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土豪,我們做朋友吧8

  但凡有高門行宴,事先必然會請太醫前來守候,宴上若是出了什麼事情,也可及時應對。

  齊氏這麼一嚷,周圍人的目光霎時間就投過去了,聚光燈一樣的對著夏清嵐瞅,目光從驚疑擔憂,到幸災樂禍,不一而足。

  裴夫人不在此處,夏夫人也與其餘人寒暄去了,主家連個管事的人都沒有,僕婢們見夏清嵐白著臉連連乾嘔,也是嚇了一跳,知道她是裴夫人的娘家侄女,唯恐出事,趕忙差人去請太醫來。

  夏清嵐面容原就白的不見血色,聽那僕婢吩咐人去請太醫,一顆心更是險些跳出喉嚨來。

  「不必麻煩,」她接連吐了幾口,胸口便不似早先那麼堵,人也略微好受了些,向那侍婢勉強一笑,溫柔道:「今日是老夫人壽宴,若因我而攪擾,又算什麼道理?我方才只是覺得有些悶,故而如此,現下已經好了。」

  說完,夏清嵐又向太子妃告罪:「臣女失禮,太子妃娘娘勿怪。」

  太子妃眉頭微微蹙著,有些探尋的看著她,卻還是道:「無妨。」

  齊氏見狀,如何肯善罷甘休,強行拉著夏清嵐的手,擠出個長輩的關懷神情來:「你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不舒服便要講,生了病就要看太醫,裴家主母是你嫡親的姑母,說是親如一家也不過分,你在這兒生了病,卻硬挨著不看太醫,豈不叫你姑母愧疚,覺得你不拿她當親人?」

  夏清嵐從沒有覺得這個二嬸這般的面目可憎過,想將手抽回,卻未能如願,正在這時候,卻聽旁人附和道:「夏二夫人說的有道理,還是叫人來看看吧。」

  夏清嵐心頭一個哆嗦,正待出言婉拒,卻見承恩侯夫人眉梢微挑,似笑非笑道:「夏姑娘此前還好好的,忽然間就吐了,備不住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傷了身子。宴上可不止夏姑娘一個人,還是叫太醫過來瞧瞧,確定無誤才好。」

  夏清嵐到底是為什麼不舒服,要不要請太醫瞧瞧,命婦們才不關心呢,但若是牽扯到了自己身上,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聞言紛紛附和贊同。

  皇太子不喜歡裴家,太子妃也一樣,若真是發現裴家的宴席上酒菜有異,趁機往裴家人臉上扇一巴掌也是好的。

  再則——

  太子妃不露痕跡的看了承恩侯夫人一眼,卻見這位皇太子的舅母也正看著自己,四目相對之後,幾不可見的點一下頭,很快又別開了視線。

  這位舅母向來沉穩端方,又因為皇后和皇太子的緣故,與裴家和夏家不睦,方才主動為夏家女說話,太子妃心頭便有些疑惑,現下接到她暗示,才算是明白過來。

  這個夏清嵐身上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一旦掀開,對於己方極有益處。

  太子妃目光微動,拍板道:「去請太醫來,給夏姑娘診治一下,再瞧一瞧宴席上的菜餚是否有異。」

  夏清嵐一聽這話,身子便是不由自主的戰慄起來,齊氏察覺到了,臉上卻顯露出深深笑意。

  「清嵐,你別怕,」她柔聲哄道:「不會有事的。」

  夏清嵐已經從這位二嬸的言行舉止中察覺到了她的意圖,心下又驚又怒,更多的卻是擔憂與畏懼。

  一旦有太醫為她診脈,必然會發現她已經有孕在身,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肚子卻被人搞大了,一旦傳將出去,她只怕即刻便要臭大街,夏家的名聲也要毀了!

  夏清嵐心亂如麻,心臟更是跳的幾乎要飛出喉嚨,膽戰心驚的坐在坐席之上,不知不覺間濕了眼眶。

  僕婢們奉太子妃之令前去請太醫,因為這是裴家,涉事之人又是夏家的女兒,免不得會有人知會那裴夫人和夏夫人。

  這兩人一聽就慌了,腳步如飛,快速往宴客的廳堂那兒走,正好趕在門口那兒遇上了奉命前去的兩個太醫。

  夏夫人進了門,眉頭便皺的死緊,見了女兒,先自訓道:「我叫你留在家裡好生養病,你卻非要前來為老夫人賀壽,現下鬧成這樣,卻叫我如何同老夫人交代?!哭,你還有臉面哭!」

