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些活人的衣衫已經襤褸,可還是能夠依稀看到那些衣衫皆是越國子民百姓的服飾。
紅袍戰甲,位列十排。
那是離國的人類士兵,守在大坑血陣外,若是有人從大坑之中逃出,起初他們會不動聲色,寸步不移,連餘光都不曾挪動一下。
就像是鐵鑄的碑,屹立與此。
只是有人跌跌撞撞,哭喊著試圖逃離大坑,宛若雕塑一般的臉如同某種詛咒之力被解放一般,驟然猙獰!
連腰間配刀都不用,直接徒手將人左右撕成兩半,熱騰騰的鮮血將那一片的大雪染成赤血,繽紛落下。
離國士兵被鮮血染紅的臉頰滿是猙獰與殘酷,但是他既有立場,絕然不會踏過血線半步。
振臂一甩,將斷成兩截的屍體扔入大坑之中,再重新恢復老僧入定的模樣。
饒是經歷了如此殘忍血腥的一幕,大坑之中毫無修為的越國凡人們,仍是視若瘋狂的衝出血線之物,寧願被人生撕成肉塊,也極度驚畏待在巨坑之中。
那巨坑與他們而言仿佛是一個可怕的深淵巨獸,雖時將他們的肉身與靈魂,吞噬殆盡。
巨坑之前,分別設有五個祭壇,而地上那些富有規則脈絡的血色大陣,則是由祭壇之中泊泊湧出的鮮血所繪而成。
陵天蘇一雙眼眸頓時變得無比深邃幽靜。
赤色的飄雪,灰色的蒼穹,映在他的眼瞳之中,使他看起來有點像另一個世界的人。
五行魔山陣!
竟然有人在人間,以凡人血跡煉鑄此陣!
神界有聖山,亦有魔靈。
同樣的,在冥界,亦有魔山與魔靈。
魔山長一寸,魔靈強一境,而這五大巨坑之中血祭的凡人,看起來足足有著三千多人,縱然血祭,激發起滔天巨怨,也難以使得魔山生長一寸。
效果雖然稱不上微乎其微,但魔山的生長必然是凌駕於萬千凡人的性命與白骨之上,可是還是有人這麼做了。
陵天蘇語氣說不出的深寒冷漠:「這裡是越國的國疆,吳嬰就是這樣與離國結盟合作的?」
戰爭苦,苦的終將是百姓。
他的子民百姓,被人當成牛羊牲畜一般待宰於血陣之中,而這位高高在上,強大無雙,被世人尊稱一人護一國的太子殿下,救世主……
卻任由自己的在此成為血祭的祭品,他卻有著閒情雅致,在宮廷之中納妃選秀。
一隻枯黃乾瘦如鬼爪般的手掌,忽然朝著陵天蘇的臉頰伸過來,蒼老沙啞的嗓音帶著無法遮掩的貪婪:「你身上的氣息,竟然……甘美至此。」
陵天蘇冷靜掀眸,尚未等那隻枯瘦的手掌觸及他的臉頰的時候,一道猩紅張揚的鞭子破風而來。
鞭子的主人修為不高,只有安魄境,而那鬼爪的主人修為卻是通元,天地之差。
鬼爪主人眼皮一跳,在起鞭的那一瞬他便察覺到了有不速之客的到來。
可是離軍之中,無人阻攔,不是無視漠然,而是不敢。誰都知曉,這個鞭子的主人有著一個怎樣的好哥哥,既然她出現在了這裡,這便意味著那個叫揚小北的年輕人,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無人敢傷她,就連鬼爪主人,也不例外。
所以他硬生生吃了這一鞭,枯瘦的手掌不落一絲紅印,卻也阻止了他去觸碰陵天蘇的動作。
就在這時,容秀髮出一聲驚呼:「且歌?」
白色的駿馬在雪天中噴吐著雄熾的吐息,厚重的馬鳴聲在一片哭哀聲中格外突兀。
馬背之上,坐著一名長纓箭袖服少女,她手提韁繩,一頭青絲長發在貂絨帽下狂舞,一臉傲慢的張揚也無法掩飾其精緻面容的美麗。
她那雙美麗的眼瞳凝視著那個鬼爪老人,似是嫌惡他醜陋的長相。
少女面容生冷得厲害,手邊長鞭凌厲,破開片片赤色雪花,抽打在雪地之上,雪塵四濺。
她斥道:「哪裡來的賤種,我的人你也敢碰?!」
那鬼爪老人對著少女並無多大忌憚之意,但言語還是恭敬:「且歌小姐這是說得哪裡話?」
他態度雖是恭敬,可是這少女卻是絲毫不買帳,將囂張與跋扈發揮得淋漓盡致。
馬腹兩側那一雙驚人的長腿用力一夾,白色駿馬嘶鳴一聲,朝著鬼爪老人狠狠衝撞過去。
鬼爪老人陰惻惻一笑,也沒避開,也未反擊,甚至沒有防禦,竟是生生吃了這一擊,被撞飛出去。
他伏在地上,陰惻惻的笑容未減半分,陰溝鼻掛在他的臉上更襯陰森詭邪。
「都說這白雪馬是千里良駒,李小姐視若珍寶,能夠被李小姐的珍寶所撞,是吾之幸。」
