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五章:吞不下

  這話可是著實說得有些驚人了,雲長空瞪大眼珠子,趕緊將酒封好生怕漏灑了一滴。

  他不可思議地怪叫一聲:「我滴娘勒!你這轉了什麼性子,那位號稱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顧大少這是栽誰手上了?」

  顧瑾炎悠悠道:「還能是誰,水映月唄。」

  雲長空奇道:「水映月?青樓女子?你不是吧?」

  「青樓女子怎麼了?」顧瑾炎懶懶地掀了掀眼皮子。

  雲長空道:「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會讓一名青樓女子為你生孩子?你家裡人也同意?」

  顧瑾炎笑了笑:「你這話說得不對,少爺我閱女無數,難不成還真缺女人給我傳承子嗣?

  只不過如今大晉的情況你也知曉,這場戰爭打得極為辛苦,顧家看似風光無限,可長眼睛的都曉得我顧瑾炎站在了風口浪尖之上,枝頭的鳳凰與泥里的髒蟲,有時候不過一念之差,但凡是聰明點的,都不會將一輩子壓在本少身上。」

  他眼瞳變得有些深邃遙遠:「姐姐說了,我胡鬧引魔骨入體,活不過五年,這五年間裡他任我折騰。

  但必須給家主留下一個子嗣不可讓那些分支奪了顧家的基業,少爺我命不久矣,自己是活夠了,但這種勉強女人,讓她們當活寡婦還拖著一小的這種混帳事老子也做不出來。」

  雲長空:「那水映月她……」

  顧瑾炎輕嗤一聲,眼底卻是難得柔和溫情:「都說戲子無情,當初少爺我不過想是替葉少出一口氣,這女人不安分的緊,卻是沒想到,她明知我給不了她未來,還是主動提出這麼愚蠢的要求。」

  說著,顧瑾炎翻了一個身,背朝著雲長空,低咳兩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里,嘴角咳出一縷黑色的血線。

