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綰雙眸淺淺眯出一個微彎的弧度,平日裡看起來十分溫柔的眼睛卻沒有因為這抹微彎的弧度而變得更加溫和,反而多了幾分鋒利。
白皙纖長的手指將修羅鬼面往臉頰一側輕輕一推,簡單地歪歪斜斜套在腦袋一邊,那雙淡青色的豎瞳俯瞰著地上的魚生,目光譏誚,淺淺一笑:「好久不見啊,魚生師兄。」
分明是平日裡見過千百次再平常不過的微笑,可不知為何,魚生在這張淺笑容顏里,心臟不由自己的狂跳起來,甚至連被她斷臂的惱怒都在這一笑中蕩然無存。
他紅著臉龐,像一個初涉情事的少年一樣羞澀,結結巴巴道:「好……好久不見啊,阿綰師妹。」
他帶著幾分小心畏怯的目光,偷偷快速地在阿綰身上那件火紅的帝服上一掠而過,小聲帶著幾分不敢相信:「阿綰師妹……你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
阿綰淺笑嫣然:「這副模樣?那般模樣啊?阿綰一直都是阿綰啊?」
青狐看到的魚生眼底對阿綰的卑懦愛戀,心頭深深無力,但更多的是不願他因此沉淪墮落。
喜歡妖尊陸姬晨,那不過是一場不切實際的暗戀,至少妖尊於魚生而言,無感也無害。
但是這個阿綰,此刻實在看起來實在是太危險了!
她忍著靈魂撕裂的痛苦,怒其不爭地吼道:「你是眼瞎嗎?!她可是修羅王,大輪明宮之主!」
她嗓音逐漸無力頹廢:「我這一生皆在算計中過活,我以為我精明一世,算無遺策,可卻沒有想到,平日裡那個看起來最是人畜無害的那個,才是最毒的一顆利牙。什麼白骨通天道,什麼暗淵之戰,這一切,都是在你的計劃之中吧,修羅王。」
阿綰噗嗤一下笑出聲:「青狐原來你也不過如此嗎?修羅王?我可不是什麼修羅王?修羅王的的確確死在了暗淵殿之中,而我容許你來此地,也是想叫你嘗一嘗,當初師尊所嘗受過的痛,你想滅她道心,我自是禮尚往來,一一奉還於你好了。」
在魚生那一拳之下,早已是誅心入骨。
阿綰自冰棺上躍下,掌心騰起一道火焰,那道火焰的色澤如血,散發出來的氣息猶如惡鬼深怨凝聚。
她目光嫌惡地看了一眼掌心火焰:「其實我挺討厭這種邪惡的手段,不過對付你,再合適不過了。」
她掀起那雙極為美麗的青色眼眸,笑容無害溫良:「魂飛魄散不是你的宿命,惡火永世焚熬靈魂很痛的,但我說了,禮尚往來,你讓師尊痛苦了五百年,我便只燒你五百年好了。」
青狐如同看一個魔鬼一樣看著她,她從未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她竟然會落到一個曾經自己百般玩弄揉捏的跳樑小丑手中,生死難自掌。
「瘋子……你真的是一個瘋子。啊!!!!!!」
青狐殘破的靈魂被納入掌心之中,在阿綰氣機掌控之下,死死禁錮在了那團邪火之中,逃脫不得,難以求安。
阿綰掌心滅去火焰,也不知將青狐殘魂收入何方。
她施施然地理了理衣擺,也未管痴痴看著她的魚生,直徑走向冰棺方向。
魚生斷臂之傷疼得灼熱難當,他不住發出痛苦呻吟之聲,帶著幾分小心思希望能夠引起阿綰的注意。
奢望她還能夠像往常那樣,溫柔地詢問他一聲傷勢如何。
阿綰何等剔透一人,魚生是何小心思她心知肚明。
她目光微諷,說不出的寒涼透骨:「很疼嗎?可是你疼喊出來是沒有用的,因為那個疼你的人已經被你親手毀了,她留了一顆心給你,安置在你的胸膛里,尚有餘溫跳動,那股力量足以讓你的手臂再生。」
魚生故作呻吟痛苦的神色微微一僵,手指下意識的撫上心口,他喃喃道:「不是這樣的,我從未想過要得她的東西,她那麼噁心的一個人,我怎麼可能接受她的好意。」
阿綰眼底冷笑之意更甚:「若真是如此,那你把那顆心挖出來啊,還給她,我現在立刻放了她,有了這顆妖心,她依然能夠重塑身軀。」
魚生那隻放在心口間的手掌燙手般地連忙急急收了回來。
他眼神閃躲,唯諾道:「她是傷害師尊的罪人,我為何要給她重生的機會?」
阿綰道:「一面接受這她人的真心與好意,一面唾棄鄙夷,魚生,在這世上正是因為有了你這樣的人,這個世間變得如此的令人噁心!」
魚生面色漲紅。
……
晶石冷光熠熠,寒冷的空氣里尚且漂浮著尚未沉澱下去的銀沙冰粒。
阿綰靜靜立在冰棺之前,寒冽刺骨的冰霜自她纖長的指尖划過。
她手指微不可查地僵硬微蜷。
曾經她所牽過的父親的手掌,是溫熱寬厚的,那個高高大大的身影牽著她,走在她的前面,如山一般可靠,遮住了烈焰與嚴霜。
可是,為什麼到了現在,會這麼的冷呢?
