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蛛陰心中划過一個念頭。
陰剎皇家的顏面恐怕是給這小七丟盡了。
平日裡好好的一個桀驁皇女,處事不驚,怎麼每次一見到這小子就像一隻受激野貓似的。
即墨蛛陰輕咳兩聲,從碎石堆中找出自己的斷臂殘肢。
傷口之中不斷遊走出無數銀絲細線,將那殘破的肉塊腿手盡數縫合,身體間黑霧輕舞化作實體的陰氣長袍,籠在身體間。
這才說道:「夠了蘭澤,方才是他救了我,你若是再無禮,那便是在丟我皇家禮儀顏面。」
即墨蘭澤愣愣地看著劫土中的即墨蛛陰,心中那顆令人崩潰絕望的大石就仿佛被無形一拳給轟碎了一般,一顆心頓時放鬆下來。
這一放鬆,方才還不顯有反應的傷口,此刻如欲裂開般的疼,她兩眼一翻,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就從陵天蘇身上摔了下去。
陵天蘇長臂一撈,像是拎小狗似的將她拎在手中,皺了皺眉,道:「你體內的東西似乎有你們陰剎皇城的亡靈氣息。」
即墨蛛陰面色陰沉:「我今日正是因此事而來。」
「說來聽聽。」
即墨蛛陰掀眸淡淡掃了他一眼,觀得陵天蘇體內那浩瀚如淵的氣息,不由暗自心驚。
他與他再見時隔不過兩年,當年通元境的少年已經是天賦逆天。
如今卻是已然突破之長幽大境,其境界修為甚至都有資格被神界招攬了。
「兩年前,聽雨軒一戰之後沒過多久,便聽聞你戰死川蕪山的消息,既然你都死了,我便想著為你效力十年的約定也就不攻自破,樂得一身輕鬆。
我已見證過冥負的強大,知曉若是要向他復仇,如今實力遠遠不足,便返回陰剎皇朝的陰淵之潮,進行吞噬試煉,以壯自身實力。
只是入陰淵之潮不過三月,我陰剎皇朝發生重大變故。
君主誕生一名天選繼承人,與我們天生陰靈之體絕然不同,生來便身負實體肉軀,本該好生培養栽培,卻遭人一劍滅殺。
君主震怒,下達陰殺血令,召集十方陰剎靈體,欲前往人間將那名殺手血祭。
陰剎人從來都不是群居之體,縱然是各大皇室分支家主,以及部下皆是獨自修行,獨自生活,罕有交流,唯有接受命令之時,才會同聚一方。
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族才震驚發現,部下子民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被人去勢絕殺三成之數,這一切進行的無聲無息,就連君主也未曾察覺。
因此,便派我與蘭澤,調查陰剎族人究竟被何方勢力以如此大規模的手段群殺拘靈。」
即墨蛛陰淡漠無情地看了面色極其難看的牧連焯一眼,冷聲道:「殘殺陰剎族人,而且還是如此磅礴數量,不可能一點痕跡都無,很快,我與蘭澤的目光便定向北狐妖族!咳咳咳……只是我沒有想到。」
他一陣劇烈咳嗽,目光也陡然陰沉起來,說道:「他們以我陰剎族人的魂靈為基石道路,只為渡海。更讓人震驚心寒發毛的是,這片死亡海域皆是我陰剎人所化!」
在場所有人心中震驚。
反應最大的還是即墨蘭澤,她雙眸之中皆是深深的惶恐震驚之意:「小皇叔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這怎麼會是……怎麼會是我族族人所化長海?!」
陵天蘇皺眉道:「據我所知,此海源自於北冥海域,歷史已有幾萬年之久,且黑水海域無源無盡,若是當真為你陰剎人所化,此等數量的海域,可絕然不僅僅只是一代陰剎皇朝能夠填補的,若真是如此,陰剎皇朝怕是早已在幾萬年前便覆滅了吧。」
即墨蛛陰道:「你說得不錯,此等黑水海域過於無邊無盡,如今所呈現在人間的海域也不過是海神界的黑水海域冰山一角罷了,就連我自己都感到無比心驚,若沒有百代皇朝為祭,是絕然不能夠創造出如此一個黑水海域出來的。
不僅僅如此,就連方才那個叫牧片風的狐妖控制我的黑血源書,皆是由我族族人所化。
其中陰魔海妖之所以能夠侵占控制我的意念,甚至是將我吞噬,皆是因為那是我陰剎人與某種未知的東西融合異變創造出來的一眾全新意識……
更可笑的是,這種意識存在,竟然與我眼下狀況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即墨燭陰露出一個自嘲的神色,繼續說道:「只是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我是在出生前遭人算計,在母胎之中吞噬手足同胞,才得以活下來。
