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子,本朝太祖令,無尖不為商,公子可懂其意?」
「齊姑娘,柳某自幼在商賈之間長大,自然通曉其意思。」
無尖不商,出典為以升斗作量器,故有「升斗小民」之說。賣家商人在量米時會以一把紅木戒尺之類削平升斗內隆起的米,以保證分量准足。當銀貨兩訖成交之後,商家會另外在米筐里氽點米加在米斗之上,於是已抹平的米表面便會鼓成一撮尖頭,儘量讓利。
無尖不商已成習俗,但凡做生意的商人,總會給客人一點添頭。這是商人的一種生意噱頭,這一小撮的添頭,很讓客人受用,故有「無商不尖」之說。
「無商不尖」還體現在去布匹商人扯布,「足尺放三」,「加三放尺」;賣油拷酒的亦是都有點添頭。
「以往商人有無尖不商直說,可是如今逐漸被無奸不商代替,商人逐漸變得重利,棄信譽而不顧。」
柳明志皺了皺眉眉頭,顯然對齊雅的話有些不感冒:「齊雅姑娘,昔時三皇五帝之時為公天下,始皇帝一統七國,公天下變成了家天下,天下尚且可以一統,商人重利這不是人之常情嗎?商人不是慈善之人,怎麼可能會毫無利潤的白白忙碌一場哪?好比一農夫,每日田間辛苦勞作,汗撒大地,秋收之時卻顆粒無收,這公平嗎?」
齊雅一怔,顯然不知道該無法反駁柳明志的話,商人不重利,與農夫不重收這沒什麼兩樣,白白辛苦一場只是為了博取一個好的名聲,顯然也不太現實。
「齊姑娘,人切分善惡,官亦分良貪,金陵吏治清明,世道之上便沒有壞人了嗎?朝廷之中官員皆是國之脊柱,便沒有貪官了?右相童三思清心秉正,素以良相著稱,左相卻結黨營私,打壓異己。商人亦有奸商,自古正邪皆有,黑白分明才是天道。」
「墨家先賢墨子有商之道:我有利,客無力,則客不存;我利大,客利小,則客不久;客我利相當,則客久存,我則久利,柳家經商一直奉行顧客至上,利益為本的規矩。」
齊韻端著一壺新茶走了進來:「姐姐,柳兄長,你們再聊些什麼?小妹可以摻和一下嗎?」
「韻姑娘來了,柳某與令姐聊些經商之道。」
齊韻神情有些擔憂,莫非姐姐鄙夷柳公子商人子弟的身份了。
「哦?柳兄長自小耳濡目染,想必對經商有一份獨到的見解,小妹可以聽聽嘛?」
「為商,不以見利為利,以誠為利;商,人也,人以誠為利。為業,不以富貴為貴,以和為貴;業,家也,家以和為貴。為買,不以壓價為價,以衡為價;買,換也,換以衡為價。為賣,不以賺贏為贏,以信為贏;賣,易也,易以信為贏。為貨,不以奇貨為貨,以需為貨;貨,物也,物以需為貨。為財,不以斂財為財,以均為財;財,享也,享以均為財。為諾,不以應答為答,以真為答;諾,信也,信以真為答。為貸,不以牟取為貸,以義為貸;貸,借也,藉以義為貸。為典,不以值念為念,以正為念;典,籍也,籍以正為念。」
為商:不以見利為利,以誠信為利,為業:不以不以求富貴為最重要的,以和氣生財為最重要的,為買:不以一味壓價為目的,以雙方協商好的均價為最終價格。
為賣:不以賺錢為上,以誠信立德為最終目的,為貨:不以屯貨居奇為目的,以市場需求供給為目的,為財:不以純粹斂財為最終目的,以大家共贏共利為最終目的,為承諾:不以敷衍為諾,以真心誠意為諾。
「柳兄長,這是柳家的家訓嗎?」
柳明志搖搖頭,這是前世徽商的古訓,凡是徽商者都要通讀朗誦,直至領略精髓、融於血液、深達靈魂,而這商訓正是中國傳統的商道精神和文化精神的詳細體現,是古代徽商傳承中華文明,在艱苦、漫漫的經商過程中,不斷摸索、重複實踐而樹立起來的傳統經營治理理念,睿智的經商之道,以及任人唯賢的選人、用人之道。
據悉,古代徽州大的家族幾乎家家都有這樣的家訓,正是將這些家訓集大成,徽商追求中國傳統志士仁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精神。
相對於晉商的「闖」字,在徽商身上體現的更多是一個「儒」字。徽商古來素有「賈而好儒、亦賈亦儒、商而兼士」的美譽。
惟獨這樣的傳統文化的累積,才幹傳承、弘揚商人的商業精神。這也是古代徽商族群之所以能夠世代展壯大、基業雄據東南、足跡遍及長江流域的基本原因。
「我柳家根基尚淺,可吾不到這麼高深的道理,雖說子不言父,家父行商向來霸道,還達不到這樣的境界。」
「柳兄長,常言道慈不掌兵,義不行商,令尊或許自有他的道理吧。」
「這話倒也不錯,或許家父有自己的想法,然,慈不掌兵,然掌兵安邦後行大善;義不行商,然行商巨富後行大義;情不立事,然立事建功後行專情;懶不治學,然治學立業後惰於行;情深不壽,然長壽高齡後憶往情。
慧極必傷,然反思覺悟後生大慧,或許才是精髓。」
齊雅怔怔的看著侃侃而談的柳明志,不由得神思起書中那些言說商人重利,禍國害民的話,到底哪一個道理才是人生真正的大道理。
齊韻目光灼熱的看著柳明志:「柳兄長果然大才,小妹先前雖然並無鄙夷商賈的心思,可是對行商之事倒也說不上親近,今日聽了柳兄長的話才知道,商人自有商人的道理,不可過於在意這些。」
「齊雅姑娘,言語之中多有得罪,希望齊雅姑娘不要介懷,天色也不早了,柳某先行告辭,他日再來登門拜訪。」
齊韻雖然有些不舍,也不能強留,畢竟二人尚未完婚,不過忽然想起那條毒蛇來,齊韻心神一緊,外面的那個人不知道走了沒有。
「柳兄長稍後,小妹去換身衣物,待會送兄長出門。」
「既然如此,不敢辜負好意,柳某在此等候。」還沒有好好的和齊韻打交道,她既然想送送,出去走走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