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陵公子也不用著急找珠子了,修羅王,阿綰替你殺了,還有……」透過重重幕風,陵天蘇透過被血水滾燙的雙眸,似是看到了阿綰淺淺低喃的唇語:師公。
她似是還想對他再說些什麼,可最終還是收回了視線。
事到如今,走到現下這般地步。
還要再說些什麼呢?
就連阿綰她自己也不知道,若是說出心中想說卻又不明的那句話。
或許,她就沒有勇氣去繼續從容赴死了吧。
五百年前,逃過的那場火刑。
今日,終究還是逃不過去了。
吞下那顆修羅珠,沸滾的岩漿烈火將她半副殘軀盡數吞滅,青色就連一抹殘影都看不到半分。
隔著千重罡風,所有人屏住呼吸,只看到那個纖細如弱柳的女子,頃刻之間化作了森白的骸骨,與那些怨氣纏繞的赤骨截然不同。
她的骸骨,那般純白乾淨。
但這一抹天地間極為乾淨的純白,轉瞬間,化作劫火中的餘燼。
修羅珠應聲而碎。
剛繃斷最後一根束縛的修羅王發出悽厲極度不甘的撕心裂肺吼叫之聲,鮮血從她的面具之下狂涌而出。
那鮮血並非常人的赤紅之色,而是猩紅之中帶著極為深刻明顯的紫金極意。
瘋狂流逝之下,她的身體逐漸虛化,最後如夢幻泡影,砰然炸裂在這片天地之間。
陵天蘇丹田氣海之中,瘋狂成長侵蝕的屍蠱蟲,也在阿綰隕落的那一個瞬間,消亡得無影無蹤。
他緊緊抱著一語不發、雙眸黯淡無光的蒼憐,她整個身子,都是冰冷的,毫無溫度。
天妄殺失魂落魄的僵立在修羅王隕落之地,不可置信戰爭結束得如此之快。
多年的籌謀,竟然就敗在了一個毫不起眼的女子手中?
未等他徹底品味戰爭失敗的不甘,大地之上,修羅戰士在失去了修羅王的力量維持,他們亦是紛紛沙化,化作歷史之中的塵埃。
沒有了惡鬼修羅這一強大的助力,戰局瞬間扭轉。
阿綰的犧牲,激紅了暗淵殿內戰士們的雙眼與鬥志,沒有了喪魂屍蟲蠱的束縛,他們的士氣越戰越猛。
小貓兒黑裙淌血,俏容含著肅殺,手中巨鐮揮舞而下,帶著重如百山的漆暗冰冷罡風瞬息將地面撕裂出長達千米的深深溝壑。
暗生聖鐮的力量十分恐怖,又天生是冥族的克星,縱然是境界高她一重的通元境冥族,身體一旦觸及鐮風,身上的惡冥鎧甲脆弱得如同豆腐一般連同著血骨一同被罡風撕裂!「該死!」天妄殺正欲拿下帶領著暗淵軍隊的那個黑裙少女。
誰知,身前黑霧一閃,男人攔截在他前方,溫醇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響起:「回冥界。」
簡簡單單的三字讓天妄殺生不起一絲反抗的意圖,甚至眼中不敢表示一絲不滿的情緒,他只得壓住心中不甘,發出撤退的命令。
天妄殺看著男人衣袖之下,淌著猩紅的血珠,血珠內含精純的妖力,明顯非他之血。
神識掃視之下,竟是感應到袖袍之下,男子的手掌之中正握著一顆勃勃跳動的心臟。
他心中一震,趕緊收回神識,當做什麼也沒發生。
「那艘戰績……」
冥族那艘打造了千年也是唯一的一艘戰艦仍在靈界,且戰艦之上有著萬數冥族與巨大的財富,這時候撤退,明顯無法將戰艦召回。
男人淡淡說道:「棄了。」
天妄殺急道:「可是……」
男人抬手打斷,風輕雲淡:「星辰晶是我為你們帶來的財富,這麼多年來,你們依靠這艘戰艦在冥界之中歸一六合,掃清四夷孽勢,也是物有所用了,如今我要你舍,你便只能捨去。」
天妄殺深知星辰晶的珍貴與妙用,自是深深不舍,他道:「可是在那艘戰艦之上,還有我萬數冥族!」
男人輕聲發笑:「有你萬數冥族?你不過是一隻捨棄血脈族騰妖,真以為自己成為了小冥主你便是冥族了?若真是這樣,為何在方才戰鬥之際,所使用的神通手段,皆都是妖法?」
