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世興把兩頭畜生劫走了!?」
項東遊雙眼吞吐著攝人的光芒,上身前傾好似擇人而噬的巨獸,朝著瑟瑟發抖的副官逼問道:「他們現在人呢?」
「回..回稟大人,不清楚,我們的人被馮世興殺光了。」
副官哭喪著臉道:「兩頭龍獸現在下落不明。」
「一群廢物!」
項東遊怒斥一句後,又立刻道:「立即派人去在江上下游阻截,並通知給朝昌劉儻還有蘭山城何塞,讓他們協助設卡,告訴他們這是麓陽城那位大人的戰寵,讓他們務必配合!」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辦。」
劫後餘生的副官連起身都顧不得,連滾帶爬的往外跑。
「等等!」
話音剛落的項東遊又叫住副官,臉上掛著令人玩味的表情。
副官還以為這是要追究自己的責任,嚇得兩腿發顫,結結巴巴道:「大大大大人,有何何何何吩吩咐...」
「不必設卡了。」
項東遊突然改主意道:「派密探去赤霞山無雙城候著,發現兩頭龍獸入城便把消息傳到本鎮撫這兒。」
副官不知道上峰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但只要不是讓他死,他才不在乎是在龍洲設卡還是無雙城蹲點呢。
忙不迭的點頭應諾後便要離去,卻聽到身後項東遊冷冷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若是連這點兒差事兒都辦不好,就不必回來見我了。」
涼氣從腳心衝到頭頂,副官連回頭都不敢,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
堰蒼無主龍獸被寧鄉道馮世興劫走的消息,很快便在整個龍洲西南部傳開。
對於這位無雙學院經營部的首徒,即便是相對閉塞的呈州也是有所耳聞的。
只是曾經的名聲多是因為膽大倒不是修為如何高強,可此番戰卻讓不少人驚掉了眼球。
世人才不管什麼過程,只知道馮世興單槍匹馬闖入葫山,重傷了公黃和遼涼城兩位成名武宗,更是將兩家的精銳打得落花流水,這樣的實力放眼整個龍洲,都是頂頂在前。
更重要的是,寧鄉道的虎豹本是個毫無根腳的散修。
可這才幾年功夫,這位便能在兩大勢力環伺中摘桃子,假以時日這還了得?
很多外州世家不由得生出招攬的心思,特別是龍洲各支豪族,雖然兩頭龍獸算是不錯的底蘊,但是獸終歸是獸,人才才是世家立鼎的根本。
一無所知的馮世興成了豪門眼裡的香餑餑,連帶著兩頭龍獸的蹤跡也藏不住了。
其實馮世興的去向並不難猜,一個毫無根腳的散修,即便心比天高也是吃不下兩頭龍獸的,那麼他必然要選擇投效,作為堰蒼人既然沒有往農家走,那麼只能是那個被散修尊為聖地的所在。
葫山往龍州赤霞攏共那麼幾條路,以龍獸那麼巨大的體型,想要不留痕跡幾乎不可能。
……
龍州境內某無人山谷
熊熊燃起的篝火炙烤著兩頭被小樹扦著的走獸,倒懸火上的獸肉滴出油脂在碳火上,發出吱吱聲。
荒獸擁有超越凶境的強大生命力,同樣也擁有巨大的胃口。
相較於人類在低度飢餓時神識會越發清明不同,荒獸若是飢餓會變得暴躁虛弱。
所以補充食物就變得很重要,這是從葫山突圍之後,三人正正經經的大餐,當然,主要是服務對象還是兩頭龍獸。
一旁的馮世興主要的工作還是為他們烤肉,用傅元山和呂重言自己的話說,他們已經不像個人了,若是再同龍獸一樣茹毛飲血,那他們就真的變成獸了。
所以,只要條件允許,兩頭龍獸都會要求將食物徹底弄熟才吃,即便某些肉食半生才更鮮美,他們也一樣要弄到全熟,仿佛有種執念。
「如今已經到了龍州,我的建議是吃完這頓後我們就走水路,潛入龍江轉陵江,以龍獸的水性,只要幾日就能到赤霞山。」
馮世興一邊翻轉著扦木,一邊朝兩頭緊盯著肉塊的肉獸道:「兩位覺得如何。」
「噢吼...」
呂重言的低吼聲中有些顫抖,傅元山更是連回應都沒有。
「...兩位不要沮喪,等到了學院便安全了,而且,以院長之能,定然能想到解決兩位獸軀的辦法。」
看出兩人心情低落,馮世興開口安慰道:「獸肉好了,兩位可以用了。」
說完,寧鄉道虎豹便離開了,除了不想打擾兩人用餐外,還因為他發現了某些陌生的氣息。
這些日子,死在他手下的風媒近百位,可他們背後的人,就是學不乖啊!
