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天降橫禍,一場走商途中,小籟父親死於山匪亂斧之下,而她父親又是鰥夫,小小年紀的她舉目無親,周父見她著實可憐,便想將她收為義女照料。
當然更深的一層含義是自家兒子與小籟一同長大,關係和睦親好,他也起了一層當兒媳婦來養的心思。
只是,周父有如此想法,駱家亦是如此,那時小籟父家產業良田並不算小,若是能夠讓小籟住進駱家,那些良田基業便也能夠慢慢想辦法轉為己用。
那時候小籟過於年幼,只有十三歲,背後又沒有一個替她拿主意的人,正是彷徨的年紀。
駱雲白長她兩歲,因為家中有那一千兩巨資支撐,手裡頭也有些閒錢,平日最會逗一些小姑娘開心,也就練生來嘴巴乖巧又會哄人,十五歲的他端得一副少年英俊又甜蜜的五官,買點女兒家的小玩意兒,說幾個小笑話故事,便將沉浸於悲傷無助中的小姑娘鬨笑了。
其結果自然不言而喻,周家只是附屬於駱家的幫工,二者之間地位高低立下,周士深是三人最為年長的,性子生得古板,嘴巴也笨,幼年時有什麼心事都藏在心裡,這一來二去的,小籟自然而然也就進了駱家的家門。
美名其曰撫養。
可是駱家卻沒有周家的那般想法與打算,認小籟為乾女兒,久而久之,小籟的身份難免就變得有些尷尬,被眾人在心中下意識的打上了一個標記:駱雲白的童養媳。
茶商之女,卻成了他人家的童養媳。
小籟自幼跟在父親身邊讀書識字,並非大字不識一個,雖然年幼卻也知曉男女大防。
可耐不過世俗人的眼光與偏見,她常年住在駱家,自然而然被駱雲白認為她的吃穿用度皆來自駱家,從她著索取點東西走,也不無過分。
你若是反抗,那就是你忘恩負義,不識大體。
強要她的那天,是駱雲白日間在師藥藥那碰了一鼻子灰,心情鬱悶之下喝了點酒,借著酒醉便將一肚子怨火發泄在了小籟身上。
作為父母的駱父駱母,雖覺得此事有些不妥,可他們就駱雲白這一個兒子,基本都是含在手心裡長大的,哪裡忍心制止呵罵。
心道他將小籟收入房中也是遲早的是,兒子是讀書人,將來是要考秀才當大官的人,三妻四妾太正常了,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哪曾想,就這麼酒醉的一次胡來,就讓小籟開始了生不如死的日子。
男人,都是太輕易到手的東西不會過於珍惜。
對小籟亦是如此。
但凡他在外頭、在師藥藥大小姐那受了氣,便會將一切悶氣發泄在她的身上,家中雜貨亦是交給她為,早已將她當成自己的附庸品,覺得女人就該為他打理這些家務事,全然未想到,自己從未做到應有的責任。
即便是小籟意外有孕,他也不過是拿了家裡的一些錢財換來兩劑滑胎藥給她,草藥甚至都是她自己熬出來,自己喝掉。
誰能夠想到,那時候,她是抱著怎樣心灰意冷的心來熬下那碗湯藥的。
幼時的甜蜜與感情,終是如水中月,霧中花,看似美好,卻朦朧虛幻。
駱雲白日復一日的圍著師藥藥打轉,但凡是她說一他絕不說二,她若心血來潮說喜歡藥理之道,他便去買昂貴的醫經孤品,學習研讀,想著好在她面前好生展示一番自己的醫道知識與本事。
誰曾想,他學習的速度遠不及這位大小姐的三刻鐘熱度來得快,前些日子還痴迷於藥理,過些日子又對詩文歌賦起了心,說來日必嫁給一個狀元郎。
駱雲白在學習方面同這位大小姐的興趣熱度亦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果斷棄醫從文。
結果沒過幾日,這位大小姐又說文人墨客終是挑不起大梁,當以武立國。
