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九章:歸去

  陵千音是過來人,心中的疏離淡漠,早在這副親昵可親的笑容下變成一抹憐意。

  再加上方才經兒子親口介紹,這個長得極是好看的少女也是她的兒媳,心中那抹憐意更是無限放大。

  天生的母性本能讓她放下矜傲與戒備,她伸手輕輕拍了拍蘇邪的腦袋,眉眼溫和的舒展開來,輕笑道:「嗯,我也十分喜歡你,小邪。」

  許是那慈愛的笑容有些灼熱,像是隆冬初生的暖陽,被白冰一映,又暖又刺。

  讓她不禁想起了十幾年前,漆黑門牆以外,那雙曾經靜靜看著她,黑得有些發亮的眼睛。

  只是如今,那雙活在回憶里那雙眼睛的主人,已經腐朽成泥。

  一雙桃瓣似的眸子睜得圓滾滾的,蘊起了幾分潤澤的光暈,善於忍痛酷刑的蘇邪,此刻卻是極為難得地露出了無措的神色。

  她擁有過的親情少的近乎可憐絕望,可這不代表著她不渴望這些東西。

  在陵千音的注視下,她緩緩低下頭去,說出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都極為吃驚的話:「可我……不能喊您婆婆,我不是一個好女孩兒,我自小在合歡宗長大,修的是採補雙修之道。」

  陵天蘇眼睛微微睜大,他不是沒有聽過蘇邪將採補雙修掛在嘴邊,平日裡輕佻放浪的姿態對於這四字都是極為輕鬆不在乎。

  今日卻是說得小心翼翼,謹小慎微。

  微轉心念,他隱隱明白什麼,心口微疼。

  陵千音亦是有些吃驚,她靜靜地看了蘇邪一眼,將她細細打量一番,被池水暈濕的衣衫勾勒出玲瓏身姿。

  生得極為瘦弱,瘦的又骨感,纖柔而單薄。

  被冷泉一襯,頗具楚楚可憐之姿。

  「嗯,我也覺得婆婆這個稱呼不好。」陵千音緩緩收回手掌。

  蘇邪低著頭,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

  就在這時,一根冰冷的食指屈起,輕輕將蘇邪下巴端起:「嗯……所以,還是喚我娘親吧。」

  蘇邪眼中宛若燒起了璀璨的星火,她唇角微動。

  分明再簡單不過的二字,此刻卻如同尖刺一般鯁在喉嚨里,刺疼難受,無法出聲。

  沉靜了好一辦響,她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對不起……我不能……」

  「沒關係,小邪何時想叫我娘親,便何時叫吧。」陵千音收回手指,朝陵天蘇道:「天蘇你打算何時回人界?」

  陵天蘇道:「即刻就動身。」

  「那妖尊大人也同吾兒一起回歸人界嗎?」

  蒼憐微怔,倒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旋即她道:「我暫且先不去人界,前輩……婆婆……呃不是,您傷勢未愈,暫且離不得此境,這裡又是鳳隕宮地盤,我不放心您一人在此,況且彼岸閣是我一手創下的基業,如今叛逆已死,殘局尚且需要打理。」

