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嶺塋地未動草木,反派守衛日夜把手,可三年來,彌氏未有一人前去拜祭,反倒是唐族長每年清明去彌氏墳塋上香一柱。既然彌氏上下一心,唐族長的這點兒仁義實在多餘,老夫便勸他將這墳塋移平,或許能夠更激起彌氏的向上之心,虎宗長以為如何?」
成王敗寇自古如此,戰爭這種事從沒有隻許勝不許敗的道理,喊著復仇其實只是對彌氏後人的鞭策罷了,讓他們不要忘記滅族之仇,屠宗之恨,這樣才能提醒這些零落的苗裔,曾經的彌氏是多麼了不起。
但其實能夠留存下來的彌氏武宗們都知道,唐氏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尊怎樣的龐然大物,在剷除彌氏之後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便把陵江七座大城握在手中,龍西聯盟控制的凶境武者,早已破千。
這是一股龍州頂級豪族都要側目的勢力,現在還要加上蕭錦林這樣的大宗師,冠絕一世的絕代天驕,雖然不斷將復仇當成自己的信念,但隨著情報的收集,這種想要復仇的欲望便越淡。
因為每過幾個月,便能聽到龍州西部的大消息,而這些消息,全都是屬於龍西聯盟的。
原先在雲氏破敗後這個被人遺忘的角落,因為龍西聯盟的緣故又回到了龍州世家的眼中,並且還以一種令人驚異的速度,野蠻生長著。
除非是有什麼大變故,不然龍西聯盟的崛起已經是無可阻止的事,深諳家族發展之道的彌虎能夠準確的知道。
面對這樣一個敵人,最理智的決策便是放棄復仇。說來也很容易理解,唐氏能有這樣的威勢,只是因為在龍西之戰勝出了而已,將勝利者換成彌氏,有七大望族加上蕭氏助力,一樣可以達到迅速制霸陵江七城的目標。
無非也就是輸了而已,真要說有什麼深仇大恨,也就是這些至親之人死在了南嶺,可仇恨是不會遺傳的。
彌氏現在居住在昆吾郡的族人,每一個提起唐氏都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與他們同歸於盡,可再過二十年,他們有了孩子之後,便只能通過口述轉達這份仇恨。
他們要告訴自己的孩子的,無非是你要好好練武,這樣將來才可能拿回彌氏失去的東西。
可這種甚至連份影音資料都沒有,只能通過口頭描述的失去,下一代的孩子真的能理解嗎?
三代五代之後,哪有人還會把復仇真正當回事,換言之,當這代人逝去的時候,便再也沒有人回去完成復仇這件事了。
可彌虎他們真正想要復仇的執念是什麼,是那座堆滿了彌氏先輩的族塋,是那道從一千年前便傳承下來的源流,是那些族中先賢在龍州最荒蕪的年代開天闢地的精神。
龍州彌氏,並不是以一群失敗者的身份從昆吾開始的,他們之所以留在昆吾,是因為向西幾萬里的南嶺山中,埋著他們的根!
彌氏對唐氏最大的恨,不是龍西之戰敗北,也不是無數族人戰死南嶺,而是唐氏毀了彌氏的根,斷了彌氏的驕傲,可現在蕭錦林卻說,彌氏的族塋,分毫未動。
可這又怎麼可能呢,彌氏最精銳的仙禽羽衛在北山撤離的時候殺了唐氏多少族人,這樣的血海深仇,不刨墳填塋哪能平復。
這一定是個陷阱,用來勾引彌氏僅存高手自投羅網的陷阱,彌虎第一時間得出了判斷。但即便是個陷阱,也是他無法拒絕的陷阱,甚至他現在就想跑到龍西,用自己這雙眼睛看一看,彌氏的族塋是否還存在。
如果還在的話,是否可以想辦法把族塋搶出來,哪怕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呢。
一位已經成就神魂的頂級武者,卻怔在了原地整整一刻,終於,他抬起頭,似是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澀聲問道:「唐志想要什麼?」
血海深仇的敵人,揮手可破的族塋,將彌虎換到唐志的位置,他實在想不出任何一個可以擋住憤怒的族人的理由。
沒有什麼比挖人祖墳更能解氣的事了,這意味著徹底的勝利,不光戰勝了敵人的現在,更意味著抹去曾經。
唐志能夠力排眾議將彌氏的族塋留著,一定是有著更大的圖謀,剛剛他一直在勸說自己,卻沒有絲毫作用,如果換回族塋的代價,是他彌虎這條命的話,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可他知道,著一定不是唐志想要的,所以他想知道,那個一手主導了千年彌氏覆滅的男人,究竟想要什麼。
「唐族長曾拜託老夫,如果遇見彌氏族裔,便轉達一句話,若想討回族塋,請彌氏本代的主事人來扶靈一敘。」
蕭錦林看著彌虎臉色變化萬千,不禁感嘆唐志的料事如神,這些年因為爭奪異火踏遍龍州,驚才絕艷的武者見過不少,但驚才絕艷的族長,他只見過唐志一個。
說完,也不等彌虎答覆,便自顧自的化作靈光遁走,唯留彌氏的前宗長在漢江邊久久佇立。
靈光遁術是靈化肉身之後的頂級遁術,只有大宗師級別的強者才能修行,其最大的特點便是速度驚人,不多時,蕭錦林便從漢江邊橫穿半城,回到了萬勝樓後頭的龍西別院裡。
剛一聚靈顯身,便看見了坐在亭中的唐羅。
「蕭族長辛苦了。」
「羅總長都看見了?」
「那麼獨特的青木羅剎,想要忽略也難吧。」唐羅看著蕭錦林疑惑道:「我只是好奇,蕭宗師為什麼放走了另外兩個?」
「因為留著他們,要比殺死他們更有用。」蕭錦林笑著道:「輸贏也是要掌握分寸的,將人贏得一分不剩,只會逼得對方鋌而走險,即使只有極小的可能傷到自己,也要極力避免。所以,給失敗者留點兒東山再起的本錢,讓他到另外一個世界去蹉跎,總好過身邊有條毒蛇,日夜惦記咬你一口來得好。」
「聽起來,倒像是個圓滑政客的處事法則。」唐羅笑問道:「就是不知,族長想讓這些喪家之犬蹉跎的地方,究竟是哪兒了?」
「北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