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顆糖

  一個班級里一般三四個人在一個考場,舒甜的考場不用走太遠,下了樓一拐彎就是。

  第一考場,高一一班。

  附中也是尖子生聚堆的地方,據說高三文理火箭班每次大考小考都要跟一中的小班比,爭全市最高分是哪個學校的。

  舒甜座位排在靠窗那排倒數第三,她在七班的學號是3,屬於這個全是尖子生的尖子考場裡吊車尾的那種水平。

  離考試還有十五分鐘,她不是那種臨時抱佛腳的學生,考前也跟平常一樣該怎麼學怎麼學,別的學霸都在爭分奪秒翻複習資料,她就看著窗外的景色發呆。

  她其實中考算是超常發揮了。

  舒甜學習最好的時候大概是小學六年級和初一,穩坐班級第一、年級前三名。回回家長會,她都屬於被老師摁著頭表揚那伙的,舒甜這倆字兒那簡直是貫穿著整場家長會的標杆啊。

  她六年級的時候覺得這種事非常光榮,同學們大部分也都真心實意地為她鼓掌。

  而到了初中,也就長大了一歲,老師一直表揚的學生好像就變了味兒。

  舒甜也不太明白為什麼六年級和初一隻差了一年,身邊的人會變化這麼大——就因為小學到初中換了兩個字?

  舒甜長得好。

  她家住在京園別墅區的事兒也在班裡傳開了。

  不光如此,她還跟不少女生心目中最符合《霸道校草愛上我》真人版男主——江譯,江大佬,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哥哥妹妹的關係。

  這種種原因加起來,她的存在就成了某些人眼裡的刺。

  監考老師閱讀考試須知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舒甜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托著腮,另一隻手百無聊賴地玩著筆。

  剛踏入初中,她本來也是小傻白甜一個。

  成了現在這樣,就是這麼練出來的啊。

  高一要學九門,考兩天,主科兩小時,副科一小時,時間就必須集中。這才第一個上午考完,一回宿舍,迎接她的就是姚月和原彎彎的嚎叫。

  等兩人嚎完題有多難,題多做不完,兩位八卦精就開始了自己的正業。

  姚月神秘兮兮:「我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我是咱們班學號靠前的,排考場跟彎彎他們一棟樓,在實驗樓那邊——然後我跟她就去看到兩個女生,在最後一個考場門口那邊晃晃悠悠的。」

  原彎彎:「我們覺得可疑就過去一看——後門坐著江譯呢!」

  姚月吧唧嘴:「那倆女生穿的超短裙,一個染了頭髮一個燙了,臉上妝可濃可濃了,都看不出來原本長啥樣。」

  原彎彎:「但是腿是真的挺好看,一個光著腿,一個穿黑絲,我看路過的男生眼睛都挪不開了。」

  「………」

  舒甜終於忍不住了:「那江譯呢?他也在……看?」

  「江譯坐在教室里啊,」姚月說:「我們倆看不到他有沒有往外瞅。」

  「………」

  「我看他們的樣子好像以前認識,聞人一也在跟她們聊天。」

  「也可能不是高一的,是高二下來找他的。」

  姚月表情誇張,伸了一隻手出去:「只見黑絲女搔首弄姿,靠在門框邊上——」

  原彎彎聲情並茂:「遞出去一個粉紅色的信封!」

  姚月閉上眼睛做捧心狀:「上面寫著,啊!江譯,我愛——」

  舒甜越聽越煩,她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換做以前的話她應該會對這些很感興趣,但現在滿腦子都想讓這兩個人趕緊閉嘴。