而這片長海,以及那本源書之中,屬於陰剎人的意識已經盡數沒磨滅消失,他們是陰剎人所化,卻也再也不能被稱之為陰剎人了。」
聽到這裡,七皇女即墨蘭澤眼底湧起悲傷之色,在陵天蘇手底下晃了晃,捏起拳頭咬緊牙關:「究竟是何人,竟然對我陰剎子民如此殘忍!若是叫我知曉,定將他碎屍萬段!」
陵天蘇無奈無言地低頭看了她一眼,心道這皇女殿下真的是一點沒抓住重心關鍵點啊。
你連這長海之中睡著的是哪裡來的人都不知道,在這悲傷個什麼勁兒啊。
說白了,如今真正被拘殺的陰剎人不過是被北族祭煉成渡海道路基石的那一批。
如今沉眠於大海之中的陰剎人還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多餘存在。
你家皇叔忌憚的是有著類似的種族存在會給陰剎皇朝帶來為之的危害與險境。
你可倒好,二話不說,大喇喇地就將這些意義不明的存在劃分成自己的麾下同胞。
還一副咬牙切齒,不為其報仇誓不罷休的模樣。
真的是讓人一言難盡……
陵天蘇看到即墨燭陰露出一副無力回天、心如死灰的神色,他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將手底下拎著的七皇女殿下往即墨蛛陰的方向提著晃了晃,目光微帶憐憫地問道:「不好意思,看你這副便秘的表情,多嘴問一句,你們陰剎皇朝未來的繼承人不會是這貨吧?」
即墨燭陰仿佛什麼痛楚被人狠狠捏了一下,素來面無表情的殭屍臉也露出了一副牙疼的模樣,有些垂頭喪氣地說道:「沒錯,君主欽點未來儲君,正是蘭澤。」
啊這……
你們陰剎主君是嫌自己的皇
城腐敗得不夠快嗎?
陵天蘇憋住了這一句問言,將即墨蘭澤放下,問道:「我聽我府上人說,我家月兒姐姐這兩年一直同你在一塊?」
即墨蘭澤一怔,卻是看到陵天蘇一身衣衫被自己抓得凌亂鬆開,半邊肩膀胸膛都裸露了出來,胳膊胸口上都是自己的牙痕以及抓撓的指甲印。
她面上不由泛起了心虛的紅意,輕咳一聲,道:「嗯,月兒姑娘無法渡海,在一處部落等我。」
陵天蘇想著,以月兒姐姐的性格,即便是長著同一張雙容公子的臉。
但這殼子下是這樣一個……嗯,貨色。
她再怎麼性痴,也絕然不會將兩人錯認成一人。
故而,兩年間,月兒姐姐一直待在她身邊不曾歸家,陵天蘇倒也十分奇怪。
微微琢磨了一番後,才恍然道:「想來當年你果然沒有騙我,雙容公子一直沉睡在這具身體之中,而且月兒同你在一起的時候,當是應該將她短暫地喚醒過一次吧?」
即墨蘭澤嬌軀一震,宛若看怪物一樣看著陵天蘇:「我這都什麼還沒說,你怎麼就都知道了?」
陵天蘇知道自己此刻不該用這種『關愛智障』的眼神來對待一名皇女殿下。
只是即墨蘭澤真的很讓人無可奈何啊。
許是沒陵天蘇那樣的眼神傷了自尊,即墨蘭澤像是踩了尾巴的貓似的,面色通紅:
「你這混帳,誰允許你用這種下流的眼神看本皇女了,若非今日看在你救了小皇叔的份上,我定要找你好好清算一下當年的帳!」
陵天蘇決定還是不再與她較勁得好,隨即對即墨蛛陰道:「所以呢,你答應為我所用十年的約定,可還算數?」
即墨燭陰道:「自然算數。」
陵天蘇笑了起來:「傷得重嗎?可還有餘力殺人?」
即墨燭陰不殺,自是明白她的意圖,他那張破損猙獰的臉露出一個陰鬱表情:「雖然如今我修為不如,但論殺人,你可未必有我厲害。」
他抬起陰冷的目光,看向牧連焯,面上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所以呢,聽說你與北族有仇,需要我將你屠盡這北疆嗎?」
牧連焯呼吸一下子變得無比急促起來,拳頭緊握,但最終還是緩緩垂下頭去,仿佛放棄一般。
一個即墨蘭澤就讓他難以對付了,如今在加上即墨蛛陰,陵天蘇,駱輕衣還有……子憂。
他清楚知曉,他的女兒,是真的徹徹底底放棄了北族少主這個身份,從而出現在北疆土地之上。
陵天蘇看著牧連焯,面容間的冷酷意味稍稍減退了幾分,甚至讓牧連焯意外萬分的是,竟然還向他微微行了一個晚輩禮。
他眼底深處雖然充滿著復仇殺意,但依然冷靜:「年少不知往昔事,未參透當年牧叔叔以刃傷我,實則是為我謀得一場生路,這一聲禮謝,卻是遲了整整四年。」
陵天蘇眉眼被風雪吹得有些生冷,卻絲毫不妨礙他眼中的誠摯與睿智,他深深彎腰行禮:「牧叔叔,天蘇感謝當年不殺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