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譯覺得,學生時代,用最常見最普遍的定義方式來定義學生,就是優等生和差等生。
說白了,就是成績好,和成績差。
或許差等生還要更差一點,不光成績差,可能還打架逃課哪哪兒都得有點兒毛病——比如他這樣的。
而偏偏他喜歡的人,是個那麼好的小姑娘。
前不久他下定決心要追她的時候,沒什麼把握,在網上提問。在那個問題的詳細描述裡面寫滿的那幾百個字,全是溢美之詞。
那文采,那手速,估計教過他的語文老師都沒見過。
江譯是真的覺得一夸就停不下來。
怎麼能這麼好的。
她這麼好,就算不能跟她一樣,那也不能原地踏步在後面落著吧。
不應該,也不合適。
江譯說完那句話,兩人之間一陣沉默。
舒甜先是愣了一下,反映了好一會兒才大概明白他說的這個「遠」是什麼意思。
……只是不想離你太遠。
這是什麼絕美情話。
舒甜盯著一臉淡定的某人,異常感動之餘,非常想問問他到底是去哪裡上的情話補習班,下次能不能算她一個。
「那什麼……嗯……」舒甜嗯嗯啊啊了幾聲,最後靈光一閃,總算憋出一句——
「辛苦了。」
「……哦,」江譯聽完,忍不住笑:「還行吧,也不算太辛苦。」
但也不是那麼輕鬆的。
初中到現在,四年多沒學習,其實手挺生的。
而且最關鍵的是,以前閒散慣了,有時候盯著那些鬼畫符,絞盡腦汁想搞懂意義的時候,會生出「操老子放著遊戲不打做這破玩意幹什麼呢」一類的想法——很經常性的。
不過堅持也沒那麼難。
想著做完這道拉倒,就這麼往下做了很多很多道,越做越會,正確率越高。
舒甜想了想,趴在桌子上,對著他勾了勾手指。
江譯很配合地垂下頭。
他看著小姑娘睜著大眼睛,小梨渦在臉頰兩側,笑容狡黠,跟個小狐狸一樣,小聲說:「我其實之前想說,獎勵你點什麼來著。」
「……」
臥槽。
又有獎勵。
某大佬眼睛一亮,手裡筆也不轉了。
「——我看小說的時候,有說,男主努力學習,女主獎勵男主,前進一名親一下。」
「……!」
某大佬眼睛快要會發光了!
這是什麼神仙小說!什麼神仙獎勵!
舒甜裝作沒看見:「但是我覺得,最近是不是獎勵太多了,怕你覺得煩,我們也不要總是……畢竟距離產生美嘛,所以你可以重新想一個——」
她說到這裡,被江譯給打斷:「距離一點也不美。」
「……」
「這個獎勵很好,我喜歡,」他仿佛沒聽到她剛才說的話,思路徑直往下走:「我覺得我們可以進化一下這個獎勵。」
舒甜納悶:「什麼……進化?」
「不用太多,」他勾著唇角笑:「前進一名親一小時就行。」
「……?」
江譯粗略的算了一下,「我前進了三十六名,也就是——」
「三十六小時。」
舒甜:「……」
舒甜:???
這人突如其來一通搶白,她被這波操作騷得啞口無言。
好半天才伸腿在課桌底下輕輕踢了他一下。
被踢的人沒有絲毫的不滿,拿起筆重新開始轉。
「三十六個小時……」江譯看著她的眼神很曖昧,暗示意味很濃:「辛苦了。」
「…………」
-
期中考的成績出來之後,圍繞著江譯的談論點又多了一個,但沒持續太久。
就在熱度完全降下去之後,接下來的月考,江譯考了十五。
於是論壇又炸了。
一個差生——一個在所有人心目中差得根深蒂固的差生,成績突飛猛進,那第一反應自然就是「抄的」。
大家雖然懷疑過「為什麼最後一個考場能抄出來十五名」「江譯倒數這麼多年怎麼突然就開始抄起來了」「大佬有了新的追求嗎」等等,但最後都歸結為——
看見沒?這就是大佬!