天妄殺那張偏中性俊秀妖治的臉頓時漲紅得十分難看,卻偏偏不敢對此人發作。
他強行咽下這一口惡氣,甩袖帶領這浩浩蕩蕩的冥族大軍,正欲返回九幽冥界。
可那個男人確實忽然出手,染著一顆妖異鮮紅血珠的手指點在天妄殺的眉心之上,將他體內冥息盡數斂化,那滴妖血深入他的神魂之中,讓他體內妖息更為濃烈可怕。
一指道化,便將他這一身小冥主的傳承氣息盡數遮掩斂去,男人手段著實令人可怕。
天妄殺渾身肌肉繃緊,冷汗沁沁,不知他究竟為何意。
男人淡淡說道:「我化去你一身冥族氣息,如今你有著神遊境的修為,可自由穿梭三界,我要你等一個人。」
天妄殺面色有些蒼白,眼底帶著幾分抗拒以及一絲微不可查的懼意:「為何是我?」
男人輕笑:「因為你可是那個人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由你護道,再合適不過。」
根本不給天妄殺反抗的時間,男人伸手朝著虛空隨意一撕,裂開的空間內,是山明水秀的另一方天地。他將天妄殺扔進空間之中後,男人的身體亦是發生玄奧的波動與扭曲,消失在了原地。
這一次戰爭,爆發的快,結束的也是極其之快。
覆蓋著整個暗淵殿的黑暗如同退散的烏雲,一路退回至了獄法山中。
小貓兒懸空立於九空之上,手中暗生聖鐮重新化作吊墜,她扯下胸前古樸小鏡,咬破舌尖,一口猩紅的妖血噴灑在鏡面之上,默念口訣。
一道巨大足有萬里的半圓光罩從鏡中爆發而出,朝著整座森冥部落籠罩而去,曾經一度破碎的黑暗結界也在破魔鏡的歸回下,鞏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穩定狀態。
只要小貓兒身在暗淵殿一日,黑暗的魔夜便再也難以侵蝕靈界。
戰爭,結束了。
陰鬱的黑暗之中,不會因為戰爭的勝利而迎來黎明。
暗淵殿,永遠都是背棄黑暗的深淵。
天空之中還飄散著絲絮般的火光,烘爐化作了餘燼。
地獄的劫火也在掙扎著發出隨後不甘的亮光。
蒼憐強行召出妖蓮禁忌,回饋至陵天蘇體內的反噬之力徹底在他身體之中爆發。
眼角不斷有著鮮血淌落,順著鼻樑兩側劃下,頭顱也在嗡嗡作響,好似隨時都會炸裂開來,腹部丹田氣海猶如被冥海萬丈寒冰所凍結,每一次運氣都需要用盡全力。
而胸膛之上,被黑晶符箭貫穿的血洞在反噬之傷下,傷口竟然也不斷在血洞邊緣不斷撕裂成災。
他咽下逆涌而上的鮮血,體內虛弱的感覺重重疊加,讓人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異常疲憊難受。
眼前事物都看不清明,此刻他真的很想倒在地上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他曾經對蒼憐說過,他若倒下,身後有蒼憐。
可如今,先身心皆垮的,是蒼憐。
如此,即便是再傷,再痛,他也需得好好護住懷中的女人。
『噗』的一聲重響。
暗帥將重傷的谷威仍在陵天蘇面前的地上,濺起一蓬鮮血。
暗帥面容無不難看愧疚,咬牙道:「方才那位姑娘的死,與他脫不了干係,要殺要剮,你們來決定好了。」
谷威四肢被折斷,眼底深深絕望,他沒有想到,這一場戰爭,竟然是暗淵殿勝了。
蒼憐一語不發,手臂環抱著膝蓋,蒼白的臉,漆黑的瞳,整個人沒有一絲活氣。
陵天蘇心中疲倦極了,只淡淡道:「綁起來,由暗淵殿動手吧,一人一刀,將他給我剮了,剮完了血肉白骨,在找一把專門剝魂的武器,一點一點給我將他靈魂給剝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