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駱雲白自是不懂。
駱輕衣滿目羞紅狠狠瞪了他一眼,裙下的小白靴跟著就抬了起來,似是想給他狠狠一腳,旋即又發現在旁人眼中,此等行為像極了在打情罵俏,便又瞧瞧地收了回去。
她捏捏小拳頭,著實不好解釋這一下午她在幹什麼,只好抬起手中水果籃子道:「我見家中沒什麼水果,便去鎮上買了一些水果。」
駱雲白接過那一籃子水果,隨意打量了幾眼,奇道:「這些水果南方可不常見,根本不適本土栽種,雖然甘甜,卻賣得奇貴。」
說到這裡,他眼中滿是抱怨之色:「阿姐你也太不會勤儉持家了,這個季節買這類的水果,價格可比肉貴多了,日後誰要是娶了你,可真是有夠頭疼的了。」
一點也不頭疼反而舒爽了一下午的陵天蘇眼睛朝她眨了眨,眼底卻是笑意。
駱輕衣心想,這死狐狸就和他家那隻小狐狸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若是此刻有尾巴在屁股後面,怕早就搖了起來。
駱雲白將半敞的門推得打開,眼底抱怨之色不減反增,一臉不爽德陵天蘇,眉頭皺得可以夾死一隻蒼蠅了:「話說,你怎麼也跟過來了?一直跟著我家姐姐究竟有何居心?」
按照他平日裡的性子,斷然不可能輕易去開罪一個穿著大晉官袍的人,只是今日發生種種,他不難看出他心中所仰目的那個可望不可即之人,明顯心許於這個少年郎。
不錯,是心許,而不是好感。
故而,他對陵天蘇的敵意很深。
而且,師大公子曾許諾過他,若是他能夠在從中穿線,讓姐姐嫁給他,他必然投桃報李之也將自己的妹妹許配給自己。
事到如今,他又怎能容許龐人來染指這場公平公正的交易。
陵天蘇看了他一眼,知曉這位少年書生就是駱輕衣的弟弟,頷首道:「肚子餓了,來蹭飯。」
駱雲白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恨不得轉身就拿掃帚將此人給趕出去。
倒是自家人,看到陵天蘇那一身標誌性的紅衣官袍,這可了不得了,他們活了大半輩子,還從未見過當官的少年。
夫妻二人趕緊紛紛出來恭敬相迎,差點直接下跪叩拜了。
陵天蘇哪裡會讓輕衣的長輩叩拜自己,隨忙彎腰攙扶。
夫妻二人連連誇讚大人面慈心善,沒有絲毫當官的架子。
看到父母如此殷勤,駱雲白再怎麼不滿怨惱,也只能夠將怒氣往肚裡吞。
「哎喲,我說小隱大人,您這來就來吧,還買什麼水果。」駱母喜笑顏開地接過駱輕衣手中的那一籃子水果,趕緊安排陵天蘇入座。
駱雲白在一旁小聲道:「什麼他買的,那是阿姐辛苦了一下午去買來的,跟他有什麼關係。」
陵天蘇欣然入座,目光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桌案上的菜。
嗯,果然,沒幾樣是輕衣愛吃的。
駱母拍了兒子一下:「不懂事!你阿姐出門在外,自己都過得拮据,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多的閒錢去買這麼珍貴的水果。」
其實水果並不珍貴,貴的是路途的運輸費用,是專門送以鎮上富貴人家享用的。
對於貧民百姓,卻是極為難得的罕物。
陵天蘇當初買的時候,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今日山上之時,我都聽雲白說了,阿語啊,離家多年,倒是不知原來你竟然還學了一身好武藝本領。」
駱母一邊為兒子碗裡夾菜,一邊滿臉欣慰笑道:「小隱大人身負官職,不知有沒有什麼好的活計能夠介紹給阿語,她這孩子,性子老實沒什麼大用,但十分能吃苦的。」