大佬有的是人脈和手段!大佬想幹嘛幹嘛!別說十五名,第五名都不在話下!隨心所欲!
舒甜還刷到過一個貼。
她甚至懷疑是姚月披著匿名的皮發的。
#破案了!江大佬究竟為什麼突然想要好成績?當然是為了跟他女朋友!相!配!啦!#
裡面的言談和姚月的無腦刷屏式發洗腦包的姿勢一模一樣,舒甜看完就去宿舍群里質問,但蘑菇死不承認,她也沒質問出個結果。
舒甜最近沒去江譯家,不知道江言還有他爸媽對此怎麼看的。
反正就班級和學校範圍內,好像就只有三個人相信江譯的成績是自己考出來的。
江譯自己,她,和馬東立。
馬東立簡直太開心了。
從江譯考了二十、到十五,月考之後基本上每周的班會課他都一定會表揚江譯。
「……學習這個事兒,是,老實承認有天才,人家看兩遍書比咱們看十遍二十遍都強,但是天才能有幾個?大部分不都是凡人嗎?這麼多靠著後天努力!取得優異成績的!你比如說——咱們班的江譯同學!」
「一匹黑馬!」
「看見沒?這就叫力爭上遊!」
「曾經學不好有什麼關係?人家還留過級呢!你看看人家現在!十五名!!!」
「全部都給我向江譯學習!」
「……」
短短兩個月不到,江譯已經赫然成為了馬東立的得意門生,走哪吹哪的那種,舒甜覺得江譯的十五名有今天這個知名度,也要多虧了他的宣傳。
可能馬東立唯一對他不滿意的地方,就在於得意門生的語文只能勉強及格。而且他是教語文的,他不得不承認,得意門生的作文真的是不知所云。
在流言越來越多,比如「新一代弊神」「神抄手」等的名號冠在大佬頭上的時候,連舒甜都不樂意了。
「你說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她特別不理解:「整天這麼說有意思嗎?這又不是什麼好聽的外號?」
「……」
舒甜被愛情蒙蔽了雙眼,拒絕站在他們的角度思考問題,義正嚴辭:「你怎麼抄了?考場的人不給你抄,手機被屏蔽信號,也沒出去傳紙條,到底怎麼給你抄?」
「……」
「怎麼就這麼大驚小怪?相信一個學渣自己考上來就這麼不可思議嗎?」舒甜舒學霸快氣死了:「學習!到底有什麼難的?!」
「………」
聽到最後一句,江譯沒忍住笑了一下。
舒甜一路抱怨著,兩人並肩出了學校,天氣已經很冷了,大部分的植物都只剩下光禿禿的枝。
江譯一直沒說話,看了她一眼,倏地停下腳步:「你圍巾呢?」
舒甜校服外面套著乳白色外套,鼻尖有點紅,眼睛裡的忿忿還沒褪去,茫然了一瞬,「啊……在書包里呢。」
「……」
江譯扶著她肩膀把人轉過去,拉開她書包拉鏈,拿出來圍巾又重新拉上。
「你別拿呀,」舒甜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抬手推了一下:「我不想戴,我不冷我現在很熱——誒!」
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拿著深色的圍巾很好看,她的手推不動,眼睜睜看著江譯把圍巾套她脖子上。
一圈一圈一圈。
繞了三圈兒,脖子下巴嘴唇都被松松包裹住。
江譯看著只剩下半張臉的小女朋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心情很好地重新牽著她往前走:「不戴,你一會就冷了。」
「……」
舒甜不情不願地抬了一下臉,說:「那你為什麼不戴!」她不服氣:「你明天開始找個圍巾,我們互相圍怎麼樣啊?」
「……」
江譯也不知道為什麼戴個圍巾就這麼費勁,他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因為我是真的不冷。」
「可我也是真的,你看你不圍圍巾,穿得還比我少!我說什麼了嗎!」舒甜戳他胸膛,硬邦邦的,很單薄:「你看你穿這麼少,我每天都在說讓你多穿吧!」
江譯:「畢竟上上周、還有上周,生病的又不是我。」
「………」
蒜你狠!
