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草原,天賦之地。
牧草肥沃,地域遼闊,天然的馬場,兵家必爭之地的其中之一。
毗鄰河朔草原的河套草原東部,北征大軍的大營之中。
巡邏將士踩著草地上的積水緊鑼密鼓的舉著火把巡邏著,毫不在意腳下的積水打濕了靴子,將腳心泡的發爛的痛感。
「報!」
一騎馳騁而來,高舉令旗停在了大營最大的一座營帳前。
「進。」
武國公蒼老豪邁的聲音從大帳中傳了出來,豪情萬丈卻又夾雜著一絲疲倦之意。
斥候毫不猶豫的鑽入大帳之中舉著令旗單膝跪地。
「啟稟大帥,後續糧草因為秋雨連綿目前才到了滁州,運到我大營之中少說也要一個半月的時間!」
「報,啟稟大帥,突厥西王庭魯爾木不,頡利思部興兵約七萬人馬在我大營十里往外迂迴徘徊,似乎有意襲擾我部。」
大帳內一干將領臉色焦急的望著萬步海,屋漏偏逢連夜雨,己方後續糧草跟不上,敵人又虎視眈眈伺機而待。
萬步海臉色陰沉無比,蒼老的眸子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之色一閃而逝。
他心裡明明焦慮萬分,卻不能將自己的心境暴露在眾將面前。
要知道自己可是北征大軍的主心骨,一旦自己面露憂色,瞬間就會蔓延全軍,一旦軍心渙散,敗軍只在朝夕之間。
縱使刀山火海加身自己面前,自己也得強撐下去才行。
萬步海仔細的觀察者沙盤之上的陣圖,轉頭望向了一旁坐在自己下首的榮威候蔡駿:「蔡駿,咱們的糧草還能支撐多久?」
榮威候蔡駿沉思了片刻,眼神複雜的望著萬步海:「乾飯十五天,稀飯三十天。」
「關鍵吃稀飯的話將士們萬一體力不支的話,將是無法想像的後果。」
「加上現在魯爾木,頡利思兩部七萬鐵騎在外圍虎視眈眈,我部人馬很是被動。」
「三十萬大軍出征至今,能打能攻弟兄們只剩二十二萬了,還有七萬分兵駐紮河朔,如今十五萬大軍面對這七萬鐵騎雖然並無壓力,可是如果將士們知道糧草的事情,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萬步海慢慢的坐到了椅子上望向了蔣磊:「蔣磊,受潮的炮彈甄選出來了沒有,能發射的炮彈還有多少?」
蔣磊沮喪的望著萬步海:「回稟大帥,五百一十七開花彈,四百二十二發實心彈,用不了多久就會消耗一空了。」
萬步海瞪了一眼蔣磊:「哭喪著臉像什麼樣子?沒有火炮,沒有炮彈咱們大龍兒郎就不會打仗了嗎?」
「幾十年前沒有火炮,我大龍兒郎一樣殺得突厥人丟盔棄甲,北逃而去。」
「都是帶卵子的,沒有利器,我們就怕了突厥狗賊嗎?」
「不怕!」
「不怕!」
「不怕!」
大帳中眾將狠厲的喊聲直衝長空。
萬步海將竹竿丟在沙盤之上:「固守待援不是老夫的風格,既然突厥人都到家門口了,咱們唯有主動出擊,一舉吃下西突厥這兩部鐵騎。」
「既壯我北征大軍聲威,亦可增加士氣!」
「咱們不比突厥人糧草充足,牛羊無數隨時隨地可以果腹,咱們耗不起!」
「既然如此,等不如出擊,把這兩部突厥人的牛羊搶殺過來充當糧草。」
「老夫還在擔心糧草跟不上怎麼辦呢,突厥人這就給咱們送上門來了!」
「不是耀武揚威的十里外迂迴嗎?本帥就直接以雷霆萬鈞之勢吃了他!」
「傳令三軍!」
「末將等聽令!」
「蔡駿,你率領一部人馬由南向北過...........」
萬步海正在傳令,大營中忽然傳出了震天喧鬧的聲音,萬步海一愣驚疑不定的朝著周圍望去。
「親兵,速查何處傳來喧鬧聲。」
「得令!」
「你們跟本帥出去看看什麼情況,無端的怎麼會傳出喧鬧,不會是炸營了吧。」
「得令!」
「報,啟稟大帥,傷兵營炸營了,一萬多弟兄不聽隨軍醫師勸阻執意出營帳面見大帥。」
萬步海一行人剛剛出了大帳,親衛便臉色焦急的跑了過來,匯報一件萬步海等人最為擔憂的事情。
「快隨本帥前去看看怎麼回事。」
眾將領毫不猶豫的跟在萬步海身後朝著傷兵營跑去。
「我們要見大帥!」
「見大帥!」
「見大帥!」
「大帥到!」
「大帥到!」
十幾名親兵高聲呼喊才將萬步海到來的消息傳遞下去,喧鬧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眼望去,帳篷連綿不絕間的寬敞空地地上,一萬多烏壓壓的傷兵聚集在一起。
衣袖空蕩蕩的比比皆是,拄著拐杖的比比皆是,身上包紮著傷口的更是比比皆是,無一不是重傷在身。
「參見大帥!」
「參見大帥!」
「參見大帥。」
萬步海駐足,一萬多傷兵彼此扶持跪在了萬步海的面前。
萬步海怔怔的望著跪在地上的一萬多將士:「弟兄們,本帥來了,你們有什麼事情起來再說。」
「陳北嶺,你是傷兵裡面年齡最長,官職最高的將士,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傷兵前排一個約莫四十多歲身披將甲的中年人站了起來,空蕩蕩的衣袖隨風飄蕩。
