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千里孤墳

  她目光一動,摸索把玩了一番手中的事物,發現竟然是一片片上等軟玉疊合成的藥經。

  軟玉溫涼卻不寒手,在手中把玩久了,手寒了,軟玉甚至能夠漸漸會溫,甚是暖手。

  光是這玉疊,怕是就花費了不少功夫。

  玉疊上的字跡並非是墨水一一點上去的,而是以刻刀一筆一划,工工整整地刻畫上去的。

  指腹一摸,便清楚知曉其中的內容。

  「這藥經……」

  她注意力果然被成功的轉移開,指尖在筆刀雕刻的痕跡下摩挲而過,她面上神色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這上面的丹方藥方與煉藥收丹手法在人間早已失傳,你是從何收錄而來的?」

  陵天蘇亦是吃驚:「你竟識得其中內容?」

  駱輕衣道:「此玉碟頗有當年道源宗燒毀的孤本藥經的意思,我幼時曾與家師走遍山河,有幸收集了道源宗《奇丹碧火錄》的記載碎片,與這頗有幾分相似,只是那碎片所藏知識甚少,師父她耗費十年之功,也無法推演出十之一二。」

  說到這裡,她面上古怪之意甚濃:「道源宗並非專屬的煉藥宗門,但摘錄了各方名家珍藏,宗門之中雖有藥師,卻也與雲海碧生閣並無來往,你何以能夠得到此物?」

  陵天蘇心中一跳。

  失算了。

  《奇丹碧火錄》卻為姜雲深自傳編錄,只是他並不知曉,姜雲深所編錄的東西竟然成了道源宗所珍藏的絕跡。

  這一世,在九州之中,他從未聽聞過有關於姜雲深所遺留下來的經書典籍。

  甚至是連姜雲深這個名字,也不過是從沙海樓樓主口中得知過一會兒。

  原以為關於姜雲深的一切都淹沒在了歷史的塵埃之中,卻不曾想道源宗竟有改編收錄。

  更未想到,駱輕衣的醫術造詣天賦如斯了得,光是憑藉一枚碎片,便可推測出手中玉碟便是《奇丹碧火錄》。

  「嗯,殿下有所不知,家母曾與一名無方先生薑雲深頗有淵源,此物並非源自道源宗。」

  此話倒也沒有作假,姜雲深乃是他的前世,母親可不是與他淵源頗深嗎?

  「姜雲深?」駱輕衣握緊了手中之物,帶著幾分不確定說道:「你的母親竟然認識那位姜先生?」

  姜……姜先生?

  哇,真的是好久違的稱呼了。

  聽駱輕衣的語氣,其中竟是頗有欽佩尊重的味道。

  且她不僅知曉《奇丹碧火錄》,竟然還知曉姜雲深這個名字,著實令陵天蘇吃驚不小。他在她手心裡寫道:「殿下竟然聽過此人?」

  駱輕衣面上露出一個笑容:「家師十分推崇此人,我亦是十分欽佩仰目,或許今夕無人記得姜雲深這個名字,可身為醫者,卻是萬萬不敢輕視此名。

  八十年前,在堯國偏僻都城之中,出現一名無方少年游士,他有著絕俗的修為,卻不以力壓人,一手醫術醫遍各國名仕與平民,甚至是戰國俘虜奴隸,在他手中生還下來者,不計其數,一時間,姜雲深之名,傳遍九州。」

  「六十五年前,堯國突發一種前所未有的疫病,名為雙頭症,患病者的脖子處一開始會長出一顆鮮紅肉瘤,他們的食量會變得無比巨大,吃得越多,肉瘤越大。

  直至破皮而出,長出一顆赤鬼頭顱,雙生頭顱並存,那顆赤鬼頭顱會吸食本體的心臟精髓。

  原本的頭將會越變越小,最後取而代之,心生的赤鬼再非本人,其戾氣深重,冷血殘酷,堯國幾度被這種病患者覆滅,就連國君都得了雙頭之症,疫病蔓延極快,短短兩年時間便傳遍九州。」