於是乎,駱雲白整日團團轉,不是以巨資置辦珍品藏書經綸,就是差人量身打造華美佩劍,耗費錢財去習武館拜師學藝。
一來二去,家中錢財所剩無幾,就連從小籟家那獲得而來的幾畝良田,百擔珍茶都以低價賣出來迎合這位縣令家的大小姐喜好。
長此以來,倒成了樣樣百事都沾卻又百事不精的半吊子,一事無成,累垮了整個家,都未換來那位大小姐的芳心。
就連早些年駱父為他盤下來的藥館也無人打理照料,生意日漸冷清,反倒欠下一屁股外債。
最後還是周家替他還清了外債,而那藥館的主人,自是歸於周家名下,周父畢竟是看著駱雲白長大的,見他整日一事無成,心有不忍,便掛了個少東家的名頭給他,盼著他能定下心來幫忙打理藥鋪生意,每月十兩銀子絕對高於普通工人。
誰曾想這小子光拿錢不幹事,心安理得繼續當蛀蟲。
周士深知曉小籟過得苦,曾悄悄接濟於她,卻被駱雲白意外發現,怒不可揭地說他意圖染指自己的女人,拿起掃帚就將他打得渾身是傷。
怒極的周士深也不是好惹的,當即怒吼質問道:「這是你的女人?可是你親口承認的!有本事,你就八抬大轎將她給娶了回去?!」
駱雲白這才訕訕罷休,後來對於周士深的接濟,明面上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小籟卻是怎麼也不肯收了,她自己的身子已經髒了沒有未來,絕不肯再拖累周士深,他尚未婚配,年輕懂事又顧家,鎮上不少姑娘都對他有好感。
她不一樣,若是駱雲白不要她,她就沒有容身之處。
可周士深不一樣,他不愁婚娶問題,絕不能被自己帶臭名聲。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麻木不仁地苟活著,直至今日,卻有人為她暖手,站出來替她說一句公道話,積壓多年的衝動讓她紅了眼,亂了意。
在駱輕衣說帶她來到小鎮上時,她毫不遲疑地答應了。
可是現在,一看到他,心中那股子怯弱,卑微,惶恐,種種負面情緒一下如潮海一般泛濫在心頭,讓她心生悔意,不該如此衝動。
周士深將羊肉悉心切好,撒上辣椒麵與蘸料,一一擺好在她的面前,也沒敢落座,就站在一旁說道:「姑娘原來是駱雲白的姐姐,我倒是從未聽說過他還有一個姐姐。」他不好意思地撓頭道。
駱輕衣見那姑娘不動,將羊肉塊夾入她的碗中,溫聲道:「吃吧,不著急著走的。」
心細如塵的小姑娘聽清楚了這句話的含義,是不著急走,而不是不著急回去。
哪裡,不是歸途,她該著急所行的,也不是歸程。
小姑娘一臉愕然地看著她,咬唇道:「可是姐姐你為什麼幫我,他不是你的弟弟嗎?」
駱輕衣並未回答她的話,只是給一旁安靜坐著很乖的牧子憂泡了一杯隨身的茶葉,有安胎養神之功效。
將手中熱茶推過去後,她看著少女平靜說道:「在人生的抉擇上,無人能夠幫你,人生短暫,善待自己,一味的容忍與退讓,只會讓人覺得你軟弱可欺。」
「可是我……已經是這個樣子了,身無分文的我就連這個身子都如此廉價,我當是如何不去容忍,不去退讓。」
周士深忙道:「才不是!小籟是你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我……我心中最值當的珍寶,是那混蛋有眼不識明珠,是他!」
駱輕衣淡淡道:「雖囊乏一文,還憐煢獨,便是氣骨清如秋水,終傲王公。」
「小籟,你不欠駱家,是駱家欠你的,不該是你再次低頭,而是該活的更為漂亮,即使最後,不比揚眉,也當是在在他們面前昂首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