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大為震撼的小女帝
秦守陽抬眸望了他一眼,悠悠道:
「兒子在悟道。」
秦興言伸出手,指著他,顫聲道:
「不讀書,不沐浴,盯著一塊石頭,一看就是七天,這是悟的哪門子道?」
秦守陽緩緩吐出四個字:
「格物致知。」
話音落下。
秦興言怔住了。
作為正經的二甲及第,堂堂的戶部尚書,格物致知,他自然是知道的。
出自先聖典籍——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
聖人對這句話並沒有詳細的解釋。
後世之人,絕大多數認為,所謂格物致知便是要先接觸天下萬物,方才能參悟其中的道理。
可是。
格物致知,又與石頭何干!
秦興言看著自己的兒子,開口問道:「這跟格物致知有何關係?」
秦守陽道:
「大儒曰,眾物必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涵至理」
「兒子想,既然一草一木,涵有至理,一定能通過格物致知,將之格出。」
秦興言又是一怔,問道:「這話是哪位大儒說的?為父為何沒聽過?」
秦守陽道:「國子監祭酒,程正道程大儒。」
秦興言眸子裡流露出怒色,一拍大腿,罵道:「原來是這個狗東西!」
秦興言雖然和這個程正道不熟。
但經常聽到他的名字。
因為……
這狗東西經常寫文章明里暗裡譏諷於他。
沒招他,沒惹他,莫名其妙挨罵。
秦興言心裡很是不爽。
但想到這傢伙是國子監祭酒,門生故吏遍布大乾,最終還是忍了。
只要沒被彈劾,挨幾句譏諷,不算什麼。
卻沒想到,他的退讓,竟換來了對方變本加厲的欺負!
還把主意打到他兒子的身上。
絕不能忍!
「找機會揍他一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胡言亂語!」
秦興言憤懣道。
秦守陽:「……」
秦興言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如常,嘆氣道:
「兒子,你叫人哄了!」
「什麼一草一木,皆涵至理,若真是如此,他自己為何不格物?」
秦守陽道:「格物是兒子自己的想法,與程祭酒沒有關係。」
秦興言看向他,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氣惱道:
「實話告訴你,那姓程的,自持國子監祭酒的身份,對你爹這個國之奸賊,方黨鷹犬,素來不屑。
教給伱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便是想要用你來噁心爹!
你可不能中他的計!」
秦守陽仍是道:「格物致知是先聖留下的道理,程祭酒只是啟發了兒子。」
秦興言聽見這話,在心裡嘆了口氣。
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轉而問道:「那你格了整整七天,可曾格出什麼道理?」
秦守陽眸子裡流露出失落,嘆息道:「兒子愚鈍,只格出了許多的問題。」
秦興言有點兒詫異。
「一塊石頭,能格出什麼問題?」
秦守陽抬眸看向秦興言,一臉認真的道:
「比如.
這塊石頭最初來自何處?
最終去往何處?
它與別的石頭,本質上有何區別?
為何這塊石頭堅硬,別的石頭脆弱?
為何石頭碎了,便無法拼接在一起?
為何石頭拋向空中,是落在地上,而不是繼續向上?
為何石頭呈現出這樣的顏色?
為何」
秦守陽一口氣竟是問出了幾十個問題。
聽的秦興言一陣的目瞪口呆。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
一塊小小的石頭,竟然能被秦守陽格出這麼多的問題!