  駱輕衣所說的這些往事發生在六十五年前,那時候的堯國並未覆滅。

  那一年鬧饑荒,九州之上迎來一名來自靈界的邪修,降下巫蠱之術,詛咒人間后土,以至於三年間,九州共土顆粒無收,餓殍百萬。

  後因堯國當朝太子新領執政,與一眾藥修一同研究出新的稻種,能夠抵禦巫蠱詛咒,頑強生長,且半季便可豐收兩波稻米,比起以往的稻種更為豐厚易栽。

  正因太子當政,培育出了新生稻種,那一年堯國經濟發展趨勢極為迅速,且同受九州百信愛戴,頗有統一九州各國的趨勢。

  只因堯國千鳴太子性情溫和,心憐飢苦百信,並未行吞併之舉。

  如此一來,這位太子殿下深得民心,被世人美譽,他若是繼位,必成千古明聖之君。

  只可惜,好景不長。

  九州饑荒剛過,堯國便爆發疫症,國禍連連,就連宮廷藥師皆都束手無策,紛紛患病發狂,甚至連當朝國君都被感染,幾度滅國。

  那段往事,曾轟動九州,上至耄耋老翁,下至黃口小兒皆聞之之顫抖後怕。

  可如今,一切都已塵封在了古卷史書之中,寥寥數筆,難入人心。

  陵天蘇此刻心中亦是沒有多大的動搖,只是如今回想起來,倒是覺得當年之事,仍有蹊蹺。

  見她如今提起這段世人忘卻的往事,陵天蘇心中多少有些動容,在她掌心寫道:「這些往事雖並非什麼秘事,卻也被人遺忘不願再記……」

  正在划動的手指忽然被一隻冰涼破損的手掌握住,止了他的動作。

  駱輕衣面上看不清什麼情緒,只淡淡道:「當年往事,我不曾見證,不過多評判是非,雖說他佩劍如皇宮,當著朝臣決然斬殺千鳴太子是真,放火燒毀萬擔送往九州各國的稻種也是真。

  只是姜先生救治天下,以一己之力解決雙頭疫症救萬民於水火亦是真,最後卻落得一個涼蓆裹屍,千里孤墳的下場。

  當年那些人只看得到他的激戾與不好,卻看不到他的仁心與救助,我心中多少有些意難平。更何況,其中的是非曲直,並非是寥寥數筆能夠勾勒清楚的。」

  陵天蘇心中苦笑。

  當年境遇,與今日的輕衣又是何其相似。

  他救了九州百姓,卻被百姓遺棄。

  她救了皇城上下,卻被學子當街言語輕辱。

  與其說是行醫救人定天下,到不若說安定的不過是一顆不違背道義的心罷了。

  「所以,今日能夠收到姜先生的遺蹟,我心中甚是歡喜。」

  陵天蘇緩緩抽出手指,心中升起了幾分趣意,寫道:「殿下這般仰慕欽佩那位姜先生,若是此刻他站在你的面前,殿下當如何?」

  駱輕衣心道這是什麼荒唐的問題,人都死了六十多年了,如何還能夠復生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失笑道:「姜先生若是見到我這般模樣,怕是嚇得扭頭就跑,我當還能如何?」

  陵天蘇見她有心思玩笑,顯然心情因《奇丹碧火錄》多有好轉。

  他笑了笑,繼續寫道:「那他若是說他喜歡你呢?」

  駱輕衣睜大空洞的眼睛:「那他豈不是成了睜眼瞎?」

  睜眼瞎陵天蘇:「……」

  「好了好了,莫要亂開先生的玩笑了,他縱是喜歡我,可我已經成了她人的妻子,莫不是要讓我改嫁?即便是改嫁,誰又會娶一個命不久矣之人。」

  駱輕衣喝了藥,吃了糖,精氣神都還不錯的樣子。

  她十分珍惜這樣難得清醒的日子,低頭摸看玉碟上的字跡,模樣認真。

  陵天蘇也不繼續打擾她了,伸手替她系好斗篷帶子,撣去鬢間落花,便喚來兵侍首領。

  雖說陪伴在輕衣身邊,日子過得極為閒靜,但閒靜歸閒靜,絕不能在閒靜之中坐享安逸。

  「世子有何吩咐?」兵侍首領一身戎裝,冷甲縱然是蒙上一層厚灰也絲毫不掩其肅殺之氣,顯然剛歸府復命不久。

  陵天蘇如今意念足以拓展千里。

  他復命的第一時刻,便在他的關注範圍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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