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龍行虎撲的馮世興殺向那道陌生的氣息源頭。
……
龍洲歷1795年末
赤霞山、無雙城
「院長,出事了!」
臉色蒼白的杜霆闖入院長室,朝著靜坐冥思的唐羅喊道:「馮世興來了,還帶了....」
一時間想不出什麼形容詞的杜霆只能含糊道:「帶了件詭異的事兒求助。」
「什麼詭異的事?」
睜開眼的唐羅平靜問道。
「屬下說不清楚,要不讓馮世興自己說,人就在外頭。」
杜霆實在不知道如何描述,只能這樣道。
「嗯,讓他進來吧。」
唐羅淡淡道。
心中忐忑的馮世興被杜霆請進院長室,先朝書案後的唐羅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學生馮世興,拜見院長。」
「不用行這般大禮,快起來吧。」
唐羅淡淡道:「什麼詭異讓你如此慌忙啊?」
「回稟院長,麓陽城有人在研究人獸變化的禁忌之術,三期學弟傅元山還有四期學弟呂重言,都被煉成了龍獸,求院長想想辦法,幫他們恢復人生吧!」
雖同兩名學弟一路同行,但人身的馮世興既要阻截追兵,又要襲殺風媒,加上龍獸口不能言,零零散散的時間裡只能做些大致的交流,很多細節方面的東西全都模糊。
但這已經足以勾起唐羅的興趣,以他目前的實力,倒不是做不到人獸變化這種事。
其實不光是他,只要是完成靈質化肉身的宗師,基本都能做到功體重塑這樣的程度,但呂重言和傅元山頂死就是初入凶境的水平,要讓這種程度的武者變化龍獸,那得是什麼水平的秘術?
「將人帶到後山。」
唐羅起身,朝馮世興淡淡道。
寧鄉道虎豹大喜過望,心道一聲「有救了」便往外頭跑。
……
赤霞渡口,三九隆冬依舊穿著單衣的年老大讓碼頭上的小弟圈出了一片內岸的泊位,又將赤霞山送客的小船圍成一圈警戒線。
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兩頭浮在水面上的龍獸。
表情莫名哀傷的荒獸已經是在挑戰他的認知,更驚人的是當馮世興跳出水面說他們是傅元山和呂重言的時候,兩頭龍獸竟然點頭附和。
年老大發誓,這是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過的遭遇,而更詭異的是,之後他同兩頭龍獸攀談,對方竟然可以用點頭或者搖頭來回應他。
這...這是什麼妖怪!
自妖族退出西賀舞台之後,世上就再沒見過擁有這等智慧的妖獸。
難道這是妖族掌握了什麼點人為獸的邪法,並準備捲土重來的意思嗎!?