在駱輕衣幼年時分便很會掙錢養家,那時候幼弟不懂事,駱母操持家務,駱父每日忙於參加科考,家中生計需要有人來維持,所以她每日去藥堂給人當學徒試藥,雖然多年未見,駱母卻深知她是一個懂事能吃苦的好孩子。
若是能夠跟著京城裡當官的混口飯吃,日後若是自家兒子想去京都發展,也好有個幫襯。
駱輕衣咬著口中一塊春筍,細嚼慢咽地吞下,才緩緩開口應道:「不過是跟師父學的一些防身本事罷了,難登大雅之堂。」
駱父每次吃飯之前,都要抽上一桿老煙,那是他年輕失意時染上的一個壞毛病。
他本是一介文人,年年參考,年年落榜,直至最後國鬧饑荒,莫說承擔讀書科考的費用,就連一家人的吃喝用度都消耗不起,最後不得不賣了親子,來維持家中生計。
他是個要強之人,此事也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個心病,自此以後,便抽上了這大煙杆,每日不抽得昏昏沉沉,心中就不舒坦。
他咔咔兩聲,在桌角將菸灰磕出,中年滄桑的眉目間儘是懨懨之色:「到家裡來了,就沒必要學外面那一套套的咬文嚼字,女兒家家的,學那些無用之功又有何用,你看誰家正經人喜歡舞刀弄劍的姑娘,學得好不如嫁的好,但凡你嫁了一個有本領的夫君,自有你夫郎來保護你,還能幫襯幫襯家裡頭。女子為人妻,就當是該遵守三從四德,相夫教子,要我說,你那些醫術劍術什麼的,就莫要浪費時間去專研了,今年都二十一了,仔細算算都是老姑娘了,若是有人家條件不錯的來提親,你也不妨考慮考慮。」
駱母一愣,這才想起來白日裡兒子的請求,在駱雲白幽怨憤慨的目光下,她扇了自己一嘴巴,忙賠笑道:「是是是,我倒是將此事給忘了,女子當是以婚姻大事為重才是。」
駱輕衣放下筷子,心道還是世子殿下有先見之明,知曉今晚這頓飯是填不飽肚子的,因為真的很難吃,食不下咽。
她取出一張帕子擦了擦唇,抬眸看著中年男人淡然一笑:「我以為,我的婚姻大事不該由爹娘你們來過問才是。」
駱父抽了一口煙杆,吞雲吐霧之下,是他那張滄桑複雜的面容:「我知曉你這孩子肯定是還在記恨當年我們將你賣給旁人那件事,才會說此氣話,可是一家人哪有什麼隔夜仇,阿語你也知曉,只有家人才會真正的關心你,你嫁得好,我們才能安心。」
駱輕衣不動聲色地看了陵天蘇一眼,卻發現陵天蘇也正在看著她,她笑著收回視線,道:「怎樣才算嫁得好?」
駱父放下手中的煙杆,拂袖拿起筷子往她碗中夾了一塊紅燒肉,這是她歸家以來,他第一次主動給她碗裡夾菜。
必經她與這個家,隔著十一年的光陰之離,縱然有著那一層血緣關係在,可終究有了一層客套的疏離。
不像在此之前,這對夫妻,在吃飯期間,皆是十分自然地往自己兒子碗中夾菜,蔬菜醬肉,葷素搭配的十分均勻,顯然十分關心這個孩子的健康成長。
駱父放下筷子,聲音也隨之柔和了幾分,眼神不在是渾噩昏沉,極為難得地流露出了一抹慈愛:「我聽雲白說了,縣令之子師大公子對你頗有好感,其母又是藥師宮宮主,家底子頗為豐厚,若此門親事能成,十里紅妝,風光大嫁,那是少不了的。」
說到這裡,他與駱雲白相視一笑,那張嚴厲刻板的面容上,慈愛之色更為自然深濃:「當然,想必你也是知道的,雲白這孩子傾慕師小姐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若此事能成,有了師大公子這一助力,你弟弟的婚姻幸福也就穩了,你弟弟尚且年幼,你這當姐姐的,難道就不該幫襯幫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