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點兒降溫,沒了九月份又濕又悶熱的天氣,十月份的風颳到臉上很舒服。
舒甜感受著肩膀上微微下壓的重量。
她懷疑自己是最近幾天魔怔了,想江譯想瘋了,出現幻聽了。
他這是承認......女朋友三個字了?
承認了......她是他女朋友了???
面前這群人高馬大趾高氣昂而來、卻一見到江大佬就自動變身成小蔫吧的高中生們,好像是被江譯的話,嚇得不輕。
舒甜就看了一眼,也沒注意他們什麼時候走的。
反正他們不重要。
那群人一走,幾乎是下一秒,舒甜立刻就感到肩膀一輕。
江譯跟沒事人一樣把胳膊拿下來,看了她一眼說:「還有誰要比的嗎?」
「比什麼?」
「比賽,」江譯指了指遠處被扔在草地上的箱子:「送水。」
「......我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
其實本來也就只有田賽和徑賽,箱子裡大概還剩下一半,估計是下午比的時候再用的。江譯停頓了一下:「那我們回班裡?」
「......好。」
舒甜剛說完。
就看見身邊的人若無其事地向前走的身影。
就好像,剛才那一場鬧劇真的是她的幻想一樣。
她默默跟了上去,正想開口,面前的人突然轉身,江譯把手裡的校服遞給她:「幫我拿一下。」
舒甜接過來:「哦。」
她抱著他的校服外套,上面有陣陣熟悉的香,舒甜看著他彎腰,她站在他身後的角度來看,在黑色上衣的包裹下,腰部線條緊繃而瘦削。
感覺很有勁兒。
感覺會很有彈性。
感覺抱著會很舒服。
這麼一想,胳膊都已經開始痒痒了——停!!!
——問正事要緊!!
舒甜把自己的思緒從十萬八千里給扯回來。
「那個。」她看著江譯提著箱子直起身,還是沒有忍住,戳了一下他的腰——絕對沒有私心的那種。
江譯的背影僵了一下,動作緩慢地回過身來,真的非常正常地看著她:「嗯?」
舒甜覺得她應該是沒有病的,剛才不是她的幻想吧。
她清了清嗓子,用聊天氣的語氣說道:「你剛才,就是,那群人問你的話。」
「……」
江譯心裡猛地一跳。
——她要提了。
怎麼辦,該說什麼?上頭了不小心說了心裡話?
那特麼不就直接暴露了——?
舒甜接著說:「你不是跟他們說我是你女——」
江譯控制著語氣和表情,非常及時地在這裡打斷她的話:「你之前在超市的時候,不是跟我說了。」
舒甜沒反應過來:「啊?」
「你不是說,再遇到類似的情況,你也在的時候,就說……你是我女朋友。」
「......」她是說過,但是——
「剛剛,」江譯覺得這個理由好像可以混過去:「這種情況,我覺得跟上次的差不多。」
「......」差太多了好嗎??
「所以我就直接承認了。」
「……」
——所以你就直接承認了?
兄弟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你剛才眼風掃人家的時候那股霸氣勁兒呢?啊?
你看看你現在這幅敢做不敢認的樣子像個大哥嗎?你慫什麼慫?
……這是什麼雕言雕語。
舒甜真是。
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又發泄不出來。
空歡喜一場,她無法做到在這樣的情況下還笑臉相迎,直接就翻篇了。
她「哦」了一聲,自己率先往前走:「那走吧。」
才走了三步——
身後傳來罪魁禍首的聲音:「你不回班嗎?」
舒甜不想回頭看他,沒停下腳步:「回啊!」
「——你走反了。」
「……」
舒甜嘆了口氣,停住,重新走回他身邊。
耳邊突然鑽進來一句:「你別生氣。」
「……」
舒甜愣了一下,再次站住,轉頭看著他。
身高原因,每次一離得近了,江譯就得垂一點眼帘看著她,眼瞳在室外看起來剔透無比。
很真摯、很無辜、很純真。
她一想他那些做法就覺得生氣,但一看這人的臉,什麼氣都消了。
甚至還想笑,還覺得可愛。
舒甜拼命給自己暗示不能就這麼心軟。
她面無表情地仰著頭:「我沒生氣。」
江譯:「………」
明明滿臉都寫著「我不高興」「快來哄我」。
他猶豫了一下,說:「我下次不說了。」
應該也就只有那一個原因了吧。
舒甜:「不說什麼?」
「不說女朋友了。」江譯秒回。
舒甜:「…………」
這就是你悟出來的結論?
他!到!底!是!什!麼!腦!袋!
為什麼不說?都親了抱了就差一個名分了!怎麼就不說了——
「誰在氣這個啊!」舒甜瞪大眼睛反駁他,「我讓你說你就說啊!我又沒生氣!」
「……」
對峙了幾秒。
她強忍著翻白眼的欲望,一把將手裡本來抱著的校服給他搭在肩上,繞了一圈,還順便給他在脖子前打了個節。
舒甜看著江譯疑惑的眼神,語速很快地道:「我去找姚月還有原彎彎他們,這箱水拜託你送回去了江譯哥哥,辛苦。」
說完,轉頭就走。
舒甜覺得自己現在像是坐了個雲霄飛車之後的感覺,大喜大悲大怒,快虛脫了。
她得趕緊去催一下姚小月。
我和我雙向暗戀的對象該如何打開死結?
