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顆糖

  面對著一個大佬學完習看過來的真摯求表揚目光,舒甜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其實小時候,她記得江譯是很高冷的,各個方面的那種,除了跟她和跟他哥哥江言以外,真的是又冷又酷。

  那么小的年紀就能很好地管理表情,嚴肅不笑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大佬風範,所以每次她受了欺負去告狀,看著江譯把小男生們嚇哭的樣子,都覺得他這哥哥當得真是酷斃了。

  這麼多年的革命情誼,朝夕相處,舒甜覺得一直到一星期前重新再遇到江譯為止,曾經的她可以說是非常了解他——

  但是現在。

  ……嗯……

  初中畢業他們第一次見面,有腦子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在打架,他扯謊瞞著不讓她知道。

  他戒菸了——雖然這個可能是早就想戒掉的。

  開學之後,他三番五次不斷地把自己跟「學習」綁在一起,從開學的自我介紹,到之前的初中事跡,然後還有這次的作業。

  按照初中她自己聽來的事跡,校園貼吧上飄著的大佬戰況照片,初中改變性格這也不成立。

  舒甜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理由能解釋江譯這些反常了。

  舒甜開口:「江譯哥哥……」

  「你以後有不會的題,或者上課聽不懂……就來問我吧?」她眨了眨眼睛,指著他手裡聞人一剛給回來的作業本,暗示意味明顯:「比如……這次的周末作業,我給你講講?」

  舒甜覺得江譯一定是被高一因為四門不及格而留級的事情給非常深刻而狠毒地打擊到了。

  大佬不要面子的嗎!

  這種事雖然說在大佬身上合理是合理,日理萬機的人怎麼有空學習——但再怎麼合理那也是不怎麼光彩的!

  雖然瞞著打架的事兒她死活也想不通。

  但她覺得這個動機可以完美解釋為什麼江譯突然如此熱衷於學習。

  「……嗯?」

  江譯不笑的時候眼尾的小勾子不明顯,他挑著眉看過來,表情有些不解。

  舒甜左右前後看了看,現在老師還沒來,教室有點兒吵,直接說的話可能要被別人聽到。

  江譯看著面前少女突然把兩隻手放到唇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整個人湊過來,明顯一副我要跟你說悄悄話了哦的樣子。

  他動作僵了僵,配合地偏頭。

  「——江譯哥哥,你作業好像有幾道答案不太對,我教你,你改了吧。」

  「……」

  她的手掌挨著他的側臉,少女熱乎乎的氣息噴在耳邊,仿佛熱度傳遍半邊兒身體,手心迅速滲出汗。

  她說了什麼?

  不知道。

  誰他媽還能知道。

  她說完就把手給拿走了。耳朵重見天日,微微發涼,裡面卻又燥熱著,像是要沿著耳尖一路燒下去。

  他看著舒甜翻開他的本子和她的,並排在一起,她講,他拿了支筆,什麼都沒聽進去,照著她本子上的答案在旁邊改。

  ……怎麼還沒改完?

  江譯回過神來,凝神一看。

  已經改到第九道了。

  江譯:「………」

  就對了第一道題?十道他錯了八道???

  咬著後槽牙改完第九道,他剛要放下筆——

  「然後是最後一道啦,你好像其實是會的吧,就是抄錯分子式了……」

  「……………」

  哦,錯了九道。

  江譯面無表情地改完,靠在一邊看著舒甜笑嘻嘻地把兩人本子合在一起交給化學課代表。

  小姑娘交完,回過頭來,她似乎是想說什麼,表情卻有一瞬間的怔愣。

  「江譯哥哥,你耳朵……好紅啊,」她很不解的樣子:「耳朵紅是為什麼?」

  「……」

  江譯總不能說誰讓你對我那樣的。

  他撥了撥頭髮,看了眼前門,「老師來了。」

  「啊?」舒甜轉過頭,看到馬東立熟悉的胖胖身影,點了點頭,「哦。」

  開始找語文課本。

  江譯鬆了口氣。

  ……

  …

  交完作業,馬東立踩著鈴聲進教室。

  以「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周之計在周一」為開頭,按照他的慣例,先是逼逼了大概十分鐘的無營養內容,比如最近天氣反覆總下雨騎車子的同學注意留意天氣預報等等,才開始正式講課。

  舒甜看了眼開窗那排同學拿著書擋陽光的樣子,又默默收回視線。

  上周的古文還沒講完,這節課接著往下,舒甜一邊看著課本,一邊心不在焉地想著剛才的場景。

  江譯的耳朵真的紅。

  不正常的那種紅。

  她看過去的時候,仿佛有道分界線將他耳朵和臉頰的白給分開,要不是知道不可能,她都懷疑這人耳朵上塗了腮紅。

  舒甜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

  嗯……?!

  為什麼這麼快就褪色了?

  少年側著臉,半垂著頭看課本,心完全不在這上面——他頁碼都翻錯了。

  舒甜從來沒這麼仔細地觀察過一個人的耳朵。

  江譯耳朵上的顏色和他膚色一樣白,就好像剛才的紅都是她的幻覺。

  舒甜視力好,又盯了一會兒,手裡一直在轉的筆也停下了。

  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她桌上已經擺好了書立,座位又靠後,馬東立肯定看不到她的小動作。

  舒甜把座位往裡面挪了挪,更近的距離,她特別清晰地看到他挨著耳廓的耳骨處,有兩個小小的洞。

  他從來沒戴過耳飾,她也就從來沒注意到過。

  壓下想說的「臥槽」,她壓低上身趴在桌子上叫他:「喂,江譯哥哥。」

  「嗯。」

  「你有耳洞?」舒甜好奇死了,迫不及待追問:「你什麼時候去打的?」

  「……」

  江譯眼神有些詫異,他想了想,答:「初中,好像是初二。」

  「哇!」少女放輕的嗓音也依然聽得出激動:「而且是在耳骨上的!我超喜歡這種——」

  「……」

  江譯聽到「超喜歡」,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那個,你當初打這個的時候,疼麼?」舒甜想打很久了,身邊這麼個活生生的例子,當然不能放過。

  江譯沒猶豫:「不疼。」

  好像打完之後沒怎麼護理出過一次問題,遭了挺多罪,但對他來說那種程度的疼也還好。

  「真的嗎?」舒甜太開心了,但還記得這是課堂,她用氣聲語速很快道:「你在哪裡打的?我也想打!我想打在這個地方好久了!買了一堆耳釘在家裡就是沒有耳洞!」

  「………」

  她想打?

  問完,不像剛才的秒回。

  江譯沉默了得有一分鐘。

  舒甜聽了一分鐘的課,看著突然陷入了沉默的同桌,不解:「江譯哥哥?」

  「嗯,」他抬起頭,語氣不容置喙,神色十分認真,「你別打,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