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顆糖

  聞人一是上著上著課才發現前面沒了倆人的。

  剛上完體育課,教室里空調開著,溫度剛剛好不會太低,打完球消耗了不少體力,後排男生倒了一片。

  他看了眼講台上滔滔不絕的物理老師,又看了眼身邊睡成死豬一樣的劉然,伸手把他給拍起來,「餵,你看沒看前面那倆幹什麼去了?」

  「嗯……」劉然睜了眼,小幅度伸了個懶腰,回憶了一下課間兩人聽到的對話,「就是……舒甜好像是哪兒不舒服吧,要回家,然後譯哥去送她。」

  聞人一看了一眼時間,問:「上個課間走的?」

  「嗯,你那時候不在教室。」

  「……」

  這都送了半小時了,這兒到校門口用得著這麼久?

  他又拍了一下同桌,「那行,你接著睡吧,我去上個廁所。」

  劉然非常配合地倒頭就睡,跟八百年沒睡過覺一樣饑渴。

  聞人一趁講台上老師一個瀟灑轉身寫板書的功夫,悄無聲息地從後門出去,想了想,往樓梯那邊走。

  江譯正坐在二樓和一樓交界的樓梯上,低著頭看不清臉,一條腿曲著,一條腿伸直,手裡擺弄著手機,一圈兒一圈兒地轉。

  整個人又頹又惹眼。

  聞人一都擔心他那手機下一秒就得離手跟地面來個親密接觸。

  「喲,譯哥。」聞人一走過去,坐在他旁邊,「這是幹什麼?樓梯思考人生?送了妹妹出學校給你送抑鬱了?」

  江譯:「………」

  他抬頭,掀眼帘,面無表情地盯著嬉皮笑臉的人。

  聞人一就是嘴上一騷,觸碰到大佬不悅的視線,立刻舉起雙手,「我開玩笑,您怎麼可能抑鬱,您當然沒抑鬱。」

  江譯最開始聽到的時候都懷疑是自己產生了幻覺。小姑娘身上的香就好像還在周圍,她聲音輕輕地繞在耳邊,說——那段時間,我真的挺想你的。

  他當時覺得這他媽和告白差不多了吧。

  整個人完全傻了,回了句什麼也不記得。

  但後來把她送走,江譯在回來的路上仔仔細細想了想,那點兒狂喜漸漸消退。

  其實她那句話,認真翻譯翻譯,就能變成——「我跟我哥哥兩年沒見啦這兩年我挺想他噠。」

  多正常啊。

  告白個屁。

  江譯覺得這心情要是大起大落,那還不如直接別起。

  他不想跟聞人一說,跟他也沒法說,江譯停下轉手機的手:「有煙麼?」

  「……有。」聞人一看著江大佬「那你還不趕緊拿出來等個屁呢」的眼神,頓了頓,「但我沒帶啊,你又不早說,我哪知道你要煙?」

  「就在教室,」聞人一試談道:「我回去拿?」他說完,又納悶:「不是,譯哥我記得你戒了啊?現在這是又要撿起來?」

  江大佬沉默良久,「沒有,不撿。」

  他不管是聲音,還是整體看起來,都讓人覺得這人情緒很低靡。

  聞人一決定給他報點兒喜訊。

  「咳,那什麼,體育課我說服舒甜內小蘑菇室友給我打探情報了。」

  江譯重新看過來,挑了一下眉。

  接收到信號的聞人一不遺餘力地吹自己:「就是在我不懈努力下,小蘑菇決定幫我問一些無關痛癢的小問題。」

  「問到了?」

  「……哪那麼快?」聞人一撇嘴,「她只是同意了而已。」

  雖然那姑娘是你跟你妹妹的cp粉頭,聞人一在心裡補充。

  而且人家說了,「反正你那位『兄弟』是不可能的。」

  雖然他的手段有點兒禽獸。

  反正——第一步是成功了。

  「內小蘑菇還挺可愛的,」聞人一笑嘻嘻地支著身後台階,也不嫌髒,跟江大佬分享自己的感想:「不愧是把世界和平當成自己理想的女人啊,帶勁兒。」

  -

  出了校門跟江譯道別,舒甜坐上樑韻的車,一陣冷氣給她打得一激靈,她邊拉安全帶邊說:「媽媽媽你把空調關一下吧,我冷。」

  「哎呀,我給忘了,這就關。」

  梁韻去找摁鍵,舒甜打開車窗,外面的熱氣進來,裡面的冷氣出去,她才好受了點兒。

  「這次很疼嗎,」梁韻說:「用不用帶你去看看按摩按摩什麼的?」

  家附近有個中醫館,平時疼到要都不好用的時候,梁韻就帶著她去按摩。

  管用是管用,但舒甜不是很喜歡,「嗯……我先回家吃藥看看吧,今天沒有上次暑假那會兒那麼嚴重。」

  「行。」

  痛經請假對她來說是常事,又簡單聊了幾句學校里的老師,舒甜看著窗外發呆。

