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顆糖

  就像電影院有最佳觀影區一樣,看台上也是,但大部分人都是在最佳觀影區之外的,而最上面的幾排,基本上是最差觀影區。

  又冷又遠,不少人坐了十分鐘就走了。

  這最後一排,就剩下兩個傻子還在吹風。

  舒甜眼睛看著前方的舞台。卻時不時往下瞄,一下一下的,看著兩人交疊在一起的手。

  才牽了四五分鐘,居然完全不冷了。

  也太神奇了吧。

  這就是愛的魔力嗎?

  舒甜簡直想衝到台上跟他們一起高歌。

  因為兩隻手都得握著,他們兩個現在的姿勢有點傻。很有幾分那句「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感覺。

  舒甜的手恢復了知覺,雖然還是比他的溫度要低,但已經能夠清晰地感觸到肌膚的脈絡和手感。

  她悄悄鬆開他的手,手指繼續向前摸索——

  江譯驀地抬頭看她。

  上面是對視著的,而下面。

  他感受到有什麼涼涼的、滑滑的東西鑽進了袖口——經過手腕,又往前一點兒,到了小臂才停下。

  緊接著,她微涼的手包上來。

  他渾身發僵。

  小姑娘面上對著他笑了一下:「我換個地方,你的手都被我給弄涼了,不夠熱。」

  江譯:「……嗯。」

  舒甜就覺得他不會拒絕——誰會拒絕你的暗戀對象摸你?不可能的。

  她摸了一陣,發現他的胳膊雖然瘦,但又不是皮包骨的那種,反而皮膚摸起來的那種彈性讓她覺得莫名的有力。

  舒甜突然想到他輕輕鬆鬆把她給抱起來的樣子。

  怎麼著她也有八九十斤呢,也是一米六五的標準身高,他抱她,輕鬆得就像是拎著超市購物袋一樣。

  她也沒多想,手很自發地繼續往上遊走,下一秒——

  摸的好好的胳膊抽走了,自己的手被反握。

  牢牢扣進他掌心。

  舒甜疑惑抬頭,看見江譯別過臉,眼睛沒看她。

  「別鬧。」他說。

  聲音依然淡淡的,卻染上了一些不自然。

  「……」她沒說話。

  舞台上有旋轉的照明燈,遠遠打來一束,她看到他的側臉。

  抿著唇,耳垂紅紅的。

  -

  輪到高一七班的時候,主持人報了幕,台下就開始有了笑聲和議論聲。

  畢竟這話劇名字也太奇葩了點兒——《白雪公主isstudying》。

  「啊我們班的!」舒甜激動地捏了捏江譯的手,「開始了開始了!」

  她現在沒有那麼冷,因為之前拉兩隻手就得面對面,那姿勢實在是不太正常,她就抽出了另一邊的手,兩人重新回歸了並肩而坐的狀態。

  江譯點頭。

  過了會,他問:「你後來退出他們了?」

  「……」

  這不是明知故問麼。

  舒甜心道不是你把我摁在樹上不讓我去演了麼。

  「也不算完全退出吧,」她說:「我後來寫了劇本兒,只是不參與他們表演了。」

  「嗯。」

  背景音樂響起。

  這麼一會的功夫,旁白已經交代了大概背景,舒甜轉過頭,伸長了脖子,集中精神看著台上。

  開場的時候舞台氛圍營造得很足,帷幕拉開的時候,雖然提前知道了都是廉價道具包裝之後的樣子,但舒甜還是真心實意地「哇」了一聲。

  場景很歐式,很還原童話書內置插圖的背景。

  一開場,是大反派皇后,穿著一身黑裙子,頭上皇冠老高,手裡的魔鏡造型誇張,不光金燦燦,好像還閃燈的。

  皇后坐在椅子上,一邊摸自己的臉一邊照鏡子,說的話通過話筒傳遞到每個人的耳朵里:「魔鏡啊,魔鏡,告訴我——」

  熟悉的台詞。

  而且這欠揍的語氣把握地很到位。

  皇后停頓了一下,接著道:「——誰是咱們國家學習最好的人?」

  「……………」

  本來吵吵鬧鬧很不屑於這年頭還在用白雪公主這個題材來演話劇的人們,驚呆了。

  這是什麼沙雕走向?

