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秤金集會（下）
「噝。」
「噝噝？」
「噝噝噝！」
隨著天邊的太陽緩緩落下，細碎而密集的蛇嘶聲，在一望無際的稻田內窸窸窣窣地響了起來，並不約而同地朝著某個方向緩緩移動著。
等到太陽完全消失在天邊，幽冷的月輝灑落大地後，稻田中央一座小小的祭壇，已然成為了蛇的樂園，粗細不同花色各異的蛇，相繼盤繞在祭壇四周的細柱上，滿眼期待地仰望著祭壇中央的黑色雕塑。
『那條紫黑色的毒球蟒，應該就是主持這場拜謁的司教了。」
翹起自己的蛇尾，朝唯一能盤在蛇形雕塑上的毒球蟒指了指後，腦門兒上有著六個小藍點兒，下巴底下有一枚大紅點兒的花斑蛇，朝身邊鮮紅如火的小蛇道：
『你這個神選是真的嗎？你確定只要那條蛇的司教出現缺位，就能直接無條件直接遞補上去？」
聽到湯姆前輩的詢問後，里昂看了看槽位中熠熠生輝的秤金神選噬財，隨即十分堅定地點了點頭。
『那行吧。」
將信將疑地瞥了他一眼後，花斑蛇開口道：
『如果你真有把握的話，那咱們行動起來就方便多了……呆會兒我做點手腳，想辦法把那個司教幹掉，你趁著混亂直接上去，盤在那個蛇靈雕塑身上，就能向它傳達危險的訊號，把它引回來了。
至於位置的話，最好在尾端，或者說離蛇頭越遠越好，而且稍微接觸一下就鬆開，畢竟你身上的神選來得蹊蹺，短時間接觸一下的話沒什麼，但時間一長容易暴露。」
點頭。
『那行，你往前蹭一蹭，做好準備！」
囑咐完這番話後，湯姆前輩化身的花斑蛇，便扭動著身子向後退去，沿著稻穗間的縫隙悄無聲息地遊走了，而里昂則按照他的要求，鑽進密密麻麻的蛇群，朝著祭壇中央的雕塑一點點擠了過去。
……
「噝」
伴隨著有些蒼老的蛇嘶聲，盤在蛇靈雕塑身上的紫黑色毒球蟒，將自己三角形的腦袋微微揚起，一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祭壇下的毒蛇，一邊怪異地口吐人言道：
「蛻去舊生之鱗，銜環無盡之尾，獵噬覬財之獸，誘食禁忌之果……
前來拜謁蛇靈大人的兄弟姊妹們，我是侍奉蛇靈大人的僕役，也是代行大人敕令，在人間牧養羔羊的使者，你們可以叫我波羅斯。」
介紹完自己的身份後，紫黑色的毒球蟒吐了吐信子，用沙啞而遲滯的老人嗓音，朝著祭壇下慢悠悠地講述道：
「引路人帶你們來的時候，想必都已經和你們透露過了，這次蛇靈大人是直接肉身降臨。
所以這次你們不僅能在精神上與蛇靈大人相連，甚至有機會用自己的肉眼，直接目睹蛇靈大人神聖的軀體，親手觸碰蛇靈大人華美的鱗片，你們是最幸運的一批信徒！」
「噝！」
「噝噝噝！」
聽完毒球蟒的話後，攀纏在祭壇之下的蛇們，頓時噝噝地亂了起來，相繼昂起了蛇頭，滿眼激動地望向台上，期待著能夠像他說得那樣，親眼目睹聖靈的降臨，有些甚至激動地離開了細柱，直接朝著祭壇涌了過去。
「安靜！」
微微揚起蛇頭，朝著台下噝了一聲，震懾住了過於激動的信徒們後，盤在黑蛇雕塑上的紫黑色蟒蛇，張開了自己的巨口，兩排細密而鋒利的牙齒從口腔中彈出，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詭異表情。
「不要心急，路邊的野花就算開得再燦爛，也不可能被種在純金的花盆裡，只有稀少的才是珍貴的。
這種直面聖靈的
無上恩賜，如果直接毫無差別地賜予所有人，既難以彰顯蛇靈大人的恩慈，也有悖於吾主的信條，所以來吧！向吾主展示你們的虔誠！」
伴隨著滿是狂熱氣息的發言，紫黑色巨蟒的頭上，悄然浮現出了一頂小小的黑白冠冕……或者說一頭黑鱗白斑的三首珍珠蛇，朝著台下翹首以待的眾蛇們，吐出了黑白交雜的分叉蛇信。
「奉納財富，賜爾健康。」
左邊的白色小蛇頭說完後，莊重地朝著台下緩緩張開了嘴。
「奉納摯愛，贈予權位。」
右邊的黑色小蛇頭咧嘴一笑，跟著眼帶戲謔地張大了嘴巴。