  「……你們倆夠了啊,」她忍無可忍地出聲打斷,「剛考完,來對一下數學答案吧,你倆最後一道算出來了嗎?我告訴告訴你們?」

  ……

  你是魔鬼吧。

  原彎彎:「……不了!」

  姚月:「……嚶!」

  -

  下午第一門考英語。

  考場環境嘈雜,說話聲音也很大,畢竟要考試了,平日裡看著瀟灑的一個個不良小少年,每個人都挺惆悵的。

  有一人更惆悵。

  聞人一記得初二剛認識江譯的時候,他倆就很有緣,基本上一直在一個考場——最後一個考場。

  聞人一從小英語就不好,一竅不通的那種不好,他又懶,單詞不背上課不聽,就算選擇題多,他蒙的正確率都極低,一百分能考二十幾分。

  他那時候是江譯同桌,剛跟大佬稱兄道弟上沒多久,期中考試之前,大概跟他抱怨了得有整整一星期。

  江譯可能是被說煩了,當時臉色不太好地敲他桌子,「別逼逼了,英語我給你抄。」

  「……」

  江譯的成績他還是有所耳聞。

  就算沒有耳聞,那大家總是在最後一個考場上相遇你說這說明了啥?

  說明水平相當。

  水平相當的人抄來抄去的話成績會變好嗎?

  聞人一實踐了好久,答案是不能。

  聞人一那時候頓覺自己前段時間實在是太放肆、太沒有尊卑觀念了,看看吧,給大佬惹怒了,這都開始口不擇言說要給他抄了。

  於是江譯說完,聞人一再也沒抱怨過。

  後來期中考英語的時候,聞人一接到大佬扔過來的紙條。

  瑟瑟發抖。

  他這是抄還是不抄呢。

  抄了的話,可能還不如自己蒙的分高;

  但是不抄,大佬的答案他敢不抄?那是不想活了。

  分數算個屁!

  他還得跟大佬同桌呢!!

  聞人一抱著這樣慘痛的心情抄完了之後,成績出來,他進步了十幾名——全靠那八十多分的英語。

  所以——

  從早上到現在,聞人一嘴皮子都要磨破了,離考試開始就剩下十分鐘,最後一個考場跟別的考場這十分鐘不一樣,大家都在忙著聯絡感情和答案歸宿。

  江譯跟他挨在一塊兒,作為非常適合作弊。

  聞人一不死心地轉頭,「譯哥,雖然咱們去年高一的時候期中考試抄大了考了四十多名很令人不齒——但是我爸媽對我好了一個月呢我操!你不作弊,別的科答案我不給你,你看你給我抄!你也沒作弊啊!你只是幫助了一下同學!特偉大!!」

  「………」

  江譯不說話。

  聞人一咬咬牙,硬著頭皮道:「那個,其實我夜觀天象來著,我算到你假如給我抄了英語,感情之路將會一望無際!一往無前!一片坦途!」

  「………」

  江譯不為所動。

  他懶懶散散地靠在靠背上,打了個哈欠,渾身上下寫滿了「你在說什麼老子聽不見」「莫挨老子」,一個眼風都沒給他。

  唉。

  算了。

  靠自己吧。

  聞人一決定自暴自棄,選擇題讀讀題,根據那虛無縹緲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的——語感,來作答。

  真他媽刺激。

  聞人一認認真真地蒙完,考試時間都過去了一半,他準備把作文寫了再塗答題卡,剛翻卷子——

  從肩膀後方,扔過來一個小紙團。

  聞人一壓著心跳,觀察老師,展開一看,滿滿的abcd。

  ……臥槽!!!

  他拿起筆,從卷子開頭開始瘋狂改答案。

  聞人一顫抖著手,決定追隨並愛戴江譯一輩子。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考場裡瞬間充滿了罵罵咧咧的語氣詞。

  跟他們不一樣,聞人一心情大好,監考老師收完卷子,他一轉頭,看到江大佬正趴在桌子上。

  「譯哥。」

  大佬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放。」

  「……」

  頓了頓,聞人一放:「譯哥,你這個舉動太令我感動了,我決定叫你一天的爸爸。」

  聞言,江譯從胳膊上把頭抬起來。

  除了黑眼圈有點嚴重,帥還是那麼帥,他看著江大佬挑了一下眉:「知道為什麼嗎。」

  「啊?」聞人一反應了一下,意識到他在說什麼,笑了,「還能為什麼?不是你良心發現了麼?」

  「不是。」江譯扯了扯唇角,那個笑怎麼看都帶著點兒嘲諷,「我就,迷信一下而已。」

  ……啊。

  迷信什麼——?