  這是什麼沙雕劇情?

  皇后你說什麼?誰是學習最好的人?你不在乎美貌了嗎?

  這話問完,還沒等蹲在皇后身邊、臉上貼著一張寫著【魔鏡】A4紙的魔鏡做出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誰學習最好,我的媽,哈哈哈我他媽喝奶茶呢珍珠直接吞喉嚨里了!」

  「這是想讓年級主任給他們投票吧,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這個改編頭回見啊,這幾班?」

  「高一的,六班還是七班。」

  「……」

  舒甜聽了聽前面隔著一排人的討論聲,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鬨笑聲和討論聲過去之後,魔鏡答:「是您啊,皇后,您美麗又聰明,是咱們國家學習最好的人!」魔鏡慷慨激昂:「是我們全國人民學習的榜樣!!!」

  舒甜改編劇本的時候,在這個劇里想了個梗,緊貼主題,圍繞著學習的。

  在正常的背景,雙方見面第一句話,也就是打招呼的用語,一般都是「去哪兒啊」「吃飯了嗎」「最近過得咋樣啊」。

  舒甜不。

  她設置了一個特別的打招呼用語。

  台上,皇后跟來送水的女僕第一次見面,女僕問候皇后:「早上好,請問皇后殿下今天什麼時候學習?」

  「下午,」皇后回問:「你今天學習了嗎?」

  女僕搖搖頭:「沒有呢。」

  「哎呦我的上帝!」皇后:「來人吶!趕緊帶她去學習!」

  ……

  故事進度很快,白雪公主該長大了。

  既然白雪公主長大了,那皇后就不是國內學習最好的人,這個故事裡,皇后沒有想要白雪公主死的想法,她只是單純地想讓白雪公主滾出自己的國家,這樣她就能繼續霸占著王國第一學霸的位置。

  於是多年後,獵人奉命進宮見皇后,請安的第一句話:「皇后殿下,您今天學習了嗎?」

  ……

  出國不是個好事。

  獵人領了命令驅逐公主,那白雪公主自然是要讓獵人生出惻隱之心的。

  但這次卻不是因為美貌——而是因為白雪公主給獵人拼好了獵人買回家十年都沒能拼回去的六面魔方。

  這也太聰明了,公主肯定學習特別好。

  這麼想著,獵人敬佩而感動,遂直接在國內的小樹林裡把她給放了。

  於是後來,白雪公主見到了七個小矮人,並跟他們打招呼:「你們好呀,今天學習了嗎?」

  這句話第三次出場。

  舒甜看到這兒,周圍的學生們都快笑瘋了,她耳邊充斥著「鵝鵝鵝」和「嘎嘎嘎」的各種奇葩笑聲。

  她悄悄偏過頭,看了眼江譯。

  他也在笑,雖然笑容很淡,側臉線條都變得柔和。

  大佬平時很少笑的,他話少,笑點又高,現在這樣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讓她生出一種隱隱的滿足感。

  故事繼續。

  後來,公主遇到了鄰國王子。

  王子被這個全國最聰明、最會學習的女孩子深深折服,不可救藥地迷戀上她,並且決定帶她重回王宮,跟皇后討個公道。

  最後的最後,皇后醒悟到她這樣做是不對的。

  當成績和智慧被人超越,她不應該驅逐公主,而是要從自身找原因——皇后明白了,更加努力地學習才是王道。

  於是皇后跟白雪公主和好,並且兩人簽訂了《公平公正地競爭王國第一學霸條約》。

  此番行為在國家之內掀起了新一輪的學習熱潮,史稱「學霸革命」。

  全劇終。

  也不知道是劇情沙雕,還是他們刻意誇張的表演,或者是時不時加上英美腔的沙雕台詞——「哦我的上帝他居然不學習!」「我用我媽媽的眼睛發誓我要狠狠地踢那個不學習的人的屁股!」「哦你知道嗎你再不學習就會像喬治家的狗一樣笨!」等等這些。

  七班的話劇在一眾才藝表演中脫穎而出,收穫了目前為止最多的喝彩。

  看完班裡的表演,舒甜徹底沒了心事,她跟著眾人啪啪啪鼓掌鼓了很久,很賣力,鼓完回過頭,先問了問江譯:「你還要看嗎?」

  「我?」他說:「看你。」

  舒甜:「………」

  ……什麼看你?猝不及防的情話?