「大帥,末將斗膽一問,糧草是不是跟不上了?」
萬步海瞳孔緊縮:「你聽誰說的,陳北嶺你再敢胡言亂語本帥非得斬了你正軍威不可!」
陳北嶺默默地搖搖頭:「大帥,別瞞了,瞞不住了,傷兵里有一個斥候的弟兄,聽力極好,他無意路過大帳的時候無意中聽到了,現在所有的傷兵弟兄都知道了糧草跟不上的事情。」
萬步海怔怔的望著陳北嶺:「你們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
「陳北嶺,弟兄們,你們信得過萬步海的話就回去好好休養,萬步海就是割肉給你們吃也保證不會讓你們餓著肚子。」
「賊寇就在十里外虎視眈眈伺機而動,弟兄們乖乖回營,讓其餘弟兄們安心討賊,可好?」
「我這把老骨頭給你們行禮了,萬步海求你們了。」
萬步海剛剛彎下腰,震天的喊聲響徹天際,直衝雲霄。
「請大帥賜番!」
「請大帥賜番!」
一干將士不解的望著高聲呼喊的一萬多傷兵,萬步海更是驚愕的抬身望去,不知道到底是何情況。
陳北嶺咧嘴樂呵呵的望著萬步海:「大帥,吾等跟隨大帥南征北征,怎敢炸營不停號令。」
「如今我部糧草後繼難支,吾等一萬傷兵弟兄已經商定。」
「願為大帥先鋒之軍,討賊復土,節省糧草,報效家國!」
萬步海哆哆嗦嗦的望著陳北嶺以及一萬多傷兵,哪裡還不明白怎麼回事。
「胡鬧,完全就是在胡鬧,健全的弟兄們尚在,哪裡輪得到你們上陣殺敵。」
「大帥,我們傷兵所需的糧草消耗是健全弟兄的數倍有餘,還要浪費大量兵力照料我們,後繼糧草是否準時到場尚且未知。」
「我們活著不是累贅勝似累贅,不如讓弟兄們最後盡一份餘力,為山河征戰一次吧!」
「將糧草省下來給其餘弟兄,請大帥賜番!」
萬步海暴跳如雷全身哆嗦的指著陳北嶺:「放屁,陳北嶺,本帥命令你帶領弟兄們給我回去,馬上!」
「噌.....」
「噌.......」
「..........」
兵刃出鞘的聲音不絕於耳,一萬多傷兵紛紛抽出剛剛強行帶出來的兵刃架到了自己的脖頸之上齊聲喊道。
「我大龍男兒人人敢死,毫不畏死!」
「請大帥賜番!」
「敢死!」
萬步海虎軀一震,顫抖的望著一萬多傷兵:「弟兄們,你們是要逼死老夫嗎?你們為國征戰,上陣殺敵,本就重傷在身,老夫怎麼能夠再讓你們去送死!」
「你們是傷兵啊!」
「陳北嶺,本帥再說最後一次,帶著弟兄們回營修養!」
陳北嶺將橫刀架在自己的脖頸之上緩緩地跪在地上。
「大帥,末將當兵起初是為了榮華富貴,光宗耀祖,現在末將是為了保家衛國,護我河山。」
「我家就在甘州,末將退了,突厥鐵騎就會南下,家若是沒有了,末將枉為男兒。」
「軍人當死於邊野,何須馬革裹屍!」
「陳北嶺,你想幹什麼!」
陳北嶺慢慢站了起來,轉身望著身後的一萬傷兵。
「徐濤!」
「末將在!」
陳北嶺望著瘸著腿走出來的中年將來:「本將軍要不來番號,下面就你來要,本將軍在黃泉路上等你們,咱們一同上路!」
「末將徐濤得令!」
「老娘,孩兒以身許國,來世再報生養之恩!」
「陳北嶺,你給老子把刀放.....」
寒光閃爍,血灑長空。
陳北嶺嘴角帶著血跡望著驚愕不已的萬步海。
「敢.......敢死!」
「壯哉!」
「敢死!」
「壯哉!」
「敢死!」
震天徹底的呼喊再次傳來。
徐濤毫不猶豫跨過陳北嶺的屍體強忍著不便跪倒萬步海面前,手裡的長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請大帥賜番!」
「大帥一刻不許,末將等人前赴後繼討要番號!」
身後的一萬多傷兵高舉手裡的兵刃嚎叫起來。
「賜番!」
「賜番!」
「賜番!」
萬步海趔趄的輕退了兩步,掃視著各個決然的望向自己的一萬多傷兵。
「賜,本帥賜番!」
「蔡駿,拿白番來!」
「大帥!」
「拿番!」
「得令!」
片刻之後蔡駿舉著一桿白番送到萬步海面前,萬步海猛然抽出腰間佩劍在手心一划。
「大帥!」
「大帥!」
「退開,本帥要以血祭番!」
眾將領只好退到了一旁,擔憂的望著萬步海。
萬步海將白番鋪在地上,舉著流血的左手在白番上滴撒起來,片刻之間,潦草而又悲壯的番號被萬步海舉在手中。
「徐濤聽令!」
「末將徐濤聽令!」
「番號不為敢死二字!」
「而為勇者無敵,國泰民安!」
「徐濤得令,番號,勇者無敵,國泰民安!」
萬步海深吸了一口氣:「接番!」
徐濤蹣跚著接過旗幡咧嘴大笑著轉身望著一萬多眼神狂熱的傷兵。
「弟兄們,番號拿到了,陳北嶺陳將軍在黃泉路上等著咱們呢!」
「說好的同去同歸,豈能讓他久等!」
「再說了他陳北陵又沒多長兩個卵子,閻王爺的茶豈能讓他全喝了!」
「報國的時候到了,殺敵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