這人冬天穿得也是很騷氣,校服外套外面套個黑色運動服或者黑色單外套,裡面也不穿多保暖的衣服,但舒甜拉著他的手,的確是溫溫熱熱的。
她縮了縮脖子,把這些歸結為男生神奇的體質。
「馬上期末考,我覺得你這次應該比上次好......但估計他們又要說了。」
「說什麼?」
「就說你抄啊的那些話……」舒甜嘆了口氣:「真煩,閒的沒事幹了嗎。」
江譯看著身邊一臉憤慨的小姑娘,小臉都快鼓成小包子了,側面看著,特別可愛。
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髮,好笑道:「管那些幹什麼。」
舒甜炸毛:「替你不爽啊!」
「沒什麼不爽的,」江譯笑了一下:「高考又不能抄,最後跟你一起上大學的又不是他們。」
「……」
舒甜愣了一下。
她轉過頭,看著江譯臉上帶著很淡的笑,薄唇開合,聲音低沉:「是我。」
-
回家的時候,客廳沒人,廚房有說話聲。
江譯徑直回了房間。
他沒開燈,直接進門把書包放在桌子上,靠著座椅刷手機。
雖然住在對門。
但每次舒甜還是像兩人住得很遠一樣,互相發——
舒甜:【我到家了哦。】
江譯笑了一下,打字,還加了個表情:【我也是。/微笑】
舒甜:【現在我走到客廳了。】
舒甜:【我打開了電視。】
舒甜:【我爸進了家門,我媽說,「舒老闆你好像又胖了,能不能控制控制?」】
舒甜:【我跟我爸打了招呼,我媽又說我,「你能不能別一回家就玩手機?」】
舒甜:【直播完畢,結論是我媽今天吃了火.藥,呵呵。】
昏暗的房間裡,手機屏幕的光有些刺眼。江譯癱在靠椅里,就這麼看著那邊的消息一條一條地蹦出來,在他沒注意到的時候,唇角一點一點地翹起來。
他直起身,正準備打字回復,身後傳來兩下輕輕的敲門聲。
這個敲門習慣很熟悉了。
江譯回頭:「進。」
「咔噠」一聲。
江言推開門,愣了一下:「……怎麼不開燈?」
江譯嗯了聲,椅子轉向門那邊:「忘了。」
燈的開關就在門邊,江言打開之後,帶上門走過來。
他穿著白毛衣,看起來很溫柔的質感。明明在一間屋子裡,兩人穿的像是在兩個季節。
江言走過來,直接說:「我寒假,還要去一次美國。」
「……」
美國這兩個字一入耳,江譯一愣,立刻抬頭:「你……」
「主要做檢查,還有恢復情況那些。」江言笑了一下,眼睛彎了彎:「沒什麼事。」
其實他們兩個長得不是很像,越長大越能看出區別。
江譯記得小時候,因為江言長得太漂亮,來過他家的幾個朋友都以為他家這個是個梳短髮的女孩,後來過了幾年,發現身高高得不太正常,問了他才知道這原來是哥哥。
江言臉上線條很柔和,因為瘦的原因,下巴有些尖,眼睛形狀極為好看,臉色常年蒼白,唇色很淡。
他彎著眼睛,看起來精神挺好的樣子。
「啊……」江譯鬆了一大口氣,「是寒假去麼?」
「嗯,」江言站著,微微靠著他的桌子:「而且我可能……還是要提前高考。」
「……」
江譯現在對這些都沒感覺了,一邊轉椅子一邊說:「其實你本來就該直接讀高三,高一對你是浪費時間。」
「沒有浪費時間。」江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江譯把椅子轉回去:「嗯?」
「這個高一上得……」江言突然沉默下來,像是想到了什麼,隔了幾秒才抬頭,眼瞳被燈光一打,剔透發亮:「很值啊。」
「……」
很值?
