼎,焚燒著炎炎妖火,朝著黑暗中,鎮壓而去!
嗡得一聲長鳴,他的面色木然蒼白,唇齒溢血,目光驚恐又慌亂。
因為在他的本命妖鼎,消失於黑暗的那一瞬,就與他本體之間的靈脈聯繫,驟然中斷!
就像是被一隻手強行扯斷了它們之間的溝通橋樑。
「該死!」
天妄殺低聲咒罵一句。
他下意識地去質問阿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可是被釘死在地面上的青衣女子,此刻已經全然沒有了氣息。
身體被貫穿,不知何時化成了一條被鮮血所染的小青蛇,無力冰冷的倒在地上,
天妄殺不敢相信,他的這個怪物妹妹真的就這樣死了。
不是什麼障眼法,也不是什麼傀儡術。
躺在地上冰冷死去的一個人無疑是她的本體。
天地之間再無她的半分氣息與存在。
未知的危險與黑暗,將天妄殺包裹,仿佛隨時都能將它吞噬。
他看了一眼天空中漂浮的蒼憐。
眼下這是他唯一的底牌了。
以她為盾,不管怎樣先逃離這個該死的地方。
不管是成為別人的棋子也好。廢子也罷,眼下活下來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眼下這副情況來看,他的那個怪物妹妹再也不復存在。
可是,在這一瞬間,他卻是感覺到,他的這個怪物妹妹正在被某種更為恐怖黑暗的存在捨棄。
從而誕生了一個全新的,未知的怪物。
他身體剛一有所動作,準備朝著蒼憐的方向飛去。
毫無徵兆的,後背驟然一涼。
一直帶著死亡氣息的冰冷手掌,貼於他的背心之上,讓人毛骨悚然。
噗的一聲宛若灌飽的水囊突然被刺破扎穿。
心口驀然一空,他僵硬著身體低頭看去。
只見一隻優美蒼白的手從背後穿過他的胸膛,鮮血染紅指尖。
使得那隻漂亮精緻的手看起來血腥異常。
掌心間,還握著一顆勃勃跳動的心臟。
天妄殺渾身僵硬,一動都不敢動。
後頸傳來冰涼的吐息聲。
「呀~不小心抓到一隻小蟲子。」
還不等天妄殺說些什麼,他劇烈震顫的眼瞳,倒映出來的那隻手,驀然收力,指間的鮮血狂涌而出,掌心的心臟,被震碎成一片血塊。
只見那隻血腥殘忍,卻又不失美麗的手慢條斯理地從他胸膛里抽出。
「呃……」
天妄殺口中發出瀕死的聲音。
他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隨著生命力的流逝,在不斷消失,四肢灌了鉛一樣的沉重。
咚得一聲,雙膝跪在地上。
身前漆黑的大地布滿了他的鮮血。
嗒嗒的腳步聲,響徹在黑暗的大殿中。
明滅不定的長燈光輝,如紗如幕,斜斜的鋪灑在這個世間。
天妄殺雙掌撐地的十指,深深扣入冰冷堅硬的大地之中,留下野獸瀕死絕望的,深刻的利爪痕跡。
眼前視線一角,被一抹鮮紅如火的裙角所占據。
那是君主修羅王的大紅王袍。
「你騙了我……」天妄殺艱難發聲,絕望占據心頭。
他開始後悔了,後悔沒有一開始就給她種下奴印。
原來那一聲哥哥。
也不過工於心計的腐甜毒藥罷了。
火紅如焰的王袍,宛若成了這一方世界唯一的色彩,紅得似血,紅得猩然。
天淨綰取出一張乾淨的帕子,慢悠悠地擦拭著手上的殘留血跡。
她的雙手完好無損,她的容顏不染塵埃。
修長眉眼間,勾勒出的紅白雙線,描繪出詭異絕美的雙生花。
紅的妖嬈,白的素淨。
只是在她低頭認真擦拭指尖血的時候,眼尾的血紅之意,猶如黃泉里盛放的冥花,逐漸將那一朵純白,占據侵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