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輕靈的腳步頓時變得無比沉重,唐森只感覺自己在被審判,而他審判的結果,很可能是他無法承擔的。
他比自己想像的,更加需要徐姝惠,不光是因為這個女人是他一生摯愛,更是因為她代表著唐森所有對家的憧憬和願望。
如果這個女人不在了,或是決定要離開他,他不敢想像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拖著沉重的步伐邁入中堂,這對夫妻隔了數年再次相見,徐姝惠的眼中滿是痛苦,舉著長卷顫聲問道:「上面說的可是真的?陵江決口的三座大山是被你的控土神術掏空的?」
哪怕時光倒流,往事重演,唐森覺得自己的決定都不會有絲毫改變,但面對徐姝惠的質問,他卻覺得自己無法理所當然的這樣想。
因為這個女人,比時光重要,比往事重要,甚至,比他的命還重要。
在面對她的時候,唐森終是願意將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而現在,最骯髒的自己卻血淋淋的展示在徐姝惠面前,這比所有的一切,都來得令人痛徹心扉,他害怕自己回答之後,便會永遠失去眼前的人。
「你說過,你永遠不會瞞我的,你答應過的!」徐姝惠抓著長卷的右手顫動著,朝著那個熟悉的男人祈求道:「告訴姝兒,這都是假的對不對,你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對不對?」
唐森沉默,低著頭,女人終於哭出聲來,丟掉手中長卷,上前一拳一拳地捶打男人的胸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看著妻子痛苦的模樣,男人只能不停道歉,卻一聲比一聲更低。
「這便是你自己選出的如意郎君?一個為了家族私利,不惜引動天災至數千萬百姓於水患中的屠夫?」面色不善的天鳳劍聖看不得這些兒女情長,怒聲道:「元洲徐氏乃是萬氏師表,容不得後人與這樣卑劣的家族結合,如果你還認我這個父親,認自己是徐氏的女兒,便與這個男人與唐氏一刀兩斷,莫讓你生在九泉之下的母親蒙羞!」
唐森感到胸前懷中女人的輕顫,那是被幾千年禮教壓在肩上的沉重,更是一個弱女子面對強勢親族的柔弱。
男人便像往常一樣張開雙臂,想要擁抱這個女子,卻被一把推開,雙力量血脈武者的雙臂,就這樣僵在了半空中,頭腦一片空白。
徐姝惠抹去了淚痕,轉身面對自己的父親,跪倒在地抽泣著。
雙手平掌合於身前地上,一個頭磕在雙掌交合之處,徐姝惠泣聲道:「父親大人,姝惠自知罪孽深重,愧對徐氏的教誨,更愧對徐氏的先祖,姝惠實在無顏面對贏城徐氏一脈的列祖列宗,請父親將姝惠放逐徐氏,取回族名,在祖祠中將銘牌抹去。」
沒人能想到徐姝惠的性子居然如此剛烈,竟然因為這樣的錯處就自絕於徐氏,要知道取回族名對聖地後裔來說,是要比死刑還要嚴重的懲罰。
雖說人死如燈滅,但一個人究竟能活多久,不光是活著的那段時光,真正漫長的,卻是死後那漫長的時光里,你是否還能被後人銘記,這也就是族塋的意義。
所謂歸宿,便是你永遠知道,那裡有一塊屬於你的地方,而一旦被抹去族名,便意味著你成了一縷孤魂野鬼,死了,便是真的死了。
所以弱者愛爭一時長短,強者圖謀萬世千秋,便是這樣一個道理。
即便是性烈如徐鳳者,聽到女兒的請求,也不禁心頭一酸,這才想起,女兒離開元洲時,還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女王,而此時卻已是年近四十的婦人,可在他記憶中,那跪在面前的女子還是十幾歲的模樣,拿著白虹劍意的問題,天天跑到劍閣來詢問。
那時正是他研究鳳舞神劍的緊要關頭,一年能夠見到女兒的次數屈指可數,都說修煉無歲月,可這一回頭稚女已為人婦,蹉跎二十載光陰,他又怎會忍心懲罰。
「除名放逐之事,休要再提,唐氏醜惡與你無關,你不過遇人不淑,這兩年你那女兒暖暖正在築基,性情堅韌勤奮,你也不想她重蹈你之覆轍吧!」徐鳳朝著女兒鼓勵道:「你會變成今日這樣,多是因為母親早逝,為父又忙於劍道鑽研,疏於管教,但浪子回頭,為時不晚,短短兩年,你的白虹劍意便已恢復水準更甚當初,重拾武道並非難事,莫要放棄。」
「多謝父親大人。」
跪在徐鳳身前的徐姝惠直起身形,掛滿淚痕的臉只剩堅毅,像是做出了什麼重要的決定,她看了看父親徐鳳,又看了看兄長徐長風,認真道:「姝惠是唐森的妻子,不管他是頂天立地的英雄,還是雙手沾滿鮮血的屠夫,姝惠都是他的妻子。但屠夫的妻子,已經沒有臉面繼續以徐聖后裔自居,供奉於徐氏祖祠之上,還請父親將其抹去。」
唐森驟然抬頭,原本已如死灰的雙眼神動,麻木的雙唇顫抖著,很是激動。
而徐鳳與徐長風,卻是面色鐵青,想不到徐姝惠竟然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又是一頭磕在地上,徐姝惠泣聲道:「姝惠自小便不懂事,是父親與兄長一再寬容慈恩,日後再不能侍奉父兄左右,惟願父兄身體安泰,武運昌隆,不孝女姝惠願每日誦經百遍,為父兄祈福。」
徐鳳心神激盪,怒不可遏,憤然道:「這便是你的決定!?」
「請父親大人成全。」
「好!」徐鳳站起身形,寒聲道:「既然你執迷不悔,一意孤行,那為父便成全你!」
「父親且慢!」
一個急沖沖的人影自遠而近,還未跑進中堂便朝著徐鳳揚聲道:「兒子徐長歌,給父親與兄長請安!」
說完,又朝徐姝惠眨了眨眼道:「小妹,妹夫,你們那兩個兒子,可真了不得。」
「父親,兄長。」與徐姝惠和唐森打完招呼的徐長歌將御獸宗的急信取出,遞給徐鳳道:「這是武聖山傳回來的消息,請父親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