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綰神色依然淡淡,可陵天蘇仍是看到她的目光緊了一瞬。
他心中無奈嘆了一口氣,面上不動聲色地停止了力道,順手將那殘破的撥浪鼓受到了懷中:「我記得你毀了我一個撥浪鼓,這個就當賠我的吧。」
阿綰收緊的目光也隨之鬆散幾分。
她走在青石山道間,正午的風有些炎熱,吹過她鴉羽般的漆黑髮絲,可見那隻纖長優美的秀頸間起了微微薄汗,被風吹拂過的秀髮,帶著一抹極淡的清冽體香。
兩人一前一後,行走在山道間。
良久,阿綰忽然開口說道:「天一淨池。」
陵天蘇在她身後踩著她的影子:「什麼?」
「森冥部落里出來的那個黑霧掩體的人你見過了,他是第二使徒小冥主無念,他活捉九尾狐十七年,為的便是九尾妖心,但取心之前必須摧折其道心,讓其絕望,才可順利取出一顆完整的妖心,在師尊救出那隻九尾狐的時候,她的記憶與意識是混淆的,那便是挖心所至。」
「當然了,九尾妖心極為珍貴,不容缺之,可九尾狐如今亦是有著神遊之境,即便是遺失妖心也不會危及生命,但她道心已毀,長此下去,必然瘋亂成魔,戰爭開啟之日,她手中所染鮮血你不會沒有看到,天一淨池是天地自生的靈淨之地,池水能夠洗滌淨化心魔,對她會有幫助。」
陵天蘇面色有些難看森然,這幾日他一直將娘親安置與九重鳴幻鈴內不敢隨意放出也正是這個道理。
娘親妖心遺失,他怎麼可能沒有所察覺。
他語氣低沉,隱忍著森然的殺機:「無念奪我娘親妖心究竟有何目的?」
阿綰道:「小冥主忠誠於冥主,冥主又信奉於冥王,你覺得他挖下這顆妖心,又是為了什麼?」
陵天蘇英俊的面容上籠罩著一層寒霜:「冥王封印千萬載,沉眠期間,自是需要要養料進補,好……很好!他這是在拿我母親的妖心餵養冥王。」
他看著阿綰的背影,說道:「可是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麼多,你繼承了修羅王的大輪明宮,不應該是冥族陣營那一方嗎?」
「冥族陣營?」阿綰的語氣似是感到一絲好笑:「你怎麼會有這麼天真的想法?」
陵天蘇皺眉道:「無念這個人我琢磨不透,當日戰爭之時,他對你期望極大,一般能得冥族期望的,要麼毀滅,要麼拉攏,你明顯是後者。」
阿綰終於回首,帶著一絲好奇的目光看著他:「你究竟是從哪裡看出來他對我期望極大。」
陵天蘇緩緩吐出三個字:「弒神者。」
阿綰緩緩凝起了眉,眸光深邃不可探測。
陵天蘇道:「如今看來一個善於偽裝的人,身份可真是不少,小青蛇,蛇妖主,背棺人,弒神者。」
阿綰柔和的嗓音也不由低沉下來:「他同你說我是弒神者?」
「並未完全說明,起初我還以為他說的是……」陵天蘇語氣微妙一頓。
他蹙了蹙眉,慵懶得眸子裡掠過一抹殤。
「不過他沒有道理知道這些,我便推論,在暗淵殿內,隱藏著另一名弒神者,而你有急於求成地想要殺死修羅王,我本以為你是抱著與修羅王融合同化的目的行事……」
「可如今看來,修羅王的權柄力量盡數被你掠奪了個乾淨,且你絲毫沒有說到修羅意識的影響,而當初在地獄烘爐之中,你灰飛煙滅,本應無半分生機可言,如今你卻活了下來。」
「萬物五行,生生相剋,能夠克制地獄之炎的,唯有天上神水。司水天神為你所滅,以你這種得物極用之人,我不認為僅僅只是為了天神頭骨,殺了他也是你偽裝死亡在烘爐之中的計劃之一吧?」
一切看似很沒道理的事,實則每一步都暗藏著深奧的聯繫。
為什麼分明是妖族出生的阿綰,會有著神族父母。
萬年以前,修羅王為天神泰逢重創封印。
千年以後,修羅王破開封印,死於阿綰之手。
阿綰盯上修羅王,難道僅僅只是巧合?