偏偏這麼多的問題,沒有一個是他能夠回答的。
「難道……他真在格物?」
此刻,秦興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好一會方才問道:
「說清楚些,這些問題,與格物致知有何關係?」
秦守陽道:「在兒子看來,所謂格物致知,便要窮究事物原理,方才能參悟道理。
換句話說,要發現問題,才能解決問題,明白其中道理」
頓了頓,又繼續道:
「父親,實不相瞞,兒子這半年,格了竹子,格了日月,格了星辰,格了桌椅,格了板凳,格了石頭
往後餘生,兒子想要盡一切努力,格盡天下萬物。
等兒子老了,說不準能將格物的心得寫成一本書。
書的名字,兒子都已想好,就叫《物理》,意為,天下萬物之道理!」
一時間,秦興言竟是無言以對。
於是。
他的耳畔不由響起杜晨安說的話。
「對這樣的孩子,還是要打,打的多了就正常了,不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只將心思放在科舉上」
「事到如今,說是沒用了,就得打!」
秦興言滄桑的臉龐露出堅定之色,咬了咬牙,下定決心。
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木棍,對準自己的兒子,嚴厲道:
「不准格物!」
「再格物!爹揍你!」
秦守陽聽見這話,忽然不說話了。
一雙眸子望著秦興言,略顯呆滯,和方才格石頭的時候一模一樣。
「.」
秦興言心裡咯噔一下,嘴皮子顫了顫,問道:「你又在做什麼?」
秦守陽一臉嚴肅,正色道:「爹的身上有道,兒子在悟道。」
這一刻。
秦興言竟是覺得毛骨悚然,頃刻間理解了那花魁的感受。
「這確實嚇人啊!」
他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的道:
「別覺得爹不敢打你,你若是再格物,爹一定打你的你爹都不認識!」
秦守陽不說話,仍是一臉呆滯,望著秦興言。
秦興言見狀,終於忍無可忍,拿著手裡的木棍,高高的舉了起來,就要砸下。
到了最後時刻,卻又停了下來。
終究是老來得子,捨不得啊!
秦興言看著他,一顆心涼了。
淚眼婆娑,哀求道:
「守陽,爹求你了,聽爹的話,別格物,多做功課,來年參加科舉。」
秦守陽仍是不說話。
於是。
秦興言落下了老淚。
「守陽.」
見到這一幕。
秦守陽終於不再像之前一樣呆愣。
眸子裡恢復了清明。
他悠悠的嘆了口氣,道:
「若是兒子中了舉,爹不能再阻攔兒子格物。」
秦興言聽見這話,先是一怔,隨即蒼老的臉龐露出興奮之色。
因為激動,聲音發顫。
「爹答應你!只要你中舉,隨你怎麼格物,爹絕不干預!」
秦守陽沉思了片刻,點了點頭,道:
「那兒子來年便中個舉。」
秦興言聽見這話,雖是很高興,卻仍開口道:「兒子,中舉可沒你想的那麼容易,寒窗苦讀十年,方才將將入門。」
秦守陽不置可否,只是道:「兒子要看書。」
秦興言見他真的不再格物,也懶得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面露興奮,點了點頭。
「好好好!從今以後,爹的書房就是你的了!」
說完,看向門外,大聲的吩咐道:
「來人,帶少爺去書房!」
緊接著,門外守著的下人就走了進來,領著一襲灰色長衫的秦守陽進了書屋。
「爹對科舉有執念,若是我不參加,他定會念叨一輩子。」
「既然如此,便參加一次科舉,中一個舉人,堵住他的嘴。」
「中舉後再格物,為時不晚」
想到這。
秦守陽在心裡嘆了口氣,眸子望向手裡的石頭,吐出一口濁氣,用堅定的語氣緩緩道:
「天下萬物,皆蘊含真理,望吾有生之年,盡數格之.」
話音落下。
他坐到了書桌前,正要翻看科考的典籍,忽然發現面前擺著幾本從未聽說的新書。
《乖,摸摸頭》
《人生可以重來》
《大學問》
前兩本,只看名字,便覺得沒有看的價值。
後一本,倒是有點兒意思。
大學問.
是作者關於《大學》的見解?