  雖說她可以兩袖清風的隨著陵天蘇一同離開。

  可將陵千音一個人獨留此處極為不好,總得有一個人看著才是。

  心魔滋生極易入魔,若是沒有人一旁護法,也是極為危險的。

  再者說,彼岸閣一眾弟子皆是妖族出生,妖類骨子裡的性情都有些殘虐。

  再加上這幾百年間被那個性格扭曲的青狐所領導,怕也成了一個毒瘤之窩。

  她身為妖尊,總不能叫靈界亂成一鍋粥才是。

  陵天蘇悄然地朝著阿綰方向看去。

  此刻阿綰正亭亭立於綠蔭之下,斑駁的陽光碎影傾灑在那張極為漂亮的容顏上。

  光影交錯之下,她朝著陵天蘇微微一笑,面上輪廓異常柔美無害。

  但陵天蘇知曉,這都是假象。

  美人皮相之下,是黑毒的骨,攝人的心。

  不過,在雙生咒的壓制下,此女十年內翻不起什麼浪,倒也不必擔心蒼憐在靈界之中被她算計加害。

  「蒼憐。」

  「嗯?」

  「有一件事想拜託你一下。」

  「什麼事?直接說,還拜託,真是見外。」

  「咳……那個隱世宮。」陵天蘇神情淡然如冰,眸光微森:「若是方便的話,能滅就滅了吧,看著礙眼。」

  他著實是時間有限了,不宜在靈界久留,如若不然,他便親自動手了。

  武寒醒是一個小人,道貌岸然,德不配位,他本不過是隱世宮的普通弟子,於殿主之女沐薇相戀,誘其情感,剖腹取元丹,生食之。

  手段之殘忍,心思之毒辣,枉為人父,枉為人夫。

  況且,武寒醒之子武華生,虐殺雙容的帳陵天蘇還沒同他好好算一算。

  月兒姐姐的人,也輪不到一個外人來欺負。

  如今蒼憐實力已經恢復到了神遊巔峰,而武寒醒不過是個卑劣小人,實力境界皆是藉助元丹外力強行提升起來的。

  三尊之中,他為末端。

  蒼憐對付他,實在是無需耗費多大功夫。

  「嗯,隱世宮嗎?呵呵,這一點不用小妖兒你與我說,我也本打算放過那群雜碎們,大輪明宮這種禁忌也敢隨意觸碰,武寒醒更是該死,膽大包天,竟然敢同青狐合謀,也是活得不耐煩了!」妖尊大人霸氣揚言。

  陵天蘇很想說……武寒醒的確是碰了大輪明宮的禁忌力量,還與青狐合謀算計。

  可您老人家身邊那位乖徒兒,可還是大輪明宮之主,將您暗害的罪魁禍首呢。這是這話,只能憋心裡了。

  告別了娘親與蒼憐等人,陵天蘇便與蘇邪,隱司傾二人一同前往人間。

  人、靈兩界有著天道秩序作為結界屏障。

  尋常修行者難以生跨兩界。

  就連蘇邪,自人界來到靈界,都是犧牲了整整五百年的壽元才成功到此。

  尋常通元境修行者的壽元為三千年,早已超出了尋常人類的壽命範圍,而通元巔峰境修行者的壽元有著整整五千年。

  憑藉天界玉箱內的慾海情念,在加上陵天蘇三日的雙修幫助,疏通引導那股力量,蘇邪的修為已經徹底穩定在了通元巔峰境。

  歷代的靈界斬情大能所遺棄的情感,果然逆天可怕。

  如此對比之下,蘇邪所損失的五百年壽元,倒也不算什麼。

  回歸之時,陵天蘇有著長幽之境。

  長幽之境不同於通元境,光是自身領域便整整有著千里之遙,可強行抽取山河之勢穿梭空間界域,故而他回到人間無需耗費絲毫壽元。

  當初隱司傾以著安魄之境,跨越人間,前往大晉取碑竹,依靠的便是魂玉。

  陵天蘇無需魂玉,將魂玉交予隱司傾,隱司傾帶著蘇邪,魂玉的力量範圍剛好是可以攜帶兩人離開。

  界域空間被陵天蘇一手撕碎開來,空間裂口之處,靈界內的濃郁靈流瘋狂朝內積壓奔瀉而去。

  靈界的靈力濃郁程度,是人間整整十倍不止。

  強烈的空間積壓之下,靈界內的靈力不受控制地瘋涌至人間,形成一股強大的吸力。

  三人身影,消失在了靈流之中。

  ……

  ……

  人間三月春風暖,天邊光景一時新。

  一年之計在於春,本該是個寧靜美好的季節,可在這片人間大陸之上,卻是彌散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濃烈血腥。

  四野之下,野草瘋漲。

  清風吹拂,青翠碧綠的野草彎腰齊舞,在風的搖擺之下,依稀可見染血白骨行戰甲。

  殘破的旗幟被雨水泥沙腐蝕得僅剩一角黑色的家族圖徽印記,半個顧字緩緩沉於雨水之中,看著蒼寂淒涼。

  一支隊伍,在夜裡前行。

  夜幕已經降臨,戰爭會因為黑暗的到來而變得更加殘酷危險。

  密林之中一片漆黑,在影影綽綽的一片參天古樹之下,一絲月光也無法傾灑進來,鳥獸蟲鳴皆消失不見,不論是前方還是後路,皆靜得可怕。

  這支隊伍的領頭人生得極為年輕,看著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身穿白衣銀甲戰袍,帶著隊伍徒步而行,並未有戰馬坐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