  腦海里驟然響起自己之前說過的話。

  假如你給我抄了英語,你的感情之路將會一片坦途。

  聞人一:「…………」

  神他媽的迷信一下。

  他決定單方面收回對江譯的愛戴。

  -

  月考之前,聽馬東立說的話感覺好像成績會出來得很快,十一放假前肯定是拿著月考成績回家的。

  結果不是。

  成績要等到放假回來才發,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教室的天花板差點兒被掀翻。

  太棒了吧!

  怎麼會有這麼人性化的學校啊!!!

  「下面我說一下野營的事兒啊,」馬東立等大家平靜一些之後,開始放下一個重磅消息:「十月一長假去野營,算是咱們學校給高一學生安排的小福利活動,也是特色,只有高一學生能參加這麼一次。」

  「這個完全是自願的,想不想去看你自己,今晚回家都問問父母,明天之前得把名單定下來,不給我發簡訊的,我就默認你不去了。」

  馬東立在黑板上寫上一串號碼:「這是我手機號,都記一下啊,班長可以放學之前統計一下咱本里人的微信,建個群,把我也拉進去,我發一下野營這兩天需要帶的東西。」

  最後,他笑眯眯地給了個結束語:「你們可得好好感謝我,這個野營必須要在班主任帶領下才行,假如班主任想偷懶,你們也去不成。」

  說這話就等著人夸呢,七班同學一個月來非常了解這老頭的意圖,頓時開嗓:

  「馬導萬歲——」

  「馬導威武!馬導我們愛您!!!」

  叫馬東立馬導是因為他這個人雖然一把年紀了,但渾身都是戲,當導演也不為過。

  簡稱馬導。

  馬導笑得臉上的肉都擠到了一起,非常喜感地做了個抬手往下壓的手勢:「行了行了,班長統計統計微信就放學吧,後天見啊!」

  馬導走了,舒甜聽到身後椅子聲同時響起,她回頭看向聲援,聞人一站著,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半個上身都掛在江譯身上,親親熱熱的樣子很欠打:「譯哥,聽說你要去野營啊!」

  他嗓門格外的大,大得不自然,眼睛也東飄西飄得。

  像是故意說給誰聽一樣。

  舒甜看了一圈兒。

  周圍這些人,他說給誰聽……?

  「你去年也高一,你怎麼沒去?嗯?譯哥?說話啊!」班裡越來越吵,但聞人一在那邊大著嗓門吆喝的話還是一字不落的到她耳朵里。

  舒甜把視線從聞人一挪到江譯。

  ——恰好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

  少年穿著規規矩矩的校服,拉鏈拉到胸膛往上的地方,皮膚很白,看著板正又乾淨。

  舒甜驀地想到之前他背著她走到校門口,她在路上問過他去不去野營,他第一次沉默了。

  第二次,她說她要去,他才給了肯定的答覆。

  那是——

  聞人一又開始耍賴:「你說話啊譯哥?為什麼去?啊?是不是因為誰——」

  「………」

  舒甜看著江譯閉了閉眼,少年動作迅速地起身,回頭,伸手毫不留情推了某人的書立。

  他的側臉對著這邊,舒甜看得出來他繃緊的下頜,眼尾微闊,聲音不大,充滿警告意味:「因為我想去。」

  聞人一看著自己桌面上一片狼籍,翻了個白眼,舉起雙手:「得。您想去就去。」

  他他媽的這是為了誰喔。

  -

  周五考完試,周六收拾東西,周日就是出發的那天。

  集合點在校門口,每個班都有各自的牌子和大巴,馬東立全校最皮,做了個牌子上寫著八個大字:

  【馬導團隊,在此集合】

  舒甜還沒到地方的時候,在微信班級群里看到這張照片,笑得差點把牛奶噴到車上。

  她宿舍三個人都去,原彎彎是因為家離終點比較近,直接到點兒就去那等了,舒甜跟姚月約好離集合時間提前二十分鐘到。

  假期里沒人穿校服,舒甜下了車,看到集合點站著的女生們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小裙子一溜看見好幾條,顏色款式都不一樣。

  可是她記得行程里好像有爬山什麼的……

  這樣子方便嗎?