帶著一些好奇。
秦守陽翻開了第一頁。
問曰:「《大學》者,昔儒以為大人之學矣。敢問大人之學何以在於明明德乎?」
「果然是關於《大學》.」
秦守陽這麼想著,猶豫了一下,繼續看了下去。
看著看著。
他的表情發生了變化。
由最初的不以為意,到後來的恍恍惚惚,再到最後的大為震撼。
半個時辰後。
他看著手裡的《大學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良久,方才吐出一口濁氣,喃喃自語道:
「陽明子如此聖賢,為何以前從沒聽過?」
這個時候。
書房的門被人推開。
管事手裡拿著一張白紙,站在那裡,看見秦守陽,先是一怔,隨即皺了皺鼻子,憋著氣,喚了一聲:「二公子」
秦守陽看著他,問道:「何事?」
管事舉起手裡的白紙,回答道:「方相贈了幾本書給老爺,小的找人寫了這幅字,張貼在書架上。」
秦守陽看向他手裡的白紙。
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幾個大字——方相贈書。
嘴角抽動了一下,卻也沒說什麼,問道:「哪幾本書?」
管事伸手指向秦守陽的面前,道:「就是那幾本。」
秦守陽微微一怔,眸子裡流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喃喃自語:
「難道.陽明是丞相大人的別號?」
想到這,他陷入了沉默。
良久,方才回過神,不再多想,緩緩道:
「這本書,先別放在書架,我要抄錄。」
管事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明白了。」
秦守陽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下去吧。」
「是!」
管事轉身離開。
秦守陽提筆蘸墨,一臉認真,對著《大學問》,逐字逐句,仔細抄錄.
秦府里,秦守陽徹夜抄錄,想要從中悟出更多的道理。
皇宮中。
武明空同樣在悟道。
她絕美的眸子怔怔的望向前方,耳畔不斷的迴響尚宮說過的話。
「有些人就是如此,你越打他,他越興奮,你越罵他,他越激動。
還有些人,則是相反,越打人,越興奮,越罵人,越激動。
民間常常有人以此為樂,於床榻上.
這個過程中,常常用到一些器具。
比如鞭子
比如蠟燭」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但是親耳聽尚宮說。
小女帝還是覺得大為震撼。
「原來世上竟真有這樣的人,而且……聽尚宮的意思,以此為樂的人,似乎還有不少.」
「就是不知道,方修那奸賊屬於前者,還是屬於後者,亦或者,兩者皆是。」
「若是名正言順後,他想讓朕拿著鞭子,用力的抽他,朕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呢?」
這一刻。
小女帝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身後,林宛兒見狀,清秀的臉蛋又一次露出「奴婢都懂」的表情。
心道:「估計再過些日子,要給陛下準備鞭子了」
武明空,林宛兒,一主一仆,皆有心事,都沒說話。
養心殿一片安靜。
這個時候。
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一名宮女站在養心殿外,大聲道:
「奴婢有要事,求見陛下!」
小女帝從恍惚之中驚醒,看向外面,不冷不淡道:
「准!」
下一秒。
那名宮女手裡拿著一張信紙,走到了小女帝的面前,雙手呈上,畢恭畢敬道:
「陛下!雍州傳來的加急情報!」
小女帝微微一怔,心裡咯噔一下,緊張起來,問道:
「可是周國又入侵了?」
宮女搖搖頭道:「不是。」
小女帝又問:「那是何事?」
宮女道:「回陛下的話,是關於周國使團的情報。」
「周國使團.竟然查出來了!」
小女帝看著宮女手裡的信紙,忽然想起方修之前說過的話,眸子裡流露出好奇。
「朕倒要看看,周國使團的目的是否真如那奸賊所說,要拉攏他!」
「呈上來!」
「是!陛下!」
宮女雙手呈上情報。
林宛兒伸手接過來,轉呈給小女帝。
小女帝打開以後,自上而下瀏覽起來。
只看了一會,她的表情驟然變化。
睜大雙眼,嘴巴微張,一臉的不可置信,喃喃自語道:
「竟是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