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天蘇冷笑連連:「這位不知何名的長老大人,你莫不是心中還存了一些其他不為人知的小心思,覺得司傾她也該同你這般,認為自己是鳳隕門人?曾經不留餘地親手毀了這一切,如今再來想著攀關係,是不是有些無恥?」
那名長老臉色頓時漲紅成豬肝色。
裳鴣輕瞥陵天蘇,目光如刀:「小子好膽!少主名諱豈容你這般親昵直呼!你說此人慾攀關係,你又存的何等心思莫以為旁人不知!」
陵天蘇心道自己喊司傾都是見外了,這便受不住了,更親昵的稱呼我都喊過,你若是聽了豈不是該崩潰?
不過他沒有刻意炫耀與鳳凰之間的關係。
鳳凰於他而言,不論是雲端上的翱翔神凰,還是跌進泥埃里的雛鳥,她都是她。
若是非要論有何變化,那便是由飼主徹底變成了他的人。
「閣下千里迢迢,不惜降臨凡世,想必不僅僅是為了送一枚冥煙果吧?」
裳鴣微微蹙眉,似是不喜他這過於平淡的態度,如果此刻幽笙在旁,一定十分理解她的心情。
她視線淡收,朝著離瑤峰方向遙望而去:「我奉荒主之命,帶少主回歸神國。」
陵天蘇輕輕搖首笑了笑,笑容說不出的譏諷刺人。
他不再與這位世人敬仰供奉的神明繼續對話,而是走至那位沾舟峰峰主面前。
看到田七長老即便是跪在地上,嗑首神明,姿態也是十分的不走心,敷衍了事,倒是附和極了她的性子。
陵天蘇雙手將她扶起,態度頗為客氣地笑道:「司傾她回來了?」
田七長老目光上下將他打量了一番,以她的修為,看到陵天蘇滿頭銀髮皚皚,自是不難猜出雙生咒的因果。
平日裡那雙輕浮的眼睛也是難得起了幾分欽佩之意,她笑了笑,道:「不錯,昨夜子時,那艘冥族戰艦入侵九齊山脈,我門下弟子傷亡慘重,是隱小……」
本想說隱小師侄,但話到了嘴邊,未免有著攀龍附鳳的嫌疑,及時轉口道:「是隱小道友竭力維持戰局,救下了不少年輕弟子。」
陵天蘇微微眯起眼眸,折射出幾許冷意。
田七長老見他目光神色,又嘆了一口氣,道:「直到今時今日,我田七才知曉,什麼斬情絕欲的聖宗宮門,原來我鳳隕宮也不過是一群沽名釣譽之徒的匯集之地,不過是占了一處好山好水罷了,人家不計前嫌解救,她們倒好。
待到平安以後,又化作了一副義正言辭的正派模樣,口口聲聲說著要替天行道,我那轅一侄兒更是帶頭鬧事,冥族外敵未除,宮門尚岌岌可危,他卻不管不顧,非說隱小道友體內魔煞沖天,與那冥族為賊鼠一窩,反手就去攻擊於她。
那股子狠勁,我瞧著就算是對付冥族之人,也未曾有過這般勇猛。若非後來神使降臨,九齊山,怕是早在那艘戰艦之下,被夷為平地了。」
陵天蘇輕笑出聲,笑容有些冷厲:「田七長老同我說這些,可是將自己門下弟子給賣了個乾乾淨淨啊。」田七長老無奈地攤了攤手:「沒轍啊,那嘴臉我看著想殺人,可我畢竟是他們的長輩,身份約束,實在是不好下手,告知了你,便簡單許多,你小子手段狠,做事兒解氣。」
陵天蘇眼帘低垂,睫羽下鋪灑出來的陰影有些晦暗:「楓瑟那個老女人呢?宮裡頭出了這麼大亂子,她怎麼倒是躲起來不敢見人了。」
「嗨,別說了,我那楓瑟師姐最近心魔纏身,幾乎要了她的性命,不得不閉生死大關。」
「心魔?生死大關?這麼嚴重?」
心魔並非朝夕爆發的隱患,而是長久以來日夜積累而得,楓瑟那個老女人走得是斬情道,在陵天蘇的記憶之中,她的靈台清明,不染塵埃,按理而言,不該如此。
「嘖嘖,這事兒說起來也屬實是報應不爽,兩個多月前,若非楓瑟師姐勢必要趕盡殺絕也不必落得如此境地。」
「兩個月前?」陵天蘇不解蹙眉。
「還別說,你小子究竟對我師姐做了什麼?竟把她氣成那樣。」
田七長老露出了無不佩服的目光,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仿佛現在受苦受難,面臨心魔死境的那個人不是自己的師姐一般。
「兩個月前師姐不是為了追殺隱小道友而三啟虛合鏡嗎?那可是宮門至寶,歷古以來從未出現過意外,可就在第三次,師姐她盛怒滔天,竟是一掌震碎了虛合鏡,當日你是沒看到她那戾氣騰騰的模樣,我險些還以為她入魔了呢?小子,你倒是給說說,你那會究竟在鏡中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該不會是逮住了一隻遠古鳳凰,給一劍捅死了吧?」
呃……
兩個月前?
