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三:送別

  對米白來講,這場離別註定是非常傷感的。

  因為他不知道,下次見到徐老贏,會是什麼時候。

  可能是三年、可能是五年,也可能十年,或是再也不見。

  哪怕他不關心西陵時事,可徐老贏一劍橫壓西陵世家的壯舉,早已傳遍街頭小巷,而那些在街頭巷尾流傳故事中的聖人公子,總讓他有種不真實感。

  雖然他曾親眼見過徐老贏力敵凶境,甚至金龍執劍的英姿,但和他相處的這些日子一來,他總能忘了對方的武者身份,只記得徐老贏的赤子之心,還有他對書畫一道的熱愛,若說這世間真有知音,米白覺得,他們倆就是。

  只是他清楚,書畫之道對他來講是全部,可對徐老贏來說,他還有更重要的事,畢竟在赤霞山巔,徐老贏曾對萬里紅雲幽幽地吐出夢想。

  兩人終歸是不同的。

  自己的夢想是養育孩子長大,對方的夢想是要成為徐氏聖主,在追逐夢想的過程中,兩人終究會漸行漸遠,也許有一天驀然回首,連對方的背影都找不見了。

  但米白永遠都不會忘記,曾經遇見那個騎著星月珊瑚犀從天而降的絕世劍者,說不會救人只會殺人的熱心俠客。

  朋友註定都有分別的一天,只是情義永存,米白轉身從背筐中取出兩個畫筒,看著正在拼酒的兩位公子笑笑。

  因為徐老贏正抓著酒瓶,仰著腦袋往嘴裡倒,桌前還散落著七歪八倒的幾個酒壺。

  就這兒一會兒功夫,兩人已經拼了十六瓶酒,女侍已經來回三趟了。

  噸噸噸噸噸~

  徐老贏將第八瓶竹葉青的最後一滴吸入口中,「哈~」了一聲,將空空的酒壺放下,打了個酒嗝。

  「老弟。」連飲八瓶美酒,徐老贏總算感受到了這竹葉青的後勁:「你這酒量見漲啊,已算有我五成實力了!」

  面對這番吹噓,唐羅只將最後一口美酒淡淡飲下,將酒瓶整齊的碼在面前,笑問道:「我還沒開始,你怎麼看著要倒下了?」

  強化過的身體解救能力驚人,更別提還有虛空之胃保底,從今天起,你可以叫我酒神~唐羅心中暗戳戳地開心。

  純憑實力喝酒的聖人公子哪裡知道這些,只能強行挽尊。

  「誰說我要倒下了~嗝~」徐老贏的臉越來越紅,扯著嗓子道:「你倒下我都沒倒下!嗝~」

  要是沒有這些連續不斷的酒嗝,這話一定會更有說服力,米白笑道:「老贏歇一會兒吧,還有唐兄。有份禮物要送給兩位。」

  「禮物!?」一聽這話徐老贏咻地下轉向米白,摸著後腦憨笑道:「那多不好意思阿,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我咋沒看出你有啥不好意思的,唐羅看著表哥的模樣,心中暗笑。

  米白也被徐老贏的模樣逗笑了,不過謙謙君子好像都受過忍笑的訓練,只是嘴角微揚,將手中竹製的畫筒遞給了徐老贏,還將另一個木質的畫筒,遞給了唐羅。

  「我也有啊?」唐羅接過畫筒,倒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情緒,因為他已經將米白當成朋友了。

  在進入小靈界之前,他拜託福伯去荒院演一齣戲,讓他將院子租給米白。

  以常福的能力,這件事自然是辦得妥妥噹噹,只是讓唐羅驚奇的是,回來後常福竟和他說,米白是一位真正的謙謙君子,若是收入府中便可委以重任。

  唐羅當然好奇為何一向嚴謹的常福為何會這樣誇人,便問起緣由。

  原來米白在入住荒院後,並沒有把這所荒院當成了自己的地方,在常福出現並展示身份的第一時間,米白便連聲道歉還從不知道哪裡拿出一個破舊的錢袋,恭敬的遞給常福。

  這些錢有在慶豐行當書記時攢下的,也有出攤後的結餘,自從米白將孤兒們收攏到荒院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存起了這些「租金」,只等荒院主人現身。

  米白一直很窮,可他再窮都沒想過動用這部分租金,因為他知道這是自己應有之義。

  常福身為唐家總管,也算閱人無數,久而久之便有了一套經驗,比如貧苦之時要看一個人的堅守,窮困潦倒卻依然堅守底線的人註定會有翻身的一天;

  功成之時要看一個人的德行,大富大貴時依舊不生驕縱之氣,還會更加發跡。

  這番評價讓唐羅放下了對米白的戒心,因為他看見了對方的感恩之心。

  和一個懂得感恩的人交朋友,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另一邊的徐老贏可沒那麼多心思,接過畫筒的第一時間,迫不及待的將起打開,剛一開蓋,便有一股墨香撲鼻而來。

  「嚯~元墨,老白你可以啊!」作為酷愛書法之道的聖人公子,徐老贏對各洲的文芳用具可謂如數家珍。

  世間墨汁、墨錠最好不過元墨。

  元墨產於元洲屯水、合羽兩城,是用桐油煙、麝香、冰片、金箔、珍珠粉等十餘種名貴材料製成的,工序複雜。

  成品的元墨素有拈來輕、磨來清、嗅來馨、堅如玉、研無聲、一點如漆、萬載存真的美譽,是元洲書畫家的必備品。

  米白的條件徐老贏再清楚不過,竟然捨得以元墨作畫,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這究竟是何等大作了。

  將畫卷抖開,一副壯麗的雲海圖躍然紙上,濃墨,勾勒;淡墨,烘托;輕彩,渲染。順著一級一級從雲端莫名延伸出來的石階,緩緩地向上。

  赤霞峰沖天而起,如開天闢地的神劍像要將天捅個窟窿,山巔缺了一角,三個青年姿態各異面朝雲海,其中一人背負雙手,站在崖邊,另外一個盤膝而坐在他左側,還有一位慵懶無力的,半倚岩石靠在一邊。

  這不正是赤霞峰頂,三人詠志的場景嗎,惟妙惟肖的畫作將徐老贏的思緒一下拉回到那一天的赤霞峰巔。

  詩聖唯一留存於世的傑作,三人朝著雲海詠志的場景,還有兩人趴在崖邊嘔吐的狼狽模樣,讓他會心一笑,將目光移到畫卷的右上方。

  《望岳·雲海詠志》——詩聖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徐老贏心中激盪,酒意都消散一空,不論再過多久,他都忘不了這首詩當初給他帶來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