「奉納靈魂，換得安寧。」
位於中央的灰色蛇頭說完後，則眼神冷漠地張開了嘴巴，露出了滿口倒生的細密利齒。
「來吧！」
等到頭上的三首蛇冠講述完規則，並相繼張開了嘴巴後，紫黑色的毒球蟒跟著咧開了嘴巴，笑吟吟地道：
「三條向吾主展現忠誠的途徑，你們可以任選其一進行奉納，前往它們所面對的方向並奉上祭禮，而吾主也會給與爾等對應的回報。
等所有人都完成祭禮後，每種途徑中奉納物價值最高的一人，將獲得登台拜謁的名額，得以直面蛇靈大人的神軀，仰受它的恩澤！」
……
這是……變種的拍賣？最後由三種交易中，「成交額」最高的那三個人拜謁蛇靈？
看著身邊前仆後繼的沖了上去，口中銜著一枚又一枚硬幣，恭恭敬敬地擲向了祭壇的眾蛇，為了不顯得太過特殊，里昂只得學著其它蛇的模樣，站在了白色的財富蛇頭面前。
「叮！」
伴隨著略顯渾濁的鳴響，直抵靈魂深處的劇烈狂風，席捲著一枚黑色的鐵質硬幣，突然出現在了里昂的嘴裡，而這枚硬幣所代表的含義，也跟著浮現在了里昂的腦海當中。
8金輪，5銀輪，7銅輪。
這是交完幸福公寓的房租、付完威廉和玫蘭妮的學費、買完給安娜養身體用的補劑、以及鏡世界裡一堆儲備物資之後，自己所剩下的全部財產，也是能夠奉納給財富蛇頭的祭品。
「……」
看了看其它選擇了財富蛇頭的蛇，扔出去的金燦燦銀晃晃的光亮硬幣，又看了看自己嘴裡黯淡無光的鐵幣，里昂默默地把鐵幣咽了回去，重新翻找起了其它可供奉納的硬幣。
還是換一個吧……
倒不是自己捨不得錢，主要是別人都給那麼多，自己就給這麼點兒，反而更容易暴露……嗯，真不是我捨不得錢，絕對不是！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全部
身家收好後，里昂扭動著赤紅色的蛇身，換了個奉納目標，直入靈魂的狂風吹過，他的嘴裡再次出現了幾枚嶄新的硬幣。
而與之前黑沉沉的鐵幣不同，這次浮現出的兩枚硬幣，有兩枚都閃爍著燦爛的銀色光芒，甚至隱隱混入了一縷金色，而最大的那枚更是亮得晃眼，金燦燦的宛如正午的太陽一般。
威廉、玫蘭妮、還有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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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浮現出了這三枚硬幣的含義後，里昂毫不猶豫地一仰頭，直接把嘴裡的硬幣咽了下去，轉而離開了第二枚摯愛蛇頭面對的方向，試著朝著第三個靈魂蛇頭遊動了過去。
然而仿佛一座吹向山巒的微風颳過，站到了第三枚蛇頭前的里昂，靈魂卻堅固得如同焊死在地上的鐵山，無論風如何吹都沒有半分動搖，嘴裡同樣也沒有任何硬幣浮現出來。
嗯？
察覺到從了三首蛇冠上傳回的遲滯感，盤在黑色巨蛇雕塑上的毒球蟒微微扭轉身軀，望向了某條在三個方向上來回亂竄的紅色小蛇。
根本提取不到靈魂殘片……對吾主的偉大既無仰賴也無期許，甚至根本就不信仰任何神明嗎？
不滿地瞥了一眼後，看著那條察覺到了自己的視線後，便忙不迭地向後退去的小紅蛇，毒球蟒幽綠的眼眸微微眨了眨，但也並沒有說什麼。
畢竟無論是蛇靈大人還是吾神，都不會強求教眾奉上信仰，只要擁有足夠的財富並願意進行交易，就能夠被允許進入秘祠，那條小紅蛇雖然不敬神，但在秤金教的教義里也算不上什麼過錯，自己沒有動手進行懲處的理由。
只不過，就算是那些堅定的無信者，在進入自己主持的這次***，並親眼目睹了真神的偉力後，即便依舊堅持不奉納信仰，但多少還是會有些敬畏的。
而這條小紅蛇的靈魂中，似乎沒有任何敬畏存在，三首蛇冠在他的靈魂中轉了好幾圈，卻連一枚最廉價的錫箔都凝聚不出來，這種無知而又淺薄的靈魂，就多少有些令人厭煩了。
……
被盯上了麼？
