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更好的世界,不能光有武者。」
米白認真朝無雙城的眾人解釋道:「五行八作的匠人才是建造和發展的根本。」
「這種人,只要有強大的武力,便能招之則來,揮之即去。」
杜霆皺眉:「只消給風媒頒布任務,要多少有多少,何必要開堂辦學浪費精力。」
「大長老說得有理。」
站在統一戰線的杜家另外兩名長老連忙幫腔道:「如今赤霞已經聚集了七城的匠作精英,但苦於無有施展之處,若是再辦學,只會讓閒人更多。」
對於憑藉武力起家的氏族來講,你很難說服他們看重匠作,畢竟在這些人眼中,五行八作的都是下愚之人,僕役的備選。
知道無法說服眾人的米白也不再開口了,只是態度堅決擬下了政令,並親自走訪城內有名的匠作,邀請他們擔任尚未落成的學院導師。
對於絕大多數成名匠人來講,受到這種邀請都是心中害怕的。
因為手藝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本錢,現在卻要交給素昧平生的人,這等於是在刨他們的根。
很多匠人表面上答應的好好的,然後連夜便帶著家眷跑出了城。
衛所的將士也不阻攔,只是嗤笑著放行,然後將這些信息傳回給市政廳。
任何團體內部都會有間隙,即便是無雙城這樣健康發展的組織,裡頭也會有很多不同的聲音。
相較於米白這個空降兵,衛所的戰士們更欣賞大戰時為無雙城拼殺在第一線的杜家三位議長。
所以這次的事,在很多人看來,就是新舊議長們在掰腕子,米白身後固然有院長支持,但如今的無雙內城裡,顯然是杜家三位長老更得人心。
說得直白點,若是這次邀請匠人擔任導師的是杜霆三人,這些匠人說什麼也不會連夜逃走。
而米白便沒有這個威望和信任度,甚至被很多匠人看成了,要剝奪他們生計的惡人。
這種事情其實是沒法解釋的,更沒法阻止,米白只能以更大的誠意去邀請那些精英匠人,但收效甚微,直到他敲開了歐余大匠的門。
「歐余還以為米先生會第一個來敲老朽的門,沒想到卻是最後一個。」
兩鬢生白的歐大將笑著朝滿臉倦色的米白打趣道:「歐家的匠作記憶,這般入不了米先生的眼麼?」
「歐大將言重了。」
米白搖搖頭道:「歐氏家學淵源,規矩大,若非走投無路,米白也不敢厚顏上門,讓大匠難做。」
「哈哈哈哈。」
歐余豪爽大笑:「米先生早就該來了,老夫看了市政廳的布告,這些天沒有出門,就是在等先生啊!」
「等我?」
米白驚了,在他想來,對於無雙城這個行為最牴觸的,應該就是歐家了。
歐余身為歐家大匠,沒有帶頭出來反對,便已經是最大的支持。
畢竟這項鼓勵五行八作辦學的舉措,說白了就是在同歐氏競爭,而作為完成歐家傳承的大匠,歐余心裡又怎麼會開心的。
只是這件事,是對整個西賀更好的事,所以哪怕預感到歐余會不開心,米白還是決定要做。
但沒想到,那些本該是受惠的精英匠人們對他的邀請避如蛇蠍,而損益的歐余反而是這樣歡迎的態度。
經過大風大浪的歐餘一看米白表情,就猜到對方心中想法,撫掌笑道:「米先生一定認為,老夫看到告示後會怒不可遏,覺得無雙城背棄盟約,過河拆橋。若先生這樣想,卻是有些看低歐家了。歐氏傳承數千年,專精匠作,若是連這點兒器量都沒有,又如何造得出無雙之器。
很多事情,先生同那群武人是講不通的,因為他們並不是匠人,也不知道匠人最需要的是什麼,但老夫卻明白米先生要做的。若是此舉能成,赤霞山將會成為西賀的匠作聖地,只要初心不改,老夫敢保證,最多百年,西賀匠人盡出無雙!
只是有一事想請米先生如實回答!」
頓了頓,歐余看著米白的眼睛認真問道:「這件事,是那位的授意,還是米先生自己的意思?」
……
龍洲歷1796年四月初八
從呈州走出的大批唐氏族人,是沒有辦法不引起各方矚目的。
只是現如今的西賀,已經沒有打著正義旗號的愣頭青了,大多數人都是選擇先行觀望,看看這批唐氏族人的動向。
在發現他們直愣愣往龍州來的時候,很多人就坐不住的。
為首者便是如今占據陵江七城的何、農、劉三家,當然,還有如日中天的大臨商盟同賞金公會。
世人都看得出,這些唐氏族人回歸一定是出自虛空宗師的授意,而他們的目的地也一定是赤霞山。
但赤霞山才多大的地方,即便將整個北山山脈都算上,都不算是個能夠健康發展的基業。
唐氏需要一座城,至少需要一座城,可這座城由誰來讓呢?
三大豪族沒人願意做這個讓步,但他們必須要考慮最壞的情況,因為如今的赤霞山,地位已經不一樣了。
時間可以沖淡一切,這才幾年功夫,人們就已經記不得什麼龍江水患,鬼哭大艦了。
大家口口相傳的,全是無雙學院如何深明大義,並給天下修行者指明前路。
那些仇恨離這些散修太遠了,根本無法感同身受,可無雙學院的作為卻讓他們感受到直接的利好。
更重要的是那尊赤霞新王,現在即便是最沒腦子的世家,也能看出這尊新王就是擺明車馬的支持唐羅,不然也不會放著無數福地仙山不挑,偏偏來赤霞山布道。
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三大豪族不願意退讓,那麼看在這尊新王的面上,也不得不退讓。
於是三大豪族族長同大臨商盟葉擎蒼於四月相會朝昌,共同商議,究竟將陵江那一座城割讓歸還給即將要入龍州境內的唐氏族人。
只是這場扯皮註定會很艱難,因為誰都不願意吐出已經入口的肥肉,所以這場本該迅速結束的談判,頗有些無盡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