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葉子

  她抬臂正欲關窗,對於那位曾經白撿的妖尊乖女兒的青蛇徒兒,她心中未存半分憐憫之心。

  殺了便是殺了,若是那傻憨憨傷心難過,自有她的鼎爐相公去哄。

  養條毒蛇當成乖寶,也就那位只長肌肉不長腦子的妖尊大人做得出來這種傻事了。

  咯吱木窗聲剛起,夜下無數道明月光華驟然散發出強大的元力波動,讓整條長街瞬間變成一片狂暴的淵海巨浪世界。

  蘇邪搭在窗戶上的手掌驀然蒼白如雪,只覺體內瀚海如海的元力不受控制的朝著某個方位瘋狂流散,與天地間的元力產生激烈的碰撞,瘋狂的撕扯成湍流亂絮。

  一隻素手,破月而出!

  她氣機大亂,窗外那輪明月支離破碎,連綿細雪不知何時就變得狂暴急驟起來,呼嘯的凜風將破裂的光華吹得大亂而扭曲。

  天空之上,曾經被蘇邪氣機劈散的萬里烏雲再度重聚,遮住天穹,迎來無光的長夜深淵。

  天淨綰在暗夜中輕勾紅唇,無聲微笑,好似暗夜深淵中開出的妖詭罌栗,美麗而冷血。

  她一掌推開窗戶,瞬間,窗戶無聲歸於虛無。

  窗內的暖燈旖旎也消散成了死亡的黑暗,她冰冷的指腹來到蘇邪的額前眉心,凌空虛虛臨摹著她眉間點燃的那顆星砂,姿態從容輕逸,在她臉上仿佛看不到任何危險的威脅。

  她很愛笑,尤其是在古寂深幽的夜晚裡,她笑得人畜無害,無辜純良。

  「原來小丫頭你喜歡月亮啊,不知你有沒有見過忘川河倒映出來的那一輪明月,是血的顏色,你若是喜歡,我帶你去看可好?」

  隨她籠罩下來的氣息染著淡淡的霜雪血腥的味道,蘇邪的每一寸感官在這一瞬變得異常清晰,寒冷,死亡,戰慄。

  在對方恐怖的氣機鎮壓下,胸膛下的一顆心臟跳動出了常人無法想像的澎湃之力,雙耳不禁都盪起了劇烈的心跳聲,以及心臟皸裂溢血的聲音。

  蘇邪蒼白的唇角溢出一抹血色,她氣息瞬間冰冷下來,黑眸戰意凜冽。

  毫不膽怯地直視眼前女子那妖異詭綸的青瞳,隨著她指尖輕勾,嵌入眉心的那一抹星砂宛若被一個無法披靡的力量強行生剜而出。

  本命星辰強行剝離出體,這般疼痛無異於抽骨剝魂。

  蘇邪面上剎時多了一層血色,那一指恐怖絕倫的力量強勢地侵入她的識海之中,再以一個蠻橫的姿態將她與天穹本命星辰遙之呼應的星砂抽離出體。

  鮮血從嬌嫩白皙、細不可見的肌理中滲透出來,以至於此刻她面容看著異常紅潤誘人。

  唇角溢出的鮮血如瀑,染紅她潔白的衣裳。

  瀕臨絕境之下,她異常堅定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

  天淨綰完美溫和近乎無情的面容終於產生了一絲鬆動,她興趣瞭然地看著眼前這名少女,輕笑道:「你同死在我手上的那些人不一樣,面臨死亡,我竟然在你眼中看不到半分恐懼的情緒。」

  她施施然地收回手指,眉心星砂縱然纏繞著千絲萬縷的細線連接著識海,依舊無法阻止寸寸剝離之勢。

  天淨綰貼了上來,冰冷的唇在蘇邪面頰上輕輕蹭了蹭,沾染了血跡的唇邊殷紅妖冷,她緩緩笑道:「你不怕死嗎?」

  堂內笙歌未止,有美人翩翩起舞,男子貪歡做樂。

  無人知曉,此刻閣樓的冰冷殺機盎然盈散,凍結了四下空氣。

  蘇邪掀起眼眸毫無情緒的看了她一眼,兩者之間的境界實力太過於遙遠,她的半步距離,卻是她的天涯。

  「經歷過苦厄,見證過地獄,這具身子都是碎後重生的,事到如今,怎麼可能還會畏懼死亡。」

  天淨綰清美的面容微微一怔,多了一絲恍惚。

  妖異桃花眸爬上一層血色,湧出一抹宛若困獸猶鬥的戾光,星砂即將離體的那一瞬,染血的面容驟然失去了所有的顏色,仿佛所有的生命精元與氣象盡數投注在了那顆星砂之中。

  以蘇邪的心智如何看不出來對方此刻是想吞噬剝奪她的星砂力量。

  雖然她並不知曉,在這世間,有怎樣的力量可以不受排斥與反噬輕易吞噬他人的本命星辰。

  可是眼前這隻毒蛇既然敢做,她亦是敢奉陪到底!

  星砂變得殷紅如一輪血月,蘇邪右瞳亦是倒影出一抹殘月輪廓。

  天地間氣象大變,天穹十萬重雲破,無間黃泉幽風起!

  黃泉月輪訣,第一重!