淡青色的豎瞳被纖長濃密的睫毛掩在了陰影處,阿綰安靜地瞧著冰棺以及棺中的女子,面上沒有多少神情。
她緩緩抬臂,右手來到冰棺之上,細長的手指用力一緊,棺面被緩緩推開。
厚重的棺面比棺身發出距離的摩擦之音,漸出一蓬歷史的塵埃。
濃霜冰霧邈邈如仙,棺中女子絕世的容顏在外界光陰的侵蝕下,青黑的秀髮霜染一般迅速濃白。
女子高高隆起腹部中的那個生命在沒有了那神聖嚴霜氣息的鎮壓,開始劇烈掙扎,將女子的腹部撐擠成一個誇張恐怖的形狀。
這般一眼看去,倒不像是一個嬰孩在母親肚中沉睡,反而更像一個魔鬼怪物被關在了一處即將突破的牢籠怪物之中。
女子沉睡萬年的平靜面容開始露出痛苦的神色,這具高貴清聖的身軀,充斥著無上靈威的潔白肌膚在腹中那個怪物的掙扎間,逐漸失去靈輝,細密的漆黑魔斑開始密密麻麻地遍布在這具美麗的身軀之上。
神明化凡,甚至魔化,那無疑是一個極其痛苦的過程。
萬年以前,父親化去自己的一身神脈與靈魂,投身於千年醉泉之中,冰鑄成棺,才得以鎮壓母親腹中魔靈萬年。
可是在這萬年間裡,那魔靈終究還在是光陰歲月之中逐漸成長成型,要不了多久,便可奪去母親體內最後一絲神機。
屆時,魔靈破體而出,魔胎大成,母親這具魔化的身軀必然淪為魔靈手中操控的魔偶。
棺女子眉頭緊扭,面色愈來愈痛苦扭曲,裸露在神袍衣衫外的雪白肌膚開始生出漆黑的魔斑與黑鱗。
平靜交疊與胸前的雙手也發聲了極為恐怖的異變,透明的指甲變長變灰,看著竟然像是一具遠古屍魔在棺內復甦。
而她,分明尚有一絲神機。
腹中的那個怪物胎息在沒有了冰棺的神力鎮壓,以著驚人的速度不斷吞噬著母體的養分與生機。
而高高隆起如同十月臨盆的腹部在一瞬間裡幾乎撐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膨脹巨大,看起來隨時會爆炸。
咔嚓一聲脆響,沉睡中的女子都無法抵抗這非人折磨的痛苦,竟是將手中珍藏萬年的撥浪鼓捏成兩段,口中發出不似人類宛若野獸一般的垂死之聲。
她在棺中劇烈掙扎著,雙手在冰棺內壁上亂抓亂撓,仿佛生生被折磨疼瘋了。
隨著肚子裡傳出咕嚕嚕令人頭皮發麻的怪物低吼咆哮聲,緊接著便響起了咀嚼吞咽的聲音。
女子悽厲尖叫,森長的指甲將冰棺內壁劃破,指甲也隨之崩裂開來,觸目驚心的鮮血從她手上不斷流淌。
她睜開了眼睛,劇烈的疼痛將她從萬年的沉睡中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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