  她還沒想好自己該怎麼回擊一句情話,可能是她的表情太過驚訝,江譯重新解釋了一遍:「我是說,看你要不要接著看,我無所謂。」

  舒甜:「…………」

  哦,好,是她自作多情。

  「我等到現在就是想看一眼咱們班的節目,」舒甜站起來拍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塵:「那我們走吧。」

  江譯也跟著她站起來。

  從最邊上的樓梯下去。一直到離開操場一百多米,還能聽見音樂聲和歡呼聲,只是不太清晰,越來越遠。

  快到車棚的時候,舒甜拉住了想要去取車的江譯,「江譯哥哥,我們今天走回去唄。」

  「……」

  主要是,想單獨相處的時間久一點,騎車子嗖的一下就到家了。

  舒甜都準備好了,要是他問為什麼,她就說今天突然之間很想散步。

  但江譯沒問。

  他直接很乾脆地點頭答應了,「好。」

  出了學校大門,操場上晚會那邊的樂聲才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馬路上的人聲車聲。

  剛拐出校門口,江譯走在舒甜斜後方,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小姑娘心情好的時候,走路時候會墊一點腳,很有一種跳躍感,長發披在身後,發尾也跟著跳。

  ——就像現在一樣。

  ——看樣子現在很開心。

  江譯收回視線,笑了一下。

  其實在聞人一那裡得到最新情報,並且搜完女裝大佬這個名詞的時候。

  他本來心情,非常的不好。

  江譯之前搜的是詞條,但是搜索詞條的時候會有相關圖片展示出來,看完詞條介紹之後,他點了返回。

  視線不可避免的,就往下那麼一掃,一下子就看到了圖。

  一個男人,穿著黑絲,頭上戴著......臉上畫著......

  還有穿著粉色......

  他一下子就關了網頁。

  差點兒連帶著把手機一起扔窗外去。

  這他媽………

  什麼鬼………

  女裝大佬四個字其實不難理解,猜也猜得到。

  但是看完圖片那種衝擊力,還是很——

  而且最關鍵的是,舒甜居然說自己喜歡。

  她之前說的那些,他都能去做,都不算什麼。

  但是這——

  其實江譯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但是下一秒,這個想法就被他自己給否定——舒甜不會,她根本不知道這是他要問的,她室友也不知道,而耍他這種事,聞人一又不敢。

  所以,一切都指向這消息是真的。

  江譯覺得他長這麼大,這將近二十年的人生里,好像沒有哪個時刻比那一刻更加挫敗。

  這種心情一直持續到後來見到她,小姑娘一開口就要來給他拉拉鎖。

  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有很多事不刻意去想都能暫時拋到腦後,一見到她,視野里就只剩下這一個人,周圍都打著一層薄薄的馬賽克。

  這都是常態。

  因為喜歡,所以當她出現,周遭都不再重要。

  他一直覺得最開始意識到自己喜歡舒甜,是剛上初中的時候,十二三歲。

  但現在想來,或許更早一點兒就有了徵兆。

  比如看到的所有來跟他示好的異性,內心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但看到任何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都想要帶給舒甜,想看她很開心地笑起來的樣子。

  或許那時候還不能算作是喜歡,因為還不成熟。

  但那是一種很獨特的衝動。

  後來他長大了點兒,但卻一直都覺得她太小。

  那也沒關係,他可以等。

  其實這幾年漫長的時間裡,中間大部分時間他都是跟她分離的。

  初中三年學校不同,舒甜一周才回家一次,再加上他們家搬離了京園,的的確確沒辦法有什麼接觸的機會。

  ——不過也幸虧是分離的狀態。

  不然,就像高中這樣朝夕相處,他真的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忍得了那麼久。

  聞人一下午的時候說,走這條路是走不通了,不如直接去告白。

  他剛才在看台上看了眼手機,問答app的那個人也回復了他,說不告訴她,她永遠都不知道。

  江譯長舒一口氣。

  .

