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山中峰平台,杜氏族地。
這已經是半月來人群第二次圍在這塊地方了,上一次是因為唐羅的到來他們祈求幫助,而這一次,他們則是來討要說法。
繫著頭巾的人群密密麻麻,將杜氏族地圍了一個水泄不通,賑糧點更是被團團圍住,所有人都面露怒色恨恨地望著施糧者,謾罵聲不絕於耳。
孫金方與沈大發站在高處極力安撫,卻也絲毫無法撫平眾人的情緒,兩人也是心裡有苦卻沒處說。
原本賑糧標準是不論平民武者一視同仁,每日半斤糧食,或是饅頭、或是飯食、或是濃粥。
而這三日標準卻只能驟降至二兩,別說修煉者吃不飽,就連平民都是怨聲載道,哪怕孫金方再三解釋是因為災民變多,百姓也絲毫沒有體諒的意思。
他們用一種最簡單也是最執拗的邏輯,瘋狂的攻擊這個曾經譽滿西陵的老人。
「天驕說過繫上頭巾便是他的扈從,更是將發糧的責任交託於你,但你現在糧食越發越少,我就想問問,你們把天驕的糧食霍霍到哪去了!」
「孫金方,我看錯你了!原本以為你是譽滿西陵的醫者,自會公平公正,沒想到一點糧食就將你試了出來,西陵一百六十萬自由民,你每人每天剋扣三兩糧食,一日便是四十萬斤進帳!以後還能叫你孫醫師嗎?不如叫孫財主吧!」
「還有你們這些所謂的西陵名士,全都是些沽名釣譽的虛偽之徒,嘴巴上一個個說的比唱的都好聽,實際上,就連賑糧都要剋扣,你們算什麼名士,算什麼善人!」
孫金方和沈大發積善數十年,這可能是他們第一次感受什麼叫百口莫辯,不論他們怎麼跟人群解釋,百姓們仿佛認定了他們將糧草私吞。
對著年老大一人,他們可以直抒自己心中的憤怒甚至據理力爭,但對著眼前幾十萬人的質疑,哪怕他們已經將糧食已經耗盡,現在眾人吃的都是西陵名士們從自家拿出來的糧食,也沒有人願意相信。
更有甚者,指著孫金方的鼻子揚聲罵道:「還說你們沒有剋扣糧食,若不是做賊心虛,何用將自家的糧食拿出來賑災,明明就是先貪污了賑糧,然後假裝仁善出糧,別以為這樣卑鄙的手段可以得逞。」
百姓善良麼,百姓大多都是善良的,但百姓之所以讓人又愛又恨,就是因為他們除了善良外,一無是處。
所以在他們的利益受到侵害的時候,並不會考慮更多的東西,只會用一種最簡單的邏輯思考。
以前我吃半斤,現在只有二兩,所以一定是出了問題了,大多人一開始並不會直接想著西陵名士們侵吞糧食,但經過有心人的煽動,結果便會截然不同,所以只要人群中有人能說上幾句似是而非的道理,他們就可以大聲附和。
而指望一些民智未開的平民去分辨哪些話是真話,哪些話是假話這要求實在太高了,他們就像無頭蒼蠅一般,聽到一個似乎有點說法的道理便會蜂擁盲從。
比如現在這個幾乎強盜般的邏輯就深得他們的心。
對啊,如果不是因為貪污了賑糧貪心,世家為什麼要拿自己的糧食出來?
不禪用最惡意去揣測人心的幾個人只是隱在人群中高呼幾句,人們便被這最險惡的邏輯說服了。
一時間,群情便又開始激憤,特別是他們現在以唐羅扈從自居,更是顯得極為強硬,哪怕孫金方是凶境強者,也不能讓他們對這個和氣的老好人有絲毫畏懼。
「交出糧食!交出糧食!」
孫金方和沈大發看著群情洶湧的人群,心中滿是悲涼,一萬句話梗在喉頭,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就在兩人最無助的時候,天空中落下一匹神駿靈獸,其背上跨坐一位劍眉星目的俊美少年,正是西陵第一蛻凡,唐氏天驕公子羅麼。
看著如同謫仙降世的黑衣公子,人群中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人們仿佛看見了救星。
「天驕您回來的正是時候,請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以孫金方為首的那些西陵名士將我們當做豬狗,一日二兩稀粥,這是要我們死啊。」
「請天驕為我們做主!請家主為我們做主啊!」
感覺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平民紛紛跪下,朝著唐羅山呼家主,孫金方與沈大發兩人面露死灰,痛苦的閉上雙眼,連爭辯都沒了力氣。。
跨坐在穿雲獸背上的唐羅居高臨下,面無表情的看著跪滿中峰的人群,目光所及之處,幾乎每個人額頭上都綁了代表成為他扈從的頭巾,也就是說,這些人理論上都是他的手下,真是有種,見了鬼的感覺。
「龔正呢!?給我滾出來!」聲若洪鐘的異能爆發,唐羅騎坐在穿雲獸背上,將目光從人群身上抽離,寒聲道。
聲浪轉瞬壓住了所有百姓的呼喊,漫向四面八方,從赤霞山中峰傳向其餘山頭。
正在另外賑糧點施糧的龔正驟然聽到唐羅的聲音,嚇得渾身一個激靈,連忙運氣御空秘法,朝著中峰連滾帶爬的趕來。
自帶音響的唐羅一秒鐘便呵止了中峰暴動,接下來便是清算了吧。孫金方面露苦笑,他以靈力震盪聲帶,幾乎將喉嚨喊啞也沒獲得諒解,唐羅僅是一個出場就將人群鎮住,也許這就是世家子與平民的區別吧。
兩人相識一眼,滿滿的無奈,搖搖頭一臉頹然。
唐羅轉過頭,對著孫金方與沈大發和氣道:「兩位賑災辛苦了,請先回到議事廳中等候,這兒便交給我處理吧。」
前排聽到這話的人群突然一驚,原本以為天驕呵停眾人是為了質問,但聽著卻更像關懷。
看著和顏悅色的唐羅,兩個老人只感覺滿腹的委屈有了宣洩的地方,強忍鼻頭的酸澀,拱了拱手邊往庭院中走去。
「天驕,他們剋扣我們的糧食,你怎能放他們走!」
一個跪在前邊的年輕人看見唐羅對兩人和顏悅色的模樣,憤然站起,大聲質問道,額頭的方巾迎風飛舞,一副凜然的模樣。
孫金方與沈大發的背影一頓,卻又堅定的往前走去。
唐羅回頭,冷漠道:「掌嘴五十。」
同樣是聲若洪鐘,同樣是通傳八方,只是這次的指令卻讓跪在地上的百姓心中一揪,那個站姿凜然的年輕人,臉色更是變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