李且歌冷笑,睥睨著他,「嘴上倒是畢恭畢敬得有一套,可你分明看到了馬車上我李且歌的族徽,竟然還敢對我的人出手,怎麼,還想在你的血陣之中再添一人?」
陵天蘇這才想起,這輛馬車是容秀準備的,馬車外壁所繪圖案原來還有這麼一層意思。
長鞭再度襲來,這一次的目標卻是陵天蘇。
陵天蘇神色不動,因為他未曾在襲來的氣息下感受到危險與敵意,更何況,一個安魄境,即便他自縛手腳,對方也難傷他分毫。
腕間一緊,被那猩紅又張揚的長鞭捲住,然後他便被一股巨力很不客氣地提飛了出去。
他被拉到了馬背之上,與那李家小姐四目相對。
李且歌就像是打量某件藝術品一般,細細地將她打量了一番,手指撐著下巴,口中嘖嘖出聲,似是在無言評估這件藝術品的價值。
她朝著陵天蘇的臉輕佻地吹了一口氣,將他睫毛間覆著的雪花吹落,語調中滿是笑意:「快讓我瞧瞧這就是秀兒哥為我準備的小禮物,當真是看著可口極了,我未出越國半步,竟然不知這世間還有如此極品佳人。」
陵天蘇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側眸看去,迎上容秀那雙無辜的大眼睛。
好傢夥,感情她說自己見到這位李家小姐便什麼都明白了。
這迷離的小眼神,放肆的笑意,張狂的氣質,簡直就是雙容與顧少的結合體!
與此同時,遙遠的永安小莊園中,慕容衡桌案上放著一封暗信,她啞然無言且無語地看著信上情報:
李且歌,越國丞相之女,兄長揚小北,幼時喪母,修為安魄初境,極其喜好——女色!
想著正女裝上路的世子殿下,慕容衡雙手合十,在心中默哀三息,然後默默將桌案上的情報摺疊收好。
腦中不由好奇想了一下長裙飄飄的世子殿下與那位李家小姐相遇會是一種怎樣的場景。
……
……
慕容衡那張一本正清的俏臉終於崩不住了,她跌在柔軟的床榻之上直打滾,捧腹大笑的模樣哪裡還有平日裡帝王端莊的半分模樣。
她抱著枕頭,一雙清亮的眼眸彎彎,「怎麼辦,突然好想不顧一切的衝到越國去,看看那個臭屁殿下現在究竟是一個怎樣的表情。」
陵天蘇此刻神色如同吃了一坨飛轉著綠頭蒼蠅的屎一樣。
因為眼前這位李家姑娘正扔了手中鞭子,無恥的調戲撫摸著他的臉頰,說了一句令人十分吐血的話:
「嗯,小模樣倒是長得極好,有那禍國殃民的狐狸精氣質,嗯……不過長得再好看,被男人碰過的女人,我都嫌噁心,來,你跟本小姐說說,有沒有臭男人碰過你?」
陵天蘇現在就很噁心,他沉著臉,忽然伸手托住她的腰身,他牙齒磨得咯吱作響,眸光幽沉而危險:「很遺憾,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敢吃這熊心豹子膽!」
李且歌驚呼地哇嗚了一聲,聽到他親口承認並未被男人碰過,她笑容更加放肆了,活像是個逛伶兒倌的女流氓:「寶貝,你可真主動,不過我很喜歡,待我解決完這裡的是,再去小樹林好生快活快……啊!」
不等這貨將話徹底說完,陵天蘇箍緊她的腰身,好似拋棄什麼垃圾一般,振臂一甩……
這位不可一世,囂張跋扈的李家大小姐就這麼從馬背上摔了出去!
李且歌結結實實地摔了一個屁墩兒,她兩眼發懵發楞。
抬頭看著在馬背上那個傾城『美人』一氣呵成地轉身、手提韁繩,腳踩馬鐙。
更驚奇的是,平日裡助紂為虐,兇殘成性的大白馬竟然乖地像一隻小白兔似的,低著頭,假裝沒有看到自己的主人被人掀下去,厚厚的嘴唇翻著雪地,假裝吃草,緩解尷尬。
要知道,平日裡除了她,可是無人能夠獨自坐在大白的背上。
凜風之中,銀髮飄雪,身上雖著男裝,可是被容秀精修過的女氣面容依舊美得絕塵脫俗。
因為已經溢出臨界點的憤怒,使得陵天蘇鴛鴦雙夜魅術無言流露於眉心之中,妖異的一點硃砂在漫漫飄雪之中,好似一滴濃厚化不開的鮮血。
那雙狹長妖異的狐狸眸冰冷無比,一股殺氣油然而生,卻又異常……迷人。
所有人都看直了眼,包括地上的鬼爪老人,以及那些面臨生死都殘酷冷漠的離國軍人。
李且歌甚至都忘了憤怒,她下意識的拽緊胸口,以免心神靈魂被這妖孽一般的『美人』給勾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