江譯沒怎麼聽懂,也沒在意,點了點頭,「哦。」
從小有這麼個哥哥,他早就知道天才跟凡人的世界還是不一樣的。
「倒是你,」江言的手指點點他的桌子,垂眸笑:「我們班主任,好像跟你們班主任關係很好……」
「最近一段時間,你們班主任沒少誇你吧。」
「……」
江譯一想起來馬東立的口吻就頭疼:「嗯。」
江言臉上笑容加深:「所以我們班主任,也很經常的在我們班誇你。」
江譯:「………」
江譯閉了閉眼:「這到底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畢竟進步這麼大,正常,」江言的聲音溫溫和和的,語速偏慢,聽著很舒服,他又問:「……這兩次,你沒告訴爸媽?」
「沒,」江譯嗤了一聲,「我什麼成績,說不說都一樣,說了讓他們以為我作弊麼。」
「……」
江言沒再說下去:「他們沒問,我也沒說……那你自己定。」
「嗯。」
「啊……對了。」江言的聲音再次傳來。
「……」江譯轉頭。
「我有次課間,看見我們班女生在看你之前籃球比賽的視頻。」
「……」
……又來了。
江言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熱衷於打趣自己弟弟的桃花們,以此為樂,樂此不疲。
「阿譯我看到你又被小女生給攔在校門口了啊」「今天放學找你那個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你怎麼從來都不把情書帶回家呢」——說的話都是淡淡的,語氣、表情都是溫溫柔柔的。
江言不是八卦的人,他待人溫和,但其實對很多事都很淡漠。
所以江譯更加不知道這算什麼。
最後只好把這歸結為天才無聊的消遣。
他知道這種時候,保持沉默就好。
江言還在說。
「……她們在看,然後我也跟著看了一會,嗯……」江言說著,從桌子上直起身,跟他對視,拖著長腔,笑著調侃:「打籃球挺帥啊。」
「……」
江譯翻了個白眼,微微施力,把椅子重新轉向背對著他。
見狀,江言輕笑出聲,沒再往下逗了,「我出去了,你記得一會出來吃飯。」
「嗯。」
……
江言說的舒甜家要出去旅遊,本來江譯沒怎麼在意。
直到隔天課間他玩著女朋友的長頭髮,隨意問了一句:「你寒假要去哪玩嗎?」
「沒……」舒甜伸了個懶腰:「我爸媽又要出去旅遊,我初中時跟著他倆的,但今年不想了……」
江譯手一頓:「……為什麼不想?」
伸完懶腰,小姑娘突然湊近他,眨了眨眼睛,壓低了聲音:「因為今年——想陪男朋友。」
尾音又甜又軟,他心臟倏地一麻,像被小貓爪撓了一下。
江譯喉結滾了滾,不忘了找到重點:「所以……你家沒人?」
「嗯?」舒甜想了想:「應該就我跟張姨,她給我做飯……然後還有家教姐姐年後會來。」
「我家也是。」
「……?」
舒甜一愣:「什麼你家也是?」
「我爸媽我哥去美國做檢查,」江譯說,「……我家也,沒人。」
話音剛落,兩人同時沉默五秒。
隨後又同時開口——
「那你要不要……」
「你要不要來找我……」
——再同時停下。
還是舒甜先出聲:「那我們……好像是有好幾天,都可以……」她吞了口口水,小聲道:「住在一起……?」
「……」
平復了一下呼吸,江譯故作淡定地點頭:「嗯。」
臥槽!
臥槽——!
天降同居?!
舒甜心臟砰砰跳,口不擇言:「那,那什麼,你來我這?還是我去你那?」
江譯回答得很迅速:「我這。」
舒甜疑惑:「為什麼?我家也可——」
江譯接過話,挑眉:「你不是來見過了麼。」
「……啊?」
頓了頓,他整個人突然湊到她耳邊,聲音帶出來的氣息撒在皮膚上,一字一頓道:「因為我的床,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