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不語,目光看向一旁平靜沉思的秦紫渃,他的目光沉沉起伏,觀測不到瞳底所深寒的秘密。
十一皇子踢爐發泄了一陣,也冷靜了下來,只是面上的余怒未消,便問道:「方才神使大人藏於異象空間之中,不曾露面,可是為何?」
若是有神使出面鎮壓,那葉陵,何以敢如此囂張。
神民面上帶著獨有的孤傲與冷淡,道:「此人具備天眼神通,能夠看破我的真名,若非萬不得已,我不會出現在他的神機視線範圍之中。」
神民為神界的下位之神,像神征之召,這種神靈天道認可的具象化奇蹟誕生在人間,自然需要有人能夠指引具象化者登臨天界為神。
尋常上位亦或者是中位生靈自是不畏懼這一點,但若是下位之神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並且下位之神的真名若是被凡塵之人親言喚出,命格便是避免不了地染上一程凡污氣運,這樣會變得很麻煩。
秦浩逐漸冷靜下來,目光幽幽地看了秦紫渃一眼,話中內容卻是對著這位神民說道:「此人不除,餘生難安。」
秦紫渃眉角微微一動,婉約溫和的眸子染上了一層如水冷冽的寒意,那雙無害的眼瞳深處,似有湛藍的電焰竄急,看得讓人心頭不由為之一凜。
秦浩心道一聲果然,面上卻不動聲色。
那名身材偉岸的神民祭袍下手掌微動,取出一根泛著金屬色澤的烏木權杖,權杖頂端延伸分叉成短短兩截。
每一端上,都鑲嵌著一顆拳頭大小的珠子,那珠子色澤鮮紅,像是灌飽鮮血的咒珠,珠面表層還流溢著宛若活水一般緊緊流淌的黑色古老咒文。
漆黑的烏木權杖看著極為古老,古老的表層都已經腐朽開裂,那裂口之中,流淌著粘稠的鮮濃血水,將他整個手掌染得鮮紅。
縱然是相隔數米,都能夠感知道那權杖之上繚繞地淡淡邪惡詛咒之力,秦紫渃光是多看一眼,一股子意想不到的噁心粘稠感就從心底深處蔓延出來。
然後占據全身,胃部像是被一隻沾滿鮮血的手掌緊緊握住一般,揮之不去的血膩粘稠讓她腸胃一陣痙攣抽搐。
只見那名神民握住權杖,尖銳的烏木尾端在地面上輕輕一點,以神民所站為中心,一輪巨大猩紅的法陣自他足下升涌而起。
神民的身體開始上升。
並非是他自己飛起來了,而是一隻巨大又深黑的惡獸自那法陣沉睡中甦醒過來,神民立在它的頭顱之上,權杖的尖銳尾端深深插在它的頭顱里,那兩個拳頭大小的血珠開始綻放刺眼的猩紅光芒。
秦浩恐懼的目光又帶著莫名的狂熱與興奮,他忍住上前一幕,顫巍巍地伸出手掌,想要觸碰那隻巨大惡獸身上猶如深海岩石一般的倒刺,他顫聲道:「上古凶獸,饕鬄……要復甦了,它的力量……即將屬於我。」
神民朝他投注過來一個冰冷的視線,秦浩正欲撫摸的動作堪堪停住,手掌垂於袖袍之中,卻仍是忍不住在微微的顫抖。
權杖之上那兩顆拳頭大小的血珠忽然開始瘋狂湧出大量的鮮血,像是兩灘源源不斷的小河一般,鮮血入注,不要錢似地瘋灑在那隻巨大的惡獸身體之上。
饕鬄的身軀極為龐大,如一座小型的巨山,可是即便如此,它那龐大的身軀似乎都經受不住權杖里那兩顆血珠里所蘊藏的如海鮮血。
它痛苦厲吼連連,想要掙扎,可頭顱卻是被那權杖深深釘入神魂之中,縱然是一名弱小得可以被它吼聲震死的小小神民,一旦神魂被控,它只能夠毫無還手之力的任人宰割。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饕鬄的整個龐大身軀都沁入在了那大量的鮮血之中。