  竟是在死亡的威脅下,修至成功。

  一道道銀白色的月輪印記爬滿蘇邪白皙的肌膚之間,無法形容的劇痛席捲全身,肉身力量並不強大的蘇邪只覺的身子要被那一道道月輪印記撕裂一般。

  強行壓下眼瞳深處的痛楚之色,眉心星砂已經徹底離開識海所納範圍,眉間鮮血溢裂,宛若一點硃砂妖紅。

  可是星砂並未離開她的意識操控範圍之外,蘇邪體內爆發出了驚天的氣血之力,一輪輪月印入聖符一般附在星砂之上,漫著驚天的氣機,朝著天淨綰籠罩而去。

  天淨綰從容不迫,素手輕抬,竟是將那一枚恐怖血紅的星砂直接握在了掌心之中。

  大雪長風血月,天淨綰不帶任何情感地看著自己白皙拳頭指縫中溢出的鮮血,靜默了片刻,才幽幽開口:「好奇怪。」

  絕對的境界差距,讓蘇邪今夜依舊無法改變自己的生死。

  可是最後一擊,她終算是傷到了對方。

  銀白的月輪印記如詛咒一般,在她手中不斷蔓延而上。

  若是她想無視那枚星砂所依附的恐怖力量,強行吞噬,必然要付出一隻手臂的代價。

  天淨綰目光重新將蘇邪審視一番,無了星砂的她,此刻渾身氣機大散,就如同普通凡人一般,體內積存的元力在眉心那一點硃砂般的血洞中飛快流逝。

  甚至無需一夜,她便會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

  蘇邪疲倦倚著窗台,面色蒼白的笑了笑:「奇怪什麼?奇怪我分明飲了清茶,卻沒有感染雙頭疫。」

  天淨綰眸光微動,低頭看了一眼案上冷粥,露出恍然的神色:「那枚葉子……」

  她啞然失笑,不由自主的撫了撫胸前肌膚下埋著的那根妖骨:「昊天心經自在印靈技千葉佛手,再配以他的木種之靈演變出來的佛桑古葉,有著滌清世間邪祟魔穢的治癒力,倒也難怪潘白忽然痊癒,真是意外之喜。

  短短一年時間,竟然讓他點燃了藥魂星宮,我真是好奇,修行者一生只能夠擁有一道星魂,他分明沒有神族血脈,何以能夠同時開啟多種屬性的元種與星魂之力,依著小木仙靈體便如此胡作非為,他就不怕有朝一日爆體而亡嗎?」

  蘇邪冷冷看著她,不語。

  天淨綰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被她所傷,眼中卻並無任何惱意,反而欣賞之意絲毫不加以掩飾。

  只可惜,對於她而言,卻是能夠讓她欣賞的東西,越有值得殺死的價值。

  「厲害極了,都知道雙頭疫的根源出在茶葉之上,那隻小奶狐,真的是讓人越來越感興趣了。」天淨綰舔了舔唇角,眸光明亮。

  蘇邪反唇相譏道:「小毒蛇,你這種想法可真是有些危險了。」

  天淨綰輕笑道:「怎麼?怕我傷了你的小鼎爐?」

  「當然不是,我想說危險的那個人是你,但凡是對陵陵產生興趣的女人,最後都會被勾到他的狐狸窩裡去。」

  天淨綰也不惱,看著她笑意不減,耐心十足:「看來小姑娘你對於此事十分有經驗啊。」

  蘇邪神色一滯,微微偏首,目光閃爍。

  可不是嗎?

  當初在永安城初遇這隻狐狸的時候,溪水河畔,她尚未動情,只是覺得這傢伙有趣得緊,有趣著有趣著,怎麼就將自己給搭了進去……

  天淨綰見她這般模樣,頓時笑出聲來:「我與你們可不同,我對他感興趣,動的可不是心,而是空空如也的胃袋啊。」

  沒有那一隻毒蛇,會去愛上自己看中的食物。

  蘇邪低咳一聲,面上起了一層死灰的落敗之意。

  天淨綰輕咦一聲,道:「眼下都這般了,我竟然還未從你的眼中看到絕望,難不成你覺得你今夜還能夠活下來嗎?還是說,你覺得他會來此救你於危難之中?」

  「只可惜啊……」她笑意盈盈的把玩著手中染血的星砂:「如今你的本命星砂已經離體,神仙難救了。」

  「神仙難救?你確定?」突兀的聲音打破夜空的寧靜,萬里重雲浸染的血色盡褪。

  伴隨著一縷清風徐來,輕輕吹拂過她纖薄冰冷的指尖,那一枚染血星砂不可抗力的虛浮而起,直接消失不見。

  就像是穿越了某種奇妙的空間,不見那可星砂有任何運行的軌跡,下一瞬,便重新嵌入蘇邪的眉心,銀芒閃爍,重歸識海。

  看著那道比夜色更加深沉的影子踏雲而來,那是一個身穿紫色帝袍的青年男子。

  輕狂的眼,淡疏的眉,帝冕珠簾下是俊魅孤傲的臉龐,冰冷明澈中略帶風流的眼神,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輕貴驕傲氣息。

  看到那名男子容貌的瞬間,蘇邪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頭,眼神有些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