虛合鏡?
心魔?
就這……就這……
陵天蘇冷笑的神情瞬間化作了尷尬,摸了摸鼻子,實在不知如何解釋。
可他越是如此,田七長老越是催問得緊,無奈之下只好勉強解釋道:「你猜對了,你們宮主實在是逼得緊了,萬般無奈才捅了鳳凰,所以你們宮主才會如此生氣,只是我沒想到她如此不濟。」
是真的不濟啊,當初楓瑟那老女人觀他與蒼憐的活春宮也不曾如此吧?
直接給引發了心魔,呃……如此,算不算省去一番功夫去教育那個老女人了。
田七長老沒想到自己隨後一說居然還給說中了,她嘖嘖兩聲:「你可得悠著點,靈界內的神獸鳳凰早已瀕臨絕種,既然有緣碰到一隻不該如此粗暴對待,應該耐心周旋,多加哄騙哄騙,努力收服為身下坐騎,那才是人生中一大暢事。」
怎麼感覺跟這廝聊天……話題越來越污了。
陵天蘇無語地解釋了一句:「鳳凰不是坐騎。」
田七長老一副理解的模樣:「明白,當初事急從權,必須將神獸鳳凰給捅得死透透,上氣不接下去的模樣,才能夠氣得師姐震碎虛合鏡,如此天地靈物,給一劍捅了的確是可惜。
無妨,我看你這小子順眼得很,我近日以來,馴服了一隻成年的雪靈妖狐,可以變身跟狼一樣大,可炫酷了,你若是喜歡,送你騎了。」她一副很大方的樣子,全然沒有注意一旁面色鐵青的妖尊大人。
陵天蘇趕緊打住這個話題,忙問道:「蘇邪現在人在何處,為何我沒看到她?」
田七長老那張正說得洋洋得意的臉頓時一僵,有些心虛道:「你曉得的,自從隱小道友出了神靈天雨那檔子事後,宮主師姐便將全部希望寄託於蘇邪小宗主身上,你或許不知,隱小道友幼年時被師姐關入天一池內的鎖情箱中,而蘇邪自然也是……」
陵天蘇栗然,一股子騰然戾氣一下子躥上了眉心,眼瞳深處有著幽藍劫火一閃而逝,他語氣森然:「楓瑟她——這是在自尋死路啊!」
蘇邪與鳳凰性格截然相反,若是楓瑟將蘇邪也變作了鳳凰曾經那般薄情寡冷的模樣,陵天蘇光是想想,都唇齒發寒!
「蒼憐,跟上。」
他氣得渾身發抖,朝著離瑤峰方向飛快遁去。
蒼憐小聲咕噥:「好大的火氣,小妖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關心那妖女了?」
田七長老聽到這一聲小聲咕噥,面色駭然蒼白,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她:「陸閣主?您老人家怎麼大駕光臨了?」
這一路追殺竟都親自追到山門口來了?
可是為何……陸大閣主此刻看起來倒更像是一個小跟屁蟲一樣地跟在那少年背後?
田七長老有些傻眼。
下一刻,陵天蘇朝著離瑤峰凌空飛遁而去的身形狠狠一滯,看起來像是某種反噬的傷勢作祟爆發,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晃晃,狀態極為不好。
田七長老面色微變,正要上前去搭把手。
卻見妖尊陸姬晨身形瞬晃而至,閃到少年身後,動作極為瀟灑霸氣的將他圈進懷中。
然後用一種略帶不爽的語調說道:「不過是去見一個冰塊臉,至於這麼急吼吼的嗎?近日來事情太多,但你與她之間那點子貓膩可別想矇混過去。」
一眾弟子大眼瞪小眼,一副大白天活見鬼的模樣。
田七長老手中酒葫蘆都掉在地上了。
裳鴣暗暗皺眉,不語。
離瑤峰。
晨光淺淺,不見初陽,雖說已至春分時節,可山間仍有一縷冬寒歲末的冷意。
滿院梧桐,風吹樹搖,梧桐繁葉隨著山風輕撫,發出沙沙聲響,薄霧的晨光透過古靜的窗欞,風鈴搖曳伶仃,隱司傾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纖長瘦削的身姿帶著蒼松青竹般的遙遠禪意。
晨光中,她一身寬大的雪白衣袍,廣袖拖垂於地,玉簪束髮,天人的容顏,僅有的絕色,一雙清寒鳳眸形狀優雅完美,她纖長冷白的指尖輕執一隻白玉狼毫,案台上的雪白宣紙上落下的墨痕一筆一划構建出一個繁雜古樸的圖案。
眉目間似是沉思,聽到窗外急飛而來的動靜。
她鳳眸微微流轉,視線落定,那雙清寒似墨玉的眸子微微閃爍,玉筆狼毫在洗筆池中暈開一灘墨色。
蒼憐抱著陵天蘇落至窗欞長廊。
乾淨白皙的手掌將半掩的窗戶推開了幾分,她靜靜地看著陵天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