神民微微扭轉手掌,權杖頓時開裂成無數鋒利如刀的木屑飛條長刃,帶著無邊恐怖的烈焰,將饕鬄染血的身軀切割出無數深深的血口,不等饕鬄體內鮮血流出,血泊之中的鮮血無火自燃起來,紛紛流入它的傷口之中。
饕鬄爆發出震天吼地的痛苦悲怒聲,直至那些鮮血全部流入它的身體之中,血口才緩緩癒合,而開裂出去的木屑飛條長刃,則是如蛇歸為一般,重新凝聚成了權杖的模樣。
只是權杖之上的那兩個珠子,失去了本有的光澤,就像是鮮血被抽空一般,變成了琉璃透明的色澤。
饕鬄萎靡的伏在大陣之中,可氣息卻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乃是上古凶獸出身的它,體內那股凶煞之氣自古而生,可是吸收了那兩顆血珠之中所蘊藏的鮮血,這隻饕鬄的氣息竟然多出了幾分古老滄桑的神意。
神民立在高空之上,神袍獵獵,冷漠的眸子俯瞰大地,道:「饕鬄腹中藏有無邊乾坤,可吞天下,此子雖說為大晉子民,命格卻是污濁不堪,與越國鬼嬰太子一般無致,生來不祥,天降神怒,當之以罰。十三日後,將此子罪名公布於世,處以焰食極刑!」
與此同時,饕鬄巨大龐然的身軀如流水般融化,在長風的撕扯牽引下,一陣涌動飛舞,竟是沖至秦浩的身體之中。
那襲明黃蟒袍,變得漆黑玄暗,袍上的那條四爪巨蟒,也隨之仿佛被什麼東西撕扯吞掉一般,逐漸被一隻漆黑的惡獸盤踞,代替。
腥風獵獵,長夜無極。
秦紫渃那雙淡雅漆黑的水色眼眸被血焰倒影出一抹極深的幽夜之色,藏在袖中的手掌,逐漸收緊。
秦浩面上再度露出那個乖巧的笑意來:「皇姐不如考慮一下弟弟的建議。」
秦紫渃目光中的幽色褪去,化作一派深深的迷茫。
……
……
陵天蘇無召夜闖皇宮之事,終究還是在京都傳開了。
神征之召,乃為順命天意的至關重要之大事,人間凡者成神,這是自古以來可名為奇蹟的存在。
自晉國創立已有千年,在這千年之中,卻是無一人真正能夠飛升成神,就連劍神刑荊,也不過是修行了幾千年,才有被神族攬收之資。
可如今這位小皇子年歲未過二十,卻能夠引來神征之召,神使指印。
這對晉國上下而言,無疑是一件值得舉國歡慶的狂喜盛宴之事。
常年的戰爭殺伐,山河圖的丟失與損毀,離國的強勢崛起,國本的流逝,讓晉國最普通的百姓都能夠意識到。
大廈將傾。
這個千年古國,已經走到了歷史的末路盡頭。
若是沒有創造性的改變,誰也無法阻止得了晉國的衰敗與滅亡。
門閥世家不可以。
那個可與吳嬰並肩齊稱的葉家世子亦不可以。
除非誕生神跡。
而十一皇子,無疑就是行至末路的一場奇蹟。
就連清高孤傲的幾大門閥之主,都因此低下了自己高傲的頭顱。
就連那個誓死效忠與天子的黑甲軍統領小司馬風多年,也能夠毫無心理阻礙的端上那一碗有毒的參粥。
大勢已去,天命所歸。
十一皇子,便是全城百姓心中不容置疑與褻瀆的天命。
葉家世子於晉國的確有著赫赫戰功,以及讓人不容忽視的奉獻與恩德,只是這一切,在國之根本上,實在太值一提了。
以至於,曾徒手剝龍鱗,斷龍角,毀皇宮都不過換來眾人為之苦笑搖首,都未曾敢發作的人們,此刻卻是因為這一場夜闖皇宮,達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共識。
皇城的積雪已融,城外遠山斷崖積雪仍是深寒。
這一次,陵天蘇與慕容衡的面見不是在小莊園,而是這一片雪崖絕景之上。
(ps:感謝小可愛「沒想到好名字誒」的巨巨巨巨巨巨額捧場,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