  找到了馬導所在地,舒甜一眼就看到姚月正在跟馬東立說話,她走過去,乖乖打了招呼:「馬導!報告!」

  「嗯?」馬東立看過來,看到是她,一下子就笑了,一邊在手裡的小本本上打對勾一邊說:「啊,舒甜啊,姚月等你呢,上車吧你倆,裡面空調涼快。」

  「好嘞!謝謝馬導!」

  「馬導辛苦啦!」

  大巴是學校統一租的,長得都一樣,就是每個班貼著的GG不一樣。

  七班的車上貼著的是:【無痛人流,思由是您的不二選擇】

  ………真是絕了。

  學校不能檢查一下GG嗎?這麼停在學校門口真的好看嗎?

  舒甜上車之前,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發到群里,打字:【大家,這是咱們班的車,別上錯了。】

  本來安靜的群里登時就炸了,一堆「哈哈哈哈哈哈哈」和「臥槽」還有表情包霸屏。

  舒甜上了車,發現上面已經有了人。

  前排幾個位置都是班裡平時關係好的小女生成雙結對,最後幾排都是男生。

  舒甜拉著姚月,跟幾個女生打了招呼,走到中後排的地方,聽到熟悉的吊兒郎當的音調——

  「舒甜同學!小蘑菇!這這這!」

  聞人一今天穿了個連帽的衛衣,看著居然還挺清純一小男生。

  之前只是掃了一眼,舒甜這才發現聞人一身邊坐著江譯。

  少年白t黑褲,靠在座椅上很睏倦的樣子,舒甜看過去的時候他剛好打完一個哈欠,桃花眼波光瀲灩,亮得驚人。

  隔空對視兩秒鐘。

  舒甜對著那個方向笑了一下,「好啊。」然後拉著姚月走過去,坐在兩人前排。

  舒甜靠窗,一坐下就開始搗鼓聽歌,姚月渴了,正喝水,耳朵眼兒被塞上一個耳機,「我最近新發現的組合,太好聽了。」

  「……」

  聞人一看這兩個女生落座,身邊的人依舊沒什麼反應。

  一點兒表示都沒有。

  他「嘖」了一聲,「喂,譯哥,你不是吧?」

  「嗯?」江譯掀眼皮看他。

  聞人一看了看前面,壓低聲音:「你這麼大老遠的跑來野營了為的是什麼?我都把人給你叫跟前來了,你就不打算上?」

  江譯皺眉:「……上什麼?」

  聞人一接著暗示:「我看了咱們行程,這一路兩個多小時。」

  「所以?」

  「………」

  就非得把話說得那麼明白麼?

  聞人一翻了個白眼:「所以,你去跟小蘑——去跟舒甜她室友說,你要換座位啊!你去跟你妹妹坐啊!」

  他用氣聲補充道:「好—機—會—啊!」

  「………」

  姚月一隻耳朵塞著舒甜的耳機,搖頭晃腦地刷論壇呢,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她玩得投入,嚇了一跳,回過頭的時候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

  那眼睛形狀很好看,內勾外翹,尾睫長長地垂下來,面部輪廓都變柔和了不少。

  這這這……這不是大佬嗎!

  姚月心中警鈴響起,咽了口唾沫,瞪大眼睛。

  她看著江大佬一點一點地彎腰,扶著她身後的座椅,低沉好聽的聲音鑽進她另外一邊的耳朵。

  「同學,介意跟我換一下座位嗎?」

  「………!」

  「…………!!!」

  換座位?

  換座位幹嘛——啊!他要跟舒甜一塊兒坐!

  啊!

  他要跟舒甜一塊兒坐!!!

  姚月立馬扯下自己的耳機,毫不猶豫地站起來狂搖頭,「不介意不介意不介意!」

  姚月的心臟跳得飛快。

  平時話都懶得說的大佬!

  殺人不眨眼的大佬!

  這麼有禮貌又溫和地跟她說話!只為了!

  能跟舒甜!一!塊!坐!

  姚月開心得想哭。

  媽媽!我嗑的cp太甜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