  他嗓子沙啞低沉了幾分,說話語氣卻是絮絮叨叨有些像個普通人家裡即將成家兒郎:「只可惜,我走不出這藏嶺野,不然,回去補給那小娘們一個婚禮也不錯。」

  雲長空靜了片刻,以他修為,怎麼可能捕捉不到黃沙狂風中的那抹毒腥血氣。

  此次運輸物資糧草帶兵增援魏國,顧瑾炎這支軍隊的路線是晉國最高機密,他自藏嶺野撤退的行動也是布置得極為謹慎。

  可偏偏當他準備撤離離開魏國國境的時候,藏嶺野被離國軍隊偷襲,破關殺魏將,箭火燒糧毒引。

  此刻他可謂是腹背受敵,縱然扛過了毒發,他也難逃離國雄虎之軍的圍殺。

  看來,這是鐵了心有人要他的性命。

  雲長空忽然開口道:「我會帶你回京都的。」

  顧瑾炎看著自己潰爛入骨的右手手臂,臂骨已經是漆黑一片,縱然是醫術無雙的葉家黃侍駱輕衣在這裡,也難續他三日性命。

  魔骨之毒,唯有破境重燃骨身,塑神魂,方可破除這一截魔骨之危。

  可這一年來,戰事不斷,他四處奔波,甚至連休息睡眠的時間都不夠,哪裡會有閒暇功夫修煉。

  「不想著成親了,或許這就是上天給我的懲罰吧,少爺我這一生禍害了太多女子,於是老天爺就不給我成親的機會了,如此也好,我顧瑾炎一人快活的來,一人快活的走,不虧。」

  他笑了笑:「我只要等到那個魏國皇帝的授印,也就無憾了。」

  「報——」

  一名邊城軍手持信箋,乘騎絕塵而來,他身穿顧家軍的戰服,一路疾步至顧瑾炎雲長空二人面前,單膝跪下,奉上信箋。

  顧瑾炎沒有動作,雲長空替他接過信箋遞給他,笑道:「真是說什麼來什麼,魏國君信。」

  顧瑾炎接過信箋,漫不經心地拆開來,先是細細一看,尾處卻並未見到那特殊的紅色授印。

  他面色頓時沉凝如水,反覆認真觀看了一遍,那張英俊的面容上很快籠罩著一層寒霜,宛若積壓著什麼可怕的雲雨,即將醞釀成可怕颶風。

  雲長空注意到顧瑾炎的神情變化,心中一跳,感到了一絲不安,忙問道:「發生了何事?」

  顧瑾炎反手震碎紙張,薄唇微啟,露出了野狼一般的兇狠目光:「好!好一個魏國!好一個夏侯復!」

  雲長空知曉魏國國君,名字正為夏侯復。

  能夠讓顧瑾炎憤怒得直呼其名,想必事態極為嚴重。

  他微微猜想了片刻,皺眉道:「該不會是魏國主君食言而肥,拒絕授印?」

  「咳咳……咳咳!真當本少虎落平陽被犬欺了不成!」

  顧瑾炎半坐在沙丘之上,雙眸陰狠:「本少的恩德,可不是這麼好得的,想白拿本少的東西,可沒這麼容易!」

  雲長空覺得此事簡直不合理,魏國根本沒有開罪顧家的必要,更何況晉、魏二國為盟國,何以做出這等出爾反爾的小人之舉來?!

  顧瑾炎陰惻惻地看了雲長空一眼,冷笑道:「覺得此事沒有道理?」

  雲長空陰沉著臉點了點頭。

  顧瑾炎冷冷掀唇,眼神殘酷:「看似好沒道理的事情其實很簡單。」

  他目光一厲,看向那名邊城小將,冷聲道:「當本少是一隻垂死的病狗?想白吞本少的東西,呵呵,本少就要你們看看,你們魏國命脈,究竟是誰在做主,拉鳴笛!發信號!讓潛伏在魏國都城內的死士開始行動!」雲長空面色微變道:「那可是你耗費三年心血培養出來的死士,你確定要因為一時賭氣,全部用出去?」

  顧瑾炎咳嗽不止,不斷有黑血從唇中溢出,他那雙生命之火快呀熄滅的眼睛裡似乎有光影閃動。

  「在戰爭面前,本就要學會取捨,以小利奪大益,慕容衡這個女人有手段,雖然是一介女流,卻有著帝王之相,她與皇甫復這樣安逸慣了的君王不同,她有野心,有手段,更重要的是,她不會違背與本少之間的約定。」

  他從懷中取出三枚錦囊,交給雲長空,一個簡單的動作仿佛用盡里力氣,指尖都蒼白得可怕。

  他脫力垂死般的伏在沙丘上,露出來的眼神卻是無與倫比的肅殺:「魏國既然不肯聽話,那便取了吧,交給那個女人,結局也不算太壞。」

  語氣輕鬆得好似取下一個大國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輕鬆。

  「這三個錦囊,待我死後再拆,你如今雖是機遇重重,修為都竄到了本少的前面去,可心智性子還是須得好好磨練一番。咳咳……咳咳……」

  說到最後,顧瑾炎口鼻都開始瘋狂湧出黑血,火焰一般的印記從他手臂間開始泛濫侵蝕。

  雲長空一個俯身將他扶穩,面色有些難看。

  他素來瞧不起世家放浪公子哥,平日裡只會鬥雞鬥狗玩女人,除了家世好一點,全身上下找不出一點優點來,簡直就是膿包一個。

  可今日看來,真正膿包的不是別人,而是他雲長空。

  兩世為人,心智卻還不如一個未滿二十的少年成熟。

  他空有妖族少主的身份與血脈,實力進展得飛快,可是在真正的戰爭面前,他不得不承認,他遠遠不如顧瑾炎。

  顧瑾炎萎靡得笑了笑:「我知曉我手底下那群不聽話的崑崙黑貨們性子倔,分批去找吳嬰了,本少若是不死,他們就不會停下來,短短几日,怕是死了不少人,如今信箋等到了,雖不是本少的想要的結果,但也沒必要再讓那群黑貨們繼續送命了。」

  話語之中有著明顯的死意,顧瑾炎那張英俊的、囂張的面容之上,布上了陰死的魔息。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在雲長空眼睛大睜之下,終是漸漸沒了生息。

  雲長空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親耳聽到顧瑾炎去在意九州大陸上最卑賤的崑崙奴生死。

  他更沒有想到,顧瑾炎這幾日的苦撐,只為等到那封信箋。

  他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低罵一聲:「媽的,老子才不要為你這樣的紈絝哭!」

  ……

  ……

  (ps:感謝「北北寫得真棒」的巨額捧場,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