  夏清嵐忙就坡下驢,哽咽道:「是女兒的錯,攪擾了裴家的壽宴,也壞了諸位夫人的好心情……」

  她生的美貌,因為為祖母祈福而久居城外的事情也傳的頗廣,名聲不壞,眾人見她哭的可憐,不禁心生憐惜,紛紛道:「夏夫人,令媛也是一番孝心,你就不要再責備她了。」

  兩個太醫先後驗過廳堂中的膳食酒水,並不曾發現異常,向太子妃回稟之後,眾人更是同情夏清嵐了:「小姑娘難受的臉兒都白了,快尋個地方歇一歇吧。」

  夏夫人和夏清嵐求之不得,齊氏豈肯罷休,三步並作兩步,近前去挽住了夏清嵐的手,向太醫道:「清嵐臉色一直不好,剛才不知怎麼,竟還吐了,勞煩兩位過來瞧瞧,我也好安心。」

  她一走過去,那股香風便近了,夏清嵐抑制不住,又是一陣乾嘔。

  夏夫人嗅到了那股有些刺鼻的香味兒,霎時間反應過來,神情陰狠的斜了這位妯娌一眼,扶住女兒的手掌下沉,指甲死死的掐住了她手臂。

  疼痛使然,夏清嵐嘔吐之意稍減,身體搖晃一下,更顯搖搖欲墜之態。

  承恩侯夫人身後的嬤嬤打量她幾眼,神情狐疑道:「夏姑娘這情狀看起來,怎麼跟有身孕了似的……」

  這話剛落地,夏夫人就變了臉色,裴夫人心慌的擰緊了手中帕子,夏清嵐更是險些栽倒在地。

  廳堂之內為之一默,眾人目光不約而同的投到了夏清嵐身上,帶著難以言喻的試探與打量。

  這樣寂靜的窘然中,承恩侯夫人轉過頭去,劈手一耳光打在那嬤嬤臉上,厲色道:「你說的什麼胡話?夏姑娘還沒出嫁,你在這兒說些有的沒的,叫她以後怎麼做人?!」

  那嬤嬤忙跪下去,連聲道:「奴婢只是見夏姑娘總是乾嘔,卻吐不出東西來,這才想到了身孕上去,奴婢該死,夫人恕罪!」

  太子妃最初還不知道承恩侯夫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藥,話趕話的到了這裡,哪裡還有不明白的,拿帕子掩住口,假意訓斥道:「女兒家的清名何等重要,豈容你在此嚼舌?還不快快向夏姑娘和夏夫人致歉!」

  那嬤嬤連忙應聲,又滿面歉意的向夏清嵐叩頭,求她恕罪。

  若不是有夏夫人撐著,夏清嵐連站都站不起身,她白著臉看了那嬤嬤一樣,勉強扯出個笑來,說了聲:「罷了,起來吧。」

  「這奴婢信口胡言而已,夏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太子妃順嘴撫慰她一句,又吩咐兩個太醫:「去給夏姑娘看看,也叫滿廳的命婦聽聽,看夏姑娘到底是怎麼了,免得日後有人出去說三道四,玷污夏姑娘的清譽。」

  太醫聞言應聲,夏清嵐一顆心卻跌到了谷底,兩腿一軟,立時便要倒地,或許是因為心理作用,她下腹處隱約有鈍痛感傳來,後背更是隨之生了汗意。

  夏清嵐虛扶住自己小腹,滿臉難以遮掩的惶恐與不安。

  「太子妃娘娘的好意,臣妾心領了,只是卻不敢勞煩兩位太醫大駕,」夏夫人遞給女兒一個顏色,叫她稍安勿躁,自己卻屈膝施禮,鎮定道:「清嵐無過,為何要被兩位太醫診脈,以證清白?日後此事傳將出去,或許就成了夏家女不甚檢點,須得叫太醫診脈,方能自證清名了。」

  太子妃聽得微笑起來,對著夏夫人看了一會兒,方才徐徐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便有人污衊你未出嫁的女兒懷有身孕,你也不願叫太醫診脈,還她一個清白?」

  「並非如此,」夏夫人額頭沁出汗來,卻還是強撐著道:「只是清者自清,無需他證,望請娘娘見諒。」

  夏清嵐年輕,有些事情或許想不明白,但夏夫人不一樣。

  她知道,一旦太醫診脈,確定女兒懷有身孕,那就全完了!

