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晚上去,可話音落下,邪魅男子便從岩石上跳了下來。
朝疤面男招呼了一聲,便施施然往城道走,背負雙手瀟灑的模樣,根本不像是進城尋仇,反倒像是游賞花卉的風流才子。
這讓已經做好豁出命準備的疤臉男錯愕無比。
沒有計劃,沒有目標,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下宣布要針對背靠藥神宗的世家。
那些退走的刀客,怕是早已從可能的夥伴變成宣揚他們瘋狂行動的喇叭。
這個時候進城,除了被花家豢養的武者亂刀分屍,他想不出更好的結局。
「現在進城?這人是個瘋子,我不去了,不去了!」
最終留下的三個刀手其中一個原本心生還有些動搖,但看到領頭人莽撞的行動,罵罵咧咧跑了。
疤臉同僅剩的刀客對望一眼,還是跟了上去。
陷阱也罷,生死也罷,就在今日,冤孽餘辜已經當夠了,就這樣去了也好。
緊緊腰間的刀,兩人循著翩翩公子的足跡,一併入了當歸城。
手持刀柄眼觀四方,兩名刀客一左一右護持在邪魅男子身邊,觀察著一切可能出現的危險。
正常叫賣的商賈貨郎成了他們眼中要防範的對象,每個投來異樣眼光的百姓,都被當做是花家的密諜。
短短几步路走得兩人心力交瘁,恍恍惚惚地竟已走到花府門前。
往日都有甲士駐守的花府今日三首獸門敞開,就像是巨獸張開的血口。
血仇蒙眼,疤臉刀客抽出兵刃,三步並作兩步便喊殺著衝進花府。
可普普通通的蛻凡刀客撞上百年積富的醫藥世家,若是這能攪出風雲也不至於跟著邪魅公子的計劃。
單薄的喊殺聲在進府後戛然而止,就像是投入湖面後就消失不見的一粒石子。
「嘁,脆弱的傢伙。」
邪魅公子踏上花府的石階,口裡嘟囔著:「眼看大仇將要得報,卻要去送,那這些年的苦,不是白挨了嘛。」
「你說是吧。」
說著說著,伊祁天龍扭頭朝身旁另一個刀客問道。
滿頭是汗的刀客沒有做聲,緊緊握著刀柄,一雙眼死死盯著花府大門。
甲士、刀斧、陷阱,預想中龍潭虎穴的標配沒有出現,邪魅公子帶著刀客施施然走到花府中庭,看見了繳了械,被兩個甲士壓在草地上的疤臉刀客。
花家的掌柜、醫師跪了滿地,幾位花家大爺分立兩旁,看見伊祁天龍後就躬身行禮。
「花蛇床見過天龍道子,祝道子聖安!」
花家為首者一身華服,五官方正氣宇宣揚,看起來就像個正人君子。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縱容自家醫館醫者胡亂開方開藥,將小病治成大病,一場風寒便讓小富之家傾其所有。
當歸城周圍的村鎮提起花家無不恨得咬牙,甚至連當歸城外的山盜都說,滿山劫道的,比不過花家一個賣藥的。
本以為能這般心狠的家主,怎麼也得是個魔焰滔天,眉眼一低便有千百毒計流轉的狠胚,卻沒想過眼前之人像書生竟然躲過像山匪,也真是奇哉怪哉。
伊祁天龍審視的實在太久,花蛇床遲遲聽不見免禮的客套,就悄悄抬眼,正撞見對方疑惑的目光,便壯著膽子問道:「敢問道子,花某臉上可是有什麼不妥?」
「唔......」
摩挲著下巴的伊祁天龍沉吟片刻,然後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一拳錘在掌心欣然道:「老子剛在想,許你個什麼死相才配這正氣凜然的臉,現在有主意了!」
庭院裡甲士齊動,滿含殺意的目光鎖定伊祁天龍,靈氣激盪含而不發。
「道..道子.真會開玩笑,花家是神宗下院,每年都有供奉孝敬山門,花甲!花甲!!趕緊,趕緊把帳本拿出來給道子過目...!」
被伊祁天龍嚇壞的花蛇床臉色蒼白,連忙朝著身旁的老管家呼和著。
「老子看那東西幹嘛,老子是來取你狗命的。」
伊祁天龍歪著腦袋,請打一個響指,庭院內青草抽芽,帶著紫紅色毒刺的藤蔓舞空,將花家的甲士纏繞,剛剛還殺氣騰騰的武士們成片倒下。
那鎧甲「砰砰」撞擊地面的聲音,就像是砸在花家眾人心上的重錘。
「不,你不能殺我,我是神宗的人,我是神宗的人啊!」
花蛇床被伊祁天龍恐怖的手段嚇破了膽,跪地求饒道:「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神宗啊,看在花家一片赤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求道子饒花家一命,求道子饒花家一命啊!」
「唉,這就是你的取死之道啊。」
伊祁天龍嘆了口氣,蹲下拍拍花蛇床的肩膀,直視對方惶恐的眼,悲傷道:「總有你這樣的人,總是有你這樣的人,將自己的私慾同神宗綁在一起。」
「你知不知道,幾千年來,神宗前赴後繼多少位先賢,付出了多少心血,才讓藥神宗這個牌子,在西賀正道中發光。讓醫者這個行當,走到哪兒都受人尊敬?」
「但這些先賢都不如你厲害啊,你花蛇床就用了百年,將藥神宗幾千年才在當歸城百姓心豎起的那座高台弄塌了。」
伊祁天龍眼中儘是寒光,語氣滿是嘲諷:「這麼高明,這麼了不起的花家,你說你該不該死絕!?」
或許是人被逼到極致都會有所突破,自知求生無望的花蛇床也豁了出去,強忍著恐懼,顫聲道:「千錯萬錯,都是花某一人決意,與族人無關,道子要殺就殺花某一人,請放過花家這些無辜的族人,花某給道子磕頭了,給道子磕頭了!」
「不行啊。」
伊祁天龍看都沒看眼前以頭鏘的花蛇床一眼,順勢盤膝坐下,眼光不知飄到哪兒,口中幽幽道:「當花家主扯著宗門大旗,利用醫道干喪盡天良買賣的時候,好像也沒有考慮人家是否無辜。如果天道講求公平,那麼今天也只能讓花家全都死絕才行。」
「還有那個你們花家拜入神宗的孩子,你別擔心,老子會找個機會指點他,然後他就會不小心沾染惡疾,大概痛苦個七七四十九天然後死去,就當是為花家超度了!」
「畜生,你是個畜生!」
花蛇床紅著眼,指著伊祁天龍道:「菖蒲六歲拜入神宗,這些年盡在外門修行,未曾做過一點兒惡事,你怎能如此惡毒?」
「誒?」
伊祁天龍看著連眼珠子都氣紅了花蛇床,奇道:「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混蛋是不會有憐憫之心的,沒想到不是這樣的啊,那你逼得家破人亡時,怎麼沒考慮他們的無辜呢?」
說著,天龍道子站起身來,俯視著滿目怨毒的花家主,淡淡道:「你也不用不服,要是沒有花菖蒲,花家有能耐搭上神宗外門,有機會將事情做得這般決絕麼?說到底,惡首還是神宗。所以啊。你放心,不光花菖蒲要死,那個給你活計的外院管事,也得死,這才叫,替天行道,普度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