天神泰逢消逝萬年而無人知,就連神骨氣機都不留一分,天道羅盤都無法推演出他的半分下落。
泰逢所想掩飾的,怕不僅僅是妻子腹中魔胎。
阿綰先殺司水之神,取其頭骨,以殺伐奪其神脈命格,弒神者無疑是諸神之中最可怕的一種神類。
弒神者有著無限掠奪的命格,只要是命隕於弒神者手中的生靈,不論是諸天神佛,還是九幽冥魔,皆會被弒神者奪去一切神通能力。
故而弒神命格一出,要麼為七界主宰之王,要麼……為六道人神不容。
在數萬年前,帝子降臨,神域三千世界,同時迎來萬古長夜,漫天星辰同升的天地異象。
他便是天生的弒神命格,他出生於神族帝王之家,有著正統的血脈。
天地七界,萬域共主,他當之無愧。
他被譽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第一人,亦是最有可能突破傳說之中的入聖之境。
可弒神命格一出,給諸神帶來的不僅僅是敬仰崇敬之心。
更多的……是恐懼與敬畏,在一個人即將掌控絕對的生殺大權,人們會恐慌,即便是神也不會例外。
弒神者以殺伐證道,手中所染神明之血越多,所掌命格便越是可怕。
期望越大,壓在身上的責任便越大。
如若他心中有著半分默念,誤入歧途,正統神脈弟子便會成為毀滅諸神萬域的可怕殺神。
故而為了穩定七界,在帝子出生那一年,便被神帝封了命格,斬絕了他命里一切因果緣線。
既無因果沾身,自然不會因為外界慾念而沉淪魔道。
為保萬無一失,剛出生的他便送往了天河盡頭的天樞宮。
阿綰衣帶被山風吹得飄飛,她神思遙遠了一瞬。
那雙淡青色的眼眸靜水深流,實難想像她這麼一個心思危險深沉之人,會生出一雙這般清澈好看的眼,:「命格這種東西,我從來不信。」
陵天蘇道:「巧了,我也不信這種東西。」
阿綰嘴角翹起一個譏誚的弧度:「世人都說天上星河定血脈宿命,可要我說,自生何必問天意。」
弒神命格讓她家破人亡,與親人生離死別。
弒神命格讓她遭逢大難,給了她一個卑賤弱小無所依的一生。
她沒有靠山,那便步步登山,踏上絕頂成為山上之人,她沒有天下,那便用自己的雙手打出屬於自己的天下。
她既然活著,便不會絕望地想著如何體面的死去,活著就是要開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曾經有人讓她絕望瀕死,她便還那些人一個奇蹟好了。
「奉勸你一句好了,小心那個叫無念的小冥主,他……或許會比他的主兒還要棘手難纏。」
陵天蘇將她打量一番,仿佛重新認知眼前此人一般,因為他一度認為,阿綰與她哥哥一樣,意欲成為冥族一方絕強勢力。
阿綰何等心思,看到他打量的眼神就知曉他心中所想。
她嗤笑一聲,道:「別拿我同那個廢物相提並論了,我獲得了修羅王的權柄,可不代表這我便要成為修羅王。一個冥王的傀儡影子罷了,吞了便是吞了,我要走的路,可不僅僅止於一個修羅王座。」
令諸神忌憚頭疼的修羅王,大輪明宮之主,到了他的口中,卻是成了區區一個影子。
這女人,生了一顆好狂傲的心。
一段路,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
山道之間,時而會遇見尋山的鳳隕弟子,不過當這些女弟子見到陵天蘇時,態度都會變得極為謙卑恭敬。
想來……這三日裡,楓瑟已經從門中弟子口中得知了隱司傾的身世。
只可惜,有些東西,你一旦錯過遺棄,在想回頭拾起,恐怕就不是這麼容易了。
(ps:感謝書友「書友58360467」也就是群里的浮沉,三次巨額捧場,激動的心,只能用一句臥槽來形容。好久沒收到這麼大的捧場了,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