  而現在,死撐著不肯認,即便有人懷疑,終究也沒有實證,至於此事會影響到女兒清名——

  左右她已經有了裴紹,等沈蘅死後,便可以嫁入裴家,清名反倒沒那麼重要了。

  只要不是立時就被錘死,日後總有翻身的機會。

  只可惜,清嵐腹中的那個孩子,決計不可再留了。

  在場的沒幾個傻子,見夏夫人頂著太子妃的壓力,硬是扯到什麼清者自清上邊兒去,再想到夏清嵐方才接二連三的乾嘔反胃,這會兒又是失魂落魄,心裡已經明白了幾分,只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心裡再覺輕蔑不屑,也沒人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對夏家人落井下石。

  對於太子妃來說,這其實是個意外之喜,雖然沒有公開,撕破那最後一層遮羞布,但誰都知道,今日之後,夏清嵐的名聲就臭了一半。

  她是夏貴妃的胞妹,她吃癟了,就等於夏貴妃吃癟,這個想法叫太子妃的心情顯而易見的晴朗起來。

  她猶豫著要不要痛打落水狗,一舉將此事掀開,卻見承恩侯夫人微微搖頭,臉上帶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心頭不禁微微一動。

  「罷了,」最後,太子妃道:「夏夫人既這樣講,本宮無話可說,夏姑娘想也累了,裴夫人,送她下去歇息吧。」

  話音落地,裴夫人和夏夫人同時鬆一口氣,夏清嵐更是整個兒軟在了母親身上。

  夏夫人又憂又慌,憂的是女兒臉色慘白如紙,手掌也冷如冰雪,狀況怕是不妙,慌的卻是滿廳的人都瞧著她們,想也知道用不了多久,女兒的名聲便會不堪起來。

  心臟慢慢滑入谷底,她臉上不可避免的顯露出幾分沉鬱,卻聽承恩侯夫人笑吟吟道:「夏姑娘這般好德行,好容貌,只不知以後又會便宜誰家郎君。」

  若是換成從前,命婦們必然順理成章的出言讚譽,又或者有幾個熱心的想幫著做媒,可是今日,卻沒人吭聲,寂寂無言。

  夏夫人堅決推辭太醫診脈,固然留下了最後一層遮羞布,但僅僅是那內中一瞥,已經足夠叫命婦們看透其中蹊蹺了。

  誰願意要一個聲名狼藉,疑似婚前便失貞有孕的兒媳婦?

  拿這樣一個姑娘去做媒,這不是結親,是在結仇。

  廳堂中的寂靜在夏夫人臉上狠狠扇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疼,夏清嵐的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只是強忍著不曾落下來。

  夏夫人攙扶住女兒,滿心都是羞憤擔憂,下意識去看裴夫人,卻見她微微蹙著眉,神情是難掩的嫌惡,正瞧著自己的女兒。

  夏夫人心頭一個咯噔,霎時間明白了裴夫人的心思——她想反悔!

  鬧到這等境地,夏清嵐的名聲已經徹底毀了,只是夏夫人想著左右裴紹會娶她,倒也不甚放在心上,但是從裴夫人的角度去想,那可就不一樣了。

  夏清嵐是婚前失貞、懷有孽種的女人,願意娶她的,要麼是跟她鬼混的那個姦夫,要麼就是腦門發綠、願意接盤的老實人,前者必然會牽扯出裴紹跟未婚的表妹通姦,後者卻會叫他淪為滿建康的笑柄!

  裴夫人不喜歡沈蘅是真,但疼愛自己的兒子也是真,她怎麼可能看著兒子走到一個兩難的境地去,跟夏清嵐一樣聲名盡毀?

  夏夫人的目光有轉瞬陰鷙,只是現下身在裴家,到底也不能撕破臉,她強忍下心中的不快,在僕婢引路下,攙扶著女兒往客房去歇息。

  夏清嵐臉色白的可怕,腳步更是虛浮,僕婢見狀,不曾叫她走遠,就近找個位置,叫她進去躺下了。

  或許是因為接連嘔吐,又或許是因為受到驚嚇,夏清嵐覺得渾身都在發冷,拉住母親的手,顫慄著不肯放開。

  夏夫人見她如此,實在是憂心極了,想叫人去傳個大夫來,卻又怕驚動其餘人,只得忍耐著,柔聲勸慰女兒:「再等等,好一些之後,我們便回家去,別怕。」

  夏清嵐下腹一片冰涼,哭著點了點頭,勉強忍了一會兒,卻覺腹中驚痛,像是有刀子在裡邊兒攪弄似的。

  她抓住母親的那隻手猛然用力,忽的發出一聲痛呼,夏夫人隨之變了臉色,慌亂道:「清嵐?!」

  夏夫人身後的嬤嬤滿臉憂色,試探著將被子掀開,卻見夏清嵐的裙子都被血色打濕,她沒敢再看,慌忙將被子蓋上,小心翼翼道:「夫人,姑娘的胎怕是落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把上午的更新改到十點啦,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