  這塊除了附中還有一所初中和職高,都不算太出名,但屬於普通上學還可以的那種。那倆學校的校服她都認識,往窗外一看,明明是該上課的時間,成群結夥的穿著職高校服的人在外面晃蕩——說是穿著校服,不如說是掛在身上。

  梁韻掉頭,開到路邊的時候,舒甜這邊的車窗正對著那伙人,她跟一個人不小心對視上,那人愣了幾秒,飛快拍他身邊的人往這兒指,幾人看到舒甜,又是起鬨又是吹口哨,梁韻聽見了,直接控制不住音量朝外面吼:「一幫小兔崽子不學好,你們還穿著校服呢!大下午的在外邊轉悠!真是!」

  梁韻氣得直翻白眼,開走之後又說了兩句才稍微平靜了點。

  她想起剛才看到江譯背著舒甜出來時候的場景。

  高挑的少年,長得乾淨又漂亮,禮貌話少,雖然年紀小,但他背著舒甜的樣子讓她莫名覺得可靠。

  看舒甜跟江譯整天上下學一起,現在肚子疼江譯又背著她送到校門口,梁韻依稀記得這兩個孩子小時候那些事,忍不住笑:「唉,諾諾,還是江家那倆哥哥好啊。」

  「……」

  舒甜回頭看了一眼梁韻臉上的笑,不知道她是怎麼突然提起江家,但還是配合地點點頭:「嗯,我也覺得。」

  舒甜靠在皮質車座上,想起剛才那伙人。

  吊兒郎當,漫無目的地逛,看到好看的女生一起吹口哨一起調戲。那大概是多數不學無術不良少年的樣子吧。

  舒甜覺得江譯這人的傳言就有點兒奇怪了。

  論壇一搜,全都是#江譯大戰xxx#、#xxx挑釁江譯被血虐#、#江譯居然長得這麼幾把帥?#。圍繞著這兩方面。

  舒甜初中的時候也懂了不少事,知道妹妹哥哥這樣的關係其實在外人看來是帶著點兒曖昧意思的。

  她想過,要是以後見面江譯有了女朋友,她絕對不會像小時候一樣跟他腚後當跟屁蟲,也不會叫什麼哥哥了,到時候離得遠遠的,別給人家添堵。

  ——雖然她每次這麼想,都覺得「會跟江譯疏遠」這件事讓自己不太樂意。

  而且舒甜還從來沒看過有誰說過,關於他身邊有什么女生的傳聞。

  她又想起來,好像她問過他有沒有喜歡的女生,被什麼給打斷,他沒來得及回答。

  這段記憶在腦海里一浮現,舒甜發現最先產生的一道想法居然是——

  他應該會說「沒有」吧。

  ……?

  她愣在座椅上,腹部的冷痛也不那麼明顯了。

  她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他有喜歡的女生之後她就要避嫌了?

  還是——

  「喂!我說!沒有油了就去加!來得這麼慢影響後邊的人啊!現在真是什麼人都能開車了,唉——」

  思緒被一個男聲給打斷。

  她往窗外看的時候,只剩下一輛車的車屁股以及它絕塵而去的背影。

  不光這輛車。

  舒甜一直在發呆,沒注意到梁韻的龜速,原來他們一路上都在被人超車、前方全是超過他們的車絕塵而去的背影。

  舒甜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的時間,大概算了算自己上車有多久。

  又轉過頭,看著梁韻不服氣地嘟囔著「我這叫穩中求進他懂個屁」「開那麼快讓我出車禍嗎」。

  舒甜實在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媽,以後我爸和司機都有事兒,你也千萬別自己開車了。」

  「這孩子說什麼呢,你媽的車技沒有問題啊。」

  「……」

  舒甜中肯建議:「你還是打車吧,打車好。」

  別禍害跟你後面的司機了。

  歷盡千辛萬苦把車停進車庫,折騰到了家,梁韻立馬把藥給她找出來,舒甜吃了之後,緩了四十多分鐘疼痛才慢慢消下去。

  她手機中途震了好幾次,一直因為肚子疼癱在床上沒去看,這才拿起來打開微信。

  江譯問她到家了沒。

  還有宿舍群聊里問她怎麼樣。

  舒甜挨個兒回復了之後,江譯秒回,他發過來一個「好好休息」,舒甜發過去一個可愛的小貓點頭表情。

  切出來的時候,群聊上顯示著兩個小紅點,她點進去。

  【姚小月】:[網頁連結]-[震驚!十六歲高中生竟穿這個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傷風敗俗!]

