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 鴉與人
有沒有問題……這怎麼可能沒問題？
雖然那不是真的三代局長，只是三代局長因為沒能成為最強鍛冶師而留下的執念，但確實看著和活的沒什麼區別，而局長帶著自己挖墳掘墓不說，甚至還要偷人家老頭兒的棺材板兒，屬實怎麼想怎麼覺得彆扭。
可……比起這點兒道德上的瑕疵，明顯還是先給艾瑪前輩治傷比較重要，那就只能先對不起小老頭局長了。
略帶愧疚地在心裡給三代局長道了個歉後，里昂扛著他的棺材板退出墓園，跑向了一處荒廢的湖邊小屋……在局長帶著自己掘墳之前，把艾瑪前輩暫時寄放在了這裡。
「幫我盯著點兒墓園！有動靜了喊我一聲！」
囑咐了趴在門口的小鱷魚一句後，里昂扛著三代局長的棺材進了屋，剛準備按照局長教的方法，幫艾瑪前輩修復受損的身體，卻猛地發現小屋居然空無一人，原本被放在一張舊木床上的艾瑪前輩，已然不見了蹤影。？！！！
人呢？那條鱷魚不是一直都在看門的嗎？怎麼人沒了？
被艾瑪前輩的突然失蹤嚇了一跳，里昂連忙扔下三代局長的棺材板，快步奔出門外，想要問問負責守門的鱷神到底怎麼回事，卻在小屋不遠處的湖邊，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里昂？」
似乎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坐在湖邊的高挑麗人微微側身，淺栗色的長髮輕輕垂落肩頭，露出了纖細白膩的頸項，以及一張溫柔地微笑著的柔美面龐。
即便身後的背景並不是藍天碧海，而是漆黑如墨的死者之湖，以及沒有任何生機的灰霾天空，但艾瑪前輩成熟而又溫婉的微笑，依舊讓里昂的心頭驀地為之一靜。
「你醒了啊……」
說了一句不折不扣的廢話後，里昂放下了手裡搖頭擺尾地掙扎著的小鱷魚，朝坐在湖邊一塊圓石頭上的艾瑪前輩走了過去。
「艾瑪前輩。」
來到了艾瑪前輩坐著的白色圓石邊後，里昂略微有些著急地開口催促道：
「局長找到了能修復你肉體傷勢的異常物，只要進去坐一會兒就能好，我剛才把它扛回來了，你快……」
「你看湖上那些鳥。」
打斷了里昂的話後，坐在湖邊的艾瑪前輩把頭扭了回去，靜靜地看著黑湖上方盤旋的報死鴉，神色平靜地道：
「里昂，你知道它們代表著什麼嗎？」
「……」
你這是……看到了報死鴉之後觸景生情，想要找我談談心嗎？
額……我倒是不反感聽伱吐露心扉，甚至還很願意做一個安靜的聽眾，但現在的時機是不是不太對？
局長那邊還在努力拖著三代局長，等咱們用完了之後把棺材板還回去呢，咱們突然在這兒開嘮了，是不是稍微有點兒不大合適？
……
「看來局長應該跟你說過了。」
看了看臉上寫滿了「欲言又止」的里昂後，艾瑪前輩再次笑了笑，隨即神情有些寂寥地輕聲道：
「這些報死鴉並不是我的，而是我在六年前死去的族人的，在那天之後，我在繼承了他們生命的同時，也繼承了這些屬於他們的報死鴉。
雖然沒有到過這麼深入的位置，但我其實悄悄來過死界很多次，也看過它們很多次，而來得多了之後，我甚至能夠依稀辨認出這些報死鴉都是誰的。」
「……」
「一直飛在最上面不肯落下，似乎在拼命遠離我的那隻，應該是屬於我祖父的那隻報死鴉……這種鳥會繼承一些生者的意識碎片，而它就像我祖父那樣，到最後都不肯扭過頭看我一眼。」
「落在岸邊的這隻，應該是我母親的那隻報死鴉，它經常會這樣默默地看著我，但也只是看著我而已，一旦我走過去，就會立刻遠遠地飛開，不肯和我有任何接觸。」
「唯一會靠近我的這隻，應該是屬於我妹妹的報死鴉，她要比你妹妹再小上幾歲，一直是個很調皮的孩子，以前總是喜歡纏著我……」
「……」
雖然理智告訴里昂，現在應該立刻打斷艾瑪前輩的敘述，讓她趕快躺進三代局長的棺材裡修復肉體。
但聽著艾瑪前輩一隻一隻地講述著那些報死鴉的來歷，回憶著它們所代表的親人，明明已經涌到了嘴邊的話語，卻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無論如何都吐不出來，直到身後傳來了小鱷魚低沉的「咕嚕」聲。
不能再拖了！
回頭朝墓園的方向望了望，見到了紅髮局長之前和自己約好的信號後，里昂在艾瑪驚訝的目光中騰地站起，回到已經半倒塌的湖邊小屋裡，把三代局長的棺材板扛了出來。
「艾瑪前輩，我其實並不介意聽你說這些的，但這東西是我偷……額……我和局長一起，從三代閣下那裡借出來的，而且借的時候還沒告訴他。
所以這東西咱們不能一直用，只能用一小段時間，等用完了還得趕快偷偷……悄悄還給人家，要不你先躺進去，我把蓋子蓋上之後咱們再聊？」
「……」
你把蓋子蓋上的話，我什麼都看不到了，那還聊什麼呢？
略帶嗔怪地看了里昂一眼後，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打斷自己，艾瑪搖搖頭後輕嗯了一聲，隨即從湖邊的圓石上起身，躺進了空空蕩蕩的棺材裡。
「里昂，別蓋上好嗎？」
輕輕按住里昂的手背，攔住了他給自己蓋棺材蓋的動作後，艾瑪有些出神地凝望著天空中盤旋的鴉群，聲音又輕又柔地商議道：
「在死界外圍的時候，這些報死鴉會飛得特別高，有時候甚至只能看到一個小黑點兒，它們還是頭一回離這麼近，我還想再多看一看。」
「但如果不蓋上的話，會影響到修復的效果吧？而且把東西還回去之後，咱們還可以再回來……」
「沒關係的，只要能解決掉大部分問題就可以，剩下的最後那一小部分，我可以自己慢慢養好。」
「那好吧……」
從艾瑪前輩清亮的眼眸中，看到了微微的懇求之色後，原本還想再勸兩句的里昂心頭一軟，便沒有繼續堅持，而是把棺材的一邊抬了起來，找了個能夠看到湖面和鴉群的角度，倚在了自己胸口上。
「……」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