天靈靈地靈靈。
女裝大佬,求你讓他開竅吧。
-
中午和下午的這段時間,高一五六七班的人都發現了一個怪現象。
在七班在看台區,以某人為中心,方圓五個椅子以內都沒有一個活的生物靠近。
那個某人,就是遠近聞名的江譯江大佬。
大家能明顯感覺得到大佬心情極差,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平時圍在大佬身邊的人一個都不在班裡,所以雖然關心又好奇大佬的狀況,一直到臨近晚上了,七班也沒有一個敢去問的。
江譯還不知道自己被不少人給圍觀過了。
這一下午,舒甜都沒回來。
他就坐在看台上,一直玩遊戲,充電寶都快沒電了。
江譯把玩著手裡的沙雕遊戲,心情很鬱悶。
明明早上跟上午都好好的,氣氛對話什麼的。
媽的,全被那群男的給毀了。
他玩了半天也沒有什麼有用的劇情,上了「你問我答」app找那人,也沒回應。
他鎖了手機,剛撥了撥頭髮——
「那個……江譯。」耳邊響起一道女聲。
江譯沒理,耳朵給自動過濾了。
「江同學?」又是那個聲音。
江譯是到第二聲才意識到這道女聲叫的是他。
他後知後覺地抬頭,看到身側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著的……身上穿著白紗裙……腦袋上還戴著小皇冠的一個女生。
長得,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的眼熟。
他現在情緒比較低落,不想說太多話,也不想動彈,就給了一個單字音節:「……嗯?」
「那個,馬老師說讓我找個男生回教室拿一下晚上演出時候的服裝。」
「你介意……」這個女生動作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頭髮,臉也莫名其妙地紅了,聲音也越來越小:「你有空嗎?能幫我拿一下嗎?」
江譯聽完,有些納悶。
看台棚頂已經有亮起來的燈,打在面前的人身上。
薛子音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接觸過江譯,她盯著男生沒有瑕疵的臉,看著他撩起眼皮懶懶散散的樣子,眼尾揚著的樣子,勾得人心裡直跳。
江譯沒動彈,說:「我不懂。」
薛子音愣了一下:「什麼……不懂?」
「你剛剛說的,拿東西,」男生華麗的音質低低地散開在空氣里:「到底是是幫你拿,還是幫老馬拿?」
「……」不懂他為什麼這麼問,薛子音咬了一下嘴唇:「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有啊。」
「幫老馬,我就去拿,幫你的話——」男生站起來,很隨意地歪了歪脖子,舒展身體,很隨意地說:「——還是算了。」
-
江譯回到班級的時候,聞人一也在。
這人一整天基本上都沒在班裡的看台那邊呆過,江譯心情不好,也沒看他,直接走到講台上,開始翻柜子里的東西。
他找到了兩個貼著「演出用服裝」的大袋子,拎出來,一手一個,正準備走。
「譯哥!你去哪啊?」
江譯沒回頭:「送衣服。」
「一起啊一起啊!」聞人一從桌子上蹦下來,走過去勾搭他的肩:「我充電寶早上落教室了,沒拿,浪了一天沒電了,現在才有空回來。」
「……」
走出去七八步。
聞人一清了清嗓子。
江譯:「放。」
「譯哥,我希望我接下來說的這些話,」聞人一頓了頓,默默鬆開胳膊,離江譯又遠了點距離:「你聽完了,不要揍我,我是無辜的,我只是個信使而已。」
「......」江譯看了他一眼:「快放。」
「就是吧......雖然我也覺得他媽很不可思議,但是你也知道舒甜室友那個小姑娘她很乖很可愛的,她也是不會撒謊那種的,她說什麼應該就是什麼了,然後——」
江譯聽得額角直跳,當即長腿伸出去作勢要踹他:「你他媽能不能說人話?」
「......」
聞人一往旁邊一躲,心說我怕您老承受不住啊。
他深呼吸。
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那我直說了,」聞人一鎮定下來,早死早超生:「我覺得,你要是想繼續往你舒甜妹妹理想型這條路上發展,估計,是得一條路走到黑了。」
「……」
「也就是沒戲。」
聞人一密切關注著大佬的臉。
江譯先是怔愣了一下,隨後像是消化了他的話一樣,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什麼意思。」
他已經停下了腳步。
聞人一也跟著停下腳步,咽了咽口水:「那我真說了。」
「小蘑菇過來告訴我說,舒甜最近轉變口味,改喜歡......女裝大佬......了。」聞人一說完,甚至不敢去看江譯。
媽媽啊,這得是多大的打擊啊!毀滅性的的啊!