  舒甜覺得出了校門之後,身邊的江大佬就開始有些情緒低落。

  剛剛在看節目的時候,她也一直在跟他聊天,吐槽這個服裝,談談那個跑調什麼的,他也會回應,表情什麼的也一直都很正常。

  她在路上也試著提起來很多次話題,他都跟剛剛不太一樣,雖然有問必答,但興致缺缺。

  舒甜也不會讀心術,不知道為什麼他心情突然不好,紅綠燈都過了,再有五分鐘就該到小區了,她開始絞盡腦汁地回憶最近有沒有看過什麼笑話,好挑著給大佬講講讓他開心開心。

  還沒想等她想出來,耳邊傳來一句:「問你個事。」

  「……」

  舒甜一愣。

  一路上,他第一次主動說話。

  而且語氣聽起來還挺正經。

  「啊,好啊,」她點點頭:「你問唄。」

  「你能接受……」他停了一下,繼續說完最後三個字:「早戀嗎?」

  「………」

  舒甜:???

  舒甜咕咚咽了口口水。

  這這這是什麼意思?

  開始試探她了嗎?下一句是不是說「那你想不想跟我早戀」?

  這麼突然的嗎?所以剛剛的沉默莫非是在醞釀情緒?

  舒甜可太激動了。

  因為這短短的一個問句,她偷偷深呼吸了兩次,心跳勉強平穩了點兒,才開口回答。

  「我……覺得,ok啊,」舒甜一邊答一邊努力把語氣裝得隨意放鬆:「就是,十六歲在國外不都成年了嗎?戀愛不是很正常嗎?」

  「那你不會覺得,」江譯又問:「影響學習嗎?」

  「……」

  !!!

  好明顯的談戀愛之前會問的問題!

  嗚嗚嗚嗚他真的開竅了!

  「當然不會影響。」舒甜立即答。

  說完,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兒答太快,她又清了清嗓子:「我是說,我學習成績一直一個水平,也不用花太多時間,反正就……很穩定。」

  「早戀什麼的,肯定不會影響啊。」

  不會影響的!你放心啊哥哥!!!——舒甜在心裡咆哮著補充。

  結果這句之後,他就像卡殼了一樣,明明之前兩個問題都很順,這回半天沒說話。

  還是她先忍不住:「你問這個……幹嘛呀?」

  說完,舒甜一直盯著他的側臉。

  「……」他沒有看她,盯著前方,沉默了幾秒鐘後,神色有些微的掙扎,最後睫毛動了動,說:「沒什麼……我就是問問。」

  「…………」

  我、就、是、問、問。

  江譯這個神奇的男人。

  他能用兩個問句把她撩撥得心花怒放,也能用一個陳述句把她的心花給連根拔起。

  這是什麼話?

  她真想敲開他的頭!掰開看看裡面的構造!是不是實木的!

  舒甜肺是真的要氣炸了,氣到炸開連渣都不剩的那種,她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個字:「哦。」