察覺到了祭壇上那條「司教蛇」的目光後，里昂不由得心頭微微一緊，本能地朝蛇堆中退了退。
湯姆前輩說要幹掉那個司教，然後就沒了動靜，人也不知道去哪兒了，為了避免破壞定好的計劃，自己最好還是繼續保持隱蔽，儘量別被關注到。
而「司教蛇」頭上的三個小蛇頭，貌似一個要錢、一個葬愛、一個要命，仔細權衡一下的話，貌似只有代表財富的那個蛇頭索要的代價，自己勉強還能接受。
沒辦法，看來這回只能破財了！
打定了主意後，里昂顧不得心疼自己的錢，連忙調換位置，朝著白色的財富蛇頭遊動了過去。
然而在他連續換了三個不同的蛇頭，又重新朝第一個蛇頭趕回去的時間裡，絕大多數的「信徒蛇」已經完成了奉納，滿眼期待地望向了祭壇中央的雕塑，也讓這唯一一條橫向遊動的小紅蛇，變得分外顯眼。
看著那條對神明毫無敬意的小紅蛇，居然叼著一枚可憐兮兮的鐵幣，扔向了財富蛇頭的方向後，本就滿眼不悅的「司教蛇」終於忍不住了。
從蛇靈的雕塑上遊了下來，用紫黑色的蛇信粘起了那枚低劣的鐵幣後，化身毒球蟒的蛇靈司教盯著小紅蛇，聲線淡漠地道：
「慷慨是一種美德，蛇靈大人並不是那種吝嗇的神明，在你慷慨地獻上自己的財富後，他只會慷慨地給你更多。」
將那枚價值8金5銀7銅，已然包含了里昂全部身家的鐵幣卷回嘴裡，咔嚓一聲咬成了碎片後，看著面前「恐懼」得渾身劇震的小紅蛇，紫黑色的巨蟒微昂著頭，居高臨下地冷聲道：
「我們秤金教的教義里，並不提倡強迫別人作交易，但使用價值這麼低劣的東西作奉納，卻是對蛇靈大人的侮辱。
不敬神明的愚人，我希望你能夠好好想一想，做出更理智的判斷，向蛇靈大人奉上更有價值的物品，比如你摯愛的……」
「噗！」
一大片燦銀色的液態金屬，在兩人……兩蛇之間轟然炸開，比樹幹還要粗的紫黑色巨蟒，被細如針尖的液態金屬扎得千瘡百孔，甚至連頭上戴著的三首蛇冠都未能倖免，亦被突然凝結的咒銀刀刃一剖為二！
你***……不要錢可以還我啊！你咬碎它幹什麼？！
看著悄然出現在祭壇中央的花斑蛇，知道湯姆前輩已經做好了準備後，痛失全部身家的里昂含怒出手，控制著皮奧尼前輩屁股化作的咒銀，將面前這條該死的毒球蟒瞬間扯碎！
「不對！你不是信眾！」
靠著儲備的壽命從祭壇中央重新復活後，察覺不對的「司教蛇」一聲厲喝，頭上一併復原的三首蛇冠跟著發出了陰冷的蛇
嘶，無形的靈魂風暴猛然捲起。
「救命！」
「別！我不是！」
「司教大人！」
直達靈魂深處的風暴卷席而過，擋在里昂和「司教蛇」中間的蛇信眾，宛如鐮刀下的麥子般齊齊倒下。
在脫離了秘祠賦予的蛇軀後，蛇信眾們原本的人類靈魂，直接被從肉體中颳了出來，在凜冽鋒利的風暴中，承受著堪比千刀萬剮一般的撕扯，發出一聲聲發自靈魂的悽慘尖叫。
然而就在蛇冠吐出的靈魂風暴命中里昂，即將把他的靈魂也卷出身體時，一聲公雞打鳴似的叫聲從祭壇的上空傳來，卷席著數百靈魂的恐怖風暴，隨著這聲雞叫瞬間煙消雲散！
這是怎麼回……什麼東西？！
看著在雞叫聲中突然出現，一口叨住了蛇冠上白色蛇頭的蛇鷲，司教化身的毒球蟒不由得大驚失色。
然而還沒等它做出反應，一隻灰褐色的蜜獾便靈巧地爬上了它的腦袋，精準地咬住了黑色的蛇頭，一隻尖頭短毛的瘦小黃鼬，則鬼祟地從它的背後攀了上來，叼住了僅剩的灰色蛇頭狠命一扯！
「咔嚓！」
在三種莫名其妙出現的天敵的捕獵下，司教蛇頭上神異的三首蛇冠，連吭都沒吭一聲便被直接撕碎，被三隻捕食者乾脆利落地分食下肚，連個渣都沒有剩下。
「該死的！」
反應過來的司教蛇怒吼一聲，強行擺脫秘祠賦予的蛇身，長出了屬於人類的手臂，一把抓向了躲得最慢的蛇鷲，想要把被吞下的蛇冠重新
搶回來。
但那隻翼展足有一米多的蛇鷲，卻於瞬間爆散消失無蹤，只留下了幾根被折斷的灰色鳥羽，而一枚寬度超過了三十米的巨大雞喙，正穿破秘祠頂部虛假的雲層，朝著下方長有人類手臂的怪蟒當頭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