  「………」什麼玩意這是。

  沒幾秒。

  【原小彎】:………你咋了?

  舒甜也很疑惑,跟著發了一句:你咋了?

  【姚小月】:哎呀就是下課,瀏覽器給我推送的新聞,分享給你們哇!

  【姚小月】:話說你倆覺得,咱們這個年紀的男生,該穿啥比較好看啊?

  【原小彎】:emmmmm新聞里這人長得跟癩蛤蟆差不多,也不全是衣服的鍋。我覺得穿啥好看跟穿啥關係不大,跟臉關係最大吧。

  舒甜笑了笑,她也覺得原彎彎說得對,正準備跟著原彎彎打,突然想起剛才梁韻開車路上遇到的那伙職高學生。

  那校服,不是圍在頭頂就是系腰上,沒一個好好穿的。

  舒甜把打好的字刪掉,重新打了一句。

  【舒小甜】:這個年紀就是咱們學生唄?學生當然是穿校服吧,我不是說那種拉鏈開到四分之三的,就規規矩矩特板正的那樣子穿,多好看多學生氣啊。

  【姚小月】:[ok]了解。

  【原小彎】:對,帥的男生穿校服也是真的帥,我去九班找我同學的時候見到一個極品,坐在最後一位穿著乾乾淨淨的校服,巨好看!我的媽耶帥得我腿軟!!

  舒甜沒注意幾班也沒注意座位,她看到「極品「兩個字,立馬聯想起自己的大帥逼同桌。

  大帥逼同桌整天黑白黑白地換,沒有圖案,酷得不行。

  配著那張臉,那氣質,也是超好看。

  於是舒甜又補充了一句。

  【舒小甜】:當然我也十萬分的同意好不好看關鍵在臉這個觀點,臉和氣質真的是太重要了。

  -

  這次痛經沒有持續太久,舒甜睡了一覺,第二天奇蹟般地有了好轉。

  但她早上起床失敗,在家裡躺著玩手機玩一上午,下午才去上學。

  舒爸爸抽時間開車送她,在車上的時候她發了條消息給江譯:我下午肥來上課~

  結果那邊半天沒回復,舒甜想了一下江譯的作息,記起來這個點兒應該在教室里補覺,然後一氣兒睡到下午第二節課。

  也是,他能回復才不正常。

  這次不用去車棚,舒甜就近從另外一個門進的教學樓。

  這邊的樓梯口一上來就是衛生間,她進去上了個廁所,洗了手抽紙巾擦乾,走出來的時候,聽到隔壁傳來有些熟悉的聲音。

  「臥槽!不行不行我今天不能脫!」

  「你沒給我帶。」

  「我他媽忘了啊!我那件校服壓箱底了直接,我是真忘了,明天明天給你帶明天一定帶!」

  「但是他來了。」

  「哥,你不能這樣,你都這麼長時間了,不急這半天啊!」

  「......」

  「哥哥哥你放了我我他媽今天真的不想脫啊啊啊——!」

  嗯?

  這是什麼……?

  男女洗手間隔著一堵牆,往裡面看都是並排著的三個洗手池,得往裡面拐彎才是廁所。

  舒甜本來想聽兩句就走。

  ——但是這兩道聲音她天天聽,天天在耳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所以她就下意識地往裡面,看了那麼一眼。

  每天在教室里張牙舞爪除了江譯屁也不怕的人,正被一隻手控制住,壓在洗手台上。

  聞人一嘴裡一直在嚷嚷,「我他媽今天早上起晚了,不光忘了給你帶,我還穿錯t恤了啊!這麼幼稚的衣服你叫我裸著穿我真不活了——!」「老子不脫!就不脫——!!!」

  舒甜又看見摁著聞人一的那隻手。

  那隻手很熟悉,很好看,屬於她的大帥逼同桌。

  江大佬的手指修長有力,往下一拽,直接毫不留情地把聞人一的校服外套扒下來拎在手裡。

  順勢鬆開他。

  聞人一校服裡面的t恤是亮黃色,那上面印著的巨大的海綿寶寶正在對著她微笑。

  舒甜:「………………」

  ......?

  這又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