「女裝...大佬?」江譯大腦有那麼一瞬間的空白:「是什麼?」
「就是......有些男生,會有穿女裝的這麼一個愛好,啊,我他媽一個純直男我也不太了解,」聞人一撓了撓頭:「你上網一搜就知道了。」
「我覺得你不要再執著於這個了。」
「......」
「直接去表白吧,譯哥,你怕個吊你長這麼帥?你看看你的後援團們,啊?有點兒信心啊!!」
聞人一還沒吹完,剛充上電重新啟動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他看了眼來電顯示:「齊速他們叫我去打牌啊,譯哥你去麼?高二看台就在——」
江譯被他聒噪的聲音鬧得頭疼,「你快滾。」
聞人一:「………嚶嚶嚶!」
聞人一往後退了兩步:「你叫我滾……那我滾了哈!看開點啊哥!」
江譯聽著男生的跑步聲在空蕩蕩的走廊越來越遠。
慢慢地,停下了腳步,把袋子放到牆角。
他掏出手機,靠在牆邊,然後打開了搜尋引擎。
-
舒甜上午跟江譯一別兩寬、兩看生厭——好吧,是不歡而散之後。
很奇怪,她沒找到林以桉,就一直跟姚月她們混在一起,而且開個運動會還遇到了不少初中校友,大家都互相假笑問好以示友好,這一下午也不算空虛。
到了晚上,姚月原彎彎去買零食,她來給晚上的晚會提前占座,分頭行動。
卻在這裡跟曖昧對象狹路相逢。
江譯離她有五米遠的時候,兩人很有默契地一起停下了腳步。
舒甜想自己是說「哈嘍」還是「嗨」還是「你好」,還是啥也不說,保持著生氣的傳統和風度。
想了一圈覺得都不好,最後,跟他大眼瞪大眼瞪了半天,還是她先忍不住破功。
她上下看了眼江譯,維持著面無表情地問:「你……拉鎖是忘記拉了嗎?」
「……?」
什麼拉索?
江譯低頭,看到之後:「啊,對。」
剛才在看台上本來沒穿外套,被那個穿著白裙子的女生叫去拿東西,他隨便套在身上就回了教室。
說完,一陣陰風颳過來。
吹得舒甜差點打了個哆嗦。
她眼睛不受控制地又開始瞄他。
心裡不受控制地想——這麼穿不冷嗎?耍帥分季節啊!不知道冷暖的嗎?
「……這裡風好大啊,」本來想打個招呼就走的舒甜捂著自己額前腦後被吹亂的頭髮,看著他一直往後亂飛的校服,明明心裡吐槽吐得飛起,裝得漫不經心:「那……我幫你拉上?」
「……」
江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站在原地,半天才回:「好。」
舒甜手鬆開自己的頭髮走到他身邊。
剛剛看到他雙手都被袋子占著,她就下意識想要過來幫他拉。
——完全沒有意識到其實讓他把袋子放在地上他就能自己完成這個動作了。
舒甜是伸手的時候,才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江譯比她高,她的手放在拉索最下面……好像有點羞恥。
可是話都說完了。
總不能現在說不拉了。
舒甜低著頭,又往前站了一點,大概是一抬頭就能碰到他下巴的距離。
她手速度飛快地對上了他的拉鎖兩邊,往上一拽,給他拉到鎖骨往上一點的地方。
然後鬆手,站好。
不是——
不對勁吧。
她這是為什麼就跑上去給人拉拉鎖了?
那他說話了嗎?人家江譯說冷了嗎?
沒有。
……舒甜你是不是欠!
可能是被風吹的,可能是想發一下這麼久以來的火,她腦子一抽——
又一次抬手,把他剛拉上去的拉索又給拽到最底下,拉開。
本來拉上的校服重新變成敞開的狀態。
「你求我。」
「……嗯?」
「你求我,」舒甜梗著脖子說,眼睛一眨不眨,「我就給你拉回去。」
兩人之間,登時陷入死一樣的寂靜。
「你求我」通常情況下來講,是個情趣話——很適合小情侶講。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些過分,越界了。
有點兒突兀。
而且他也沒幹什麼啊,拉拉鎖也是她要去的,太無理取鬧了吧。
被風吹了吹,清醒了點兒,舒甜覺得她實在是勇敢。
大概從來沒有人敢對江譯說這三個字吧。
她抿了抿唇,正準備撤回自己的話,當作個玩笑哈哈過去,讓他不用在意,然後再給人家拉回去。
剛一抬頭。
就對上了他的眼。
江譯的眼廓微微張開,眼神有些驚訝,夜色襯得他瞳孔漆黑,深不見底一樣。
舒甜盯著看了會兒,有些招架不住,視線順勢往下移。
移到喉結。
似乎更……招架不住。
算了。
她也不管臉紅不紅,直接抬眼,繼續跟他對視。
舒甜驚訝地發現。
聽到這樣有范尊嚴的話,江大佬的唇角,居然還勾了個不太明顯的笑意。
少年一雙桃花眼微微上翹,眼睛裡有什麼東西亮得驚人,他彎著唇,突然「哦」了一聲。
隨後,她聽見他的聲音,隨著晚風順到她耳朵里。
——「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