真當年老大有些絕望地想著,就感到後方圍堵的城衛讓開了一條路,轉身望去,儘是杜霆和馮世興。
「院長大人讓我們把...」
不知道怎麼稱呼兩頭龍獸好的杜霆只能指指水中兩頭龍獸道:「......「他們」,對,把「他們」帶到後山去。」
「兩位聽見了嗎,馮某已經拜見院長,他同意見你們了,快上岸啊!」
一旁的馮世興朝著水下的兩頭龍獸,興奮道。
可還不等話音落,踏浪而來的喊殺聲就打破了渡口的平靜。
從堰蒼到龍州,兩獸一人自以為周密的行進路線其實早就暴露在各個勢力的眼皮底子下,所有人都清楚馮世興最後的目的地。
只不過他們沒有預料到一進龍州兩獸就改走水路,而龍獸水下潛行的速度,竟然要比普通凶境飛遁更快。
緊趕慢趕,各支勢力的強者好不容易在赤霞外完成合圍,卻看到了年老大布置的警戒圈。
為了不讓已經很是複雜的局面更加複雜,這些勢力一合計,便結成陣勢就衝殺過來。
正要上岸的兩頭龍獸聽到喊殺聲渾身就是一顫,反倒是年老大、杜霆兩人面色如常。
如今的無雙學院可不是幾年之前了,竟敢還有人敢在這放肆,倒是奇聞。
「長老同世興只管將龍獸帶走,老子倒要看看,這幫人什麼來頭,膽敢衝擊赤霞的口岸。」
健碩的胸肌一抖,年老大大咧咧朝下屬揮手道:「小的們,結成戰陣啟動陣法,給遠來的客人一記招呼!」
「渡頭,此事因世興而起,哪能抽身離去,讓世興在這同您一道禦敵。」
「嗯,你不錯,比那些一畢業就搞七搞八的小傢伙強。就先留這兒掠陣吧!」
……
學院後山
杜霆將兩頭龍獸帶到此處後囑咐他們靜候便離開了,而兩頭被撇下的龍獸心情也同落葉般忽上忽下。
這一路都在逃命,以至於很多事情根本沒有想清楚,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雖然他們都認為院長有能力幫助自己,但問題是,院長為什麼要幫呢。
曹烈可是御獸宗的傳人啊,而且境界很高。
他們倆雖然名義上是無雙學院的弟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經營部的本質就是場生意,要不然同學會的事兒哪裡輪得到石三刻出面操持。
眼下他們貿然上山求助,還帶了那麼多的麻煩,若是惹得院長不快...
先前只將學院當做救命稻草的兩人忽然意識到,其實他們同無雙學院,根本沒有什麼深刻的羈絆,即便有,也只是他們這些散修單方面欠學院的。
畢竟一千萬換契合武道的鑄魂課程,任誰看都是他們這些學生在占便宜。
想到此處,不安在兩頭龍獸的心中瀰漫,因為他們明白自己好像根本沒什麼立場。
安全感蕩然無存的同時,兩頭龍獸不斷改換等待的姿態,最後變成面朝甬道彆扭的跪坐,雖然這並不是適合龍獸身體的姿勢,但他們還是固執的保持下來,低垂的獸首仿佛做好了謝罪的準備。
兩尊垂頭並肩跪坐的龍獸,就是走出甬道的唐羅看見的第一個場景。
「這樣有趣的坐姿,本院倒是第一次見。」
走到近前的唐羅,伸手親切拍拍兩人鼓鼓的肚皮,笑問道:「馮世興說你們被曹烈變成了龍獸,可本院看著怎麼好像是你們占了龍獸的身體呢,說說吧,究竟怎麼回事,說完看看能不能幫你們想想辦法恢復?」
並沒有預想中的嚴詞厲色,院長的親近讓兩頭龍獸跟孩子一樣嗚咽起來。
自從逃離麓陽城,這一路遭遇的全是要殺死他們的人,就像曹烈說得那樣,他們已經被自己的族類給遺棄了。
為什麼不敢同馮世興將他們已經掩埋了自己的屍體,而是含糊表示變成龍獸。就是不想讓馮世興覺得他們已經沒有機會變回人了,在他們潛意識中認為,覺得如果馮世興知道這件事,看待他們的眼光一定會有變化。
他們已經足夠絕望了,實在不希望身邊的人也放棄拯救他們的希望。
而剛剛唐羅的話,就像久旱之後的甘霖,在兩顆絕望的心田灑滿希望。
嗷嗚嗷嗚的痛苦後,兩頭龍獸伸出爪子就要在地上書寫來龍去脈。
「不用這麼麻煩,直接說。」
在兩頭龍獸面前盤膝坐下的唐羅和聲道。
可是...我們不能說話了。
呂重言淚目,心中哀嚎道。
仿佛看穿龍獸心底的悲涼,唐羅伸出手拍拍呂重言的龍爪安慰道:「沒關係,直接說。」
「可是...」
嗚咽一聲,呂重言便失神地怔住,剛剛出口的竟不是獸吼,而是人言,只是格外低沉。
而一旁傅元山聽到呂重言說話,驚訝地開口問道:「你怎麼能說話了,啊!?我也可以說話了,這是怎麼回事?!」
「在這兒,我想你們開口說話,你們便能開口說話。」
唐羅笑著解釋道:「說說吧,你們是怎麼變成這樣的,我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