  被冷水澆下來都沒有這個慘。

  她這怕是被北冰洋的冰塊給直接捅穿了心臟,涼得透透的。

  過了紅綠燈之後的路比之前的燈光要暗,一路上不光兩側有樹,旁邊的樓和樓之間還有那種小胡同——她撞見很多次小情侶在小胡同的牆上做一些親密又羞澀的事情。

  舒甜以前最喜歡這條路,發現自己的少女心思之後,每次路過小胡同都得腦補一番他們兩個羞澀的畫面。

  這次什麼都沒了。

  呵呵,腦補個屁的羞澀畫面。

  就按照他這個速度,可能他們要拖到大學畢業,最後都互相不喜歡了老死不相往來吧。

  舒甜被氣得頭疼,怎麼想都氣不過,她咬了一下嘴唇,直接伸手推了他一下。

  ——理所當然地沒推動。

  江譯被推回神,看著少女睜得大大的眼睛,有些發愣。

  「我現在心情,非常不好,」她紅潤的嘴唇一開一合,清脆的聲音裡帶著罕見的小脾氣:「所以我就自己回家了,明早也是,我自己去上學,你不用等我了。」

  語速很快地說完這一長串話,連個道別都沒有,她偏過頭轉身就要走。

  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情況。

  大腦內在響警鈴,嗡嗡地,身體行動先於了大腦,江譯下意識地伸手朝向她,一把拽回來。

  舒甜轉過頭的一瞬間,一股力道從手腕處傳來,接著被往旁邊一拉,轉了大概半個圈,眼前瞬間暗了幾個度,背後靠著什麼硬邦邦的東西。

  這……

  好像是,她喜歡的那個羞澀的小胡同。

  現在如願以償地靠在了小胡同的牆壁上,她卻完全不開心。

  舒甜仰頭看著罪魁禍首:「你幹嘛?」

  「………」

  光線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沒說話。

  他不說,那她說。

  舒甜挑起話頭:「你剛剛說到早戀。」

  「……嗯?」江譯的聲音帶著疑惑。

  「我們學校不是很多人都早戀麼?」

  「……」

  「或者說,」舒甜換了個說法:「有很多人想早戀。」

  江譯皺了皺眉,聽不出她在說什麼:「……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嗎?你收那麼多情書不都是想跟你早戀嗎?」——多到她都快醋死了。

  「我是沒收到過情書,」不管心裡想的什麼,舒甜還是維持著面無表情道:「但就最近幾天吧,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也有不少人跟我告白。」

  「……」

  像是一顆雷砸下來。

  江譯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的手還放在她的手腕上,另一隻固著她的肩膀,半天才傳過來一個字:「都是......誰?」

  舒甜開始掰著指頭數,認認真真回答問題:「三班的一個,鄰班六班的有兩個,還有今天下午的時候路上遇到的高二學長,不知道名字的……」

  她還沒說完,手上數字正比劃到「5」,整隻手突然被他給抓住。

  伸展不開。

  也沒辦法繼續數下去。

  「怎麼了?」舒甜眼睛適應了黑暗,借著外面路燈微弱的光抬頭跟他對視:「你幹嘛不讓我數完?」

  「……」

  「不是你問我都是誰麼?我在告訴你啊。」

  江譯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他黑沉沉的眼睛裡有光滑過,又消失沉寂,他抿了抿唇,聲音有些啞:「你拒絕他們了嗎?」

  「我拒——」舒甜差點脫口而出「我拒絕了啊」,硬生生給吞了回去,畫風瞬間轉變:「我為什麼就非要拒絕?」

  「……」

  這次,又是至少長達十秒鐘的沉默。

  黑暗中,好像聽到了他呼吸加重的聲音。

  半晌,江譯終於說了下一句:「他們對你說,喜歡你……嗎。」

  「……」

  這是什麼問題......

  告白不說喜歡還能說什麼?

  舒甜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對啊,說了。「

  「你不要相信他們。」他這次回得很快。

  「......」

  什麼叫不要相信他們?

  「……不信他們?」舒甜眨了眨眼:「什麼意思?」

  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力道在緩緩加大,已經有了痛感,但舒甜沒有說話,也沒有提醒他。

  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即將到來的話語。

  心臟停了一瞬。

  接著開始毫無章法地狂跳。

  江譯的輪廓有一半還看得清,一半隱匿在黑暗裡。

  他眨了一下眼,睫毛的陰影打在臉上,整張臉輪廓好看得驚人。

  「信我。」他說。

  舒甜驀地睜大眼睛,呼吸都滯住。

  下一秒——

  肩膀處的力道放輕,江譯鬆開了她的手,她整個人被往前帶著落入了一個懷抱。

  懷抱里滿是熟悉又好聞的木香。

  背後是他的手在收緊,他們之間的縫隙越來越少,舒甜能感到他彎了點腰,下巴剛剛好抵在她的頸窩。

  就像是之前,他生病時抱著她的那種姿勢。

  「信我,」少年的聲音很低很啞,輕得像是呢喃:「我喜歡你,比任何人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