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每日正午招生依舊無人報名,但無雙城議政廳的大人們依舊高興。
自馮世興報名的消息傳出後,又有大批人陸續湧入無雙城。
哪怕是戰前年景最好的時候,無雙城都沒接待過這樣多的貴賓,如今無雙城內最多的就是茶樓、酒肆。
即便這樣,還是家家爆滿,這讓杜家三位長老又欣喜,又苦惱。
「院長大人,眼下每日都有數十艘船入港,渡口泊位已經不夠,年老大說想調些工匠和物資,再將渡口擴建一番,您看...」
近幾日唐羅都在指導馮世興修行,所以杜霆都會在正午時以傳音入密的方式將近期的政議稟報。
「渡口是該擴建了,讓歐大匠在不影響學院建設的前提下,全力配合。」
「還有,城中的酒樓茶館已經不足以應客,要不要下令將人遷往南屏峰,騰出地方興建酒樓?」
「不就是缺住人的地方麼,何必那麼麻煩,讓城中居民把屋子收拾乾淨,適當放低價格掛出牌子攬客,若還是不夠,讓大匠拾到拾到後山岩壁上的洞窟,一樣住人。」
「這樣...會不會有些怠慢了?」
「赤晶民宿,全西賀獨一份,覺得委屈就睡回船上去。」
「這民宿是....屬下知道了,這就去辦。」
「還有其他事麼?」
「根據將星館的回報,有不少高手隨船入城混入城中,暫且不知他們的目的,那邊詢問是否要秘密抓幾個起來拷問。」
「盯著就好,不必抓捕。」
「好的院長,還有就是這幾日好些個地方望族都遞上了拜帖,說想要拜訪院長大人。」
「不見。」
唐羅面無表情的快速拒絕,又追問道:「送來的只有拜帖,就沒有挑戰帖什麼的?」
「絕對沒有!」
杜霆色變,連忙解釋道:「雖然您未以真面目示人,但虛空宗師威名足以震懾八方,您乃無雙學院的院長,又哪敢有人送帖挑釁。」
「是這樣麼...」
唐羅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回傳道:「本院知道了,回去吧。」
「可這才招了一刻鐘....」
「你看底下這群人,哪有要報名的意思,從明天起,便由你獨自開院招新吧。」
……
龍州歷1792年七月初一
無雙學院閉關室
完全掌握五形拳意的馮世興身著橙黃練功服,恭恭敬敬坐在唐羅面前。
「人有三魂,曰胎光、爽靈、幽靜。又有七魄,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
「所謂神魂,便是集三魂之靈,七魄之精凝聚的本我自性。」
「而要凝聚,便首先要明白,三魂七魄各在何處。」
「胎光屬先天,各人強弱不定,氣血生命旺盛,神識清明者,胎光即強。」
「爽靈源於父母合和陰陽同濟,使明氣制陽,機謀萬物,勞役百神,生禍若害。」
「幽精後天災衰,使人好色嗜欲,溺於穢亂之思。」
「尋常人三魂偏弱,即便神性伸張,也得張弛有度,所以一日不眠便會困頓,幾日不休胎光便會散溢,而胎光散溢,人就會死。」
「但到了蛻凡境,武者經歷過一次蛻變進化,強橫的不止身體,亦有魂魄。所以到了蛻凡境,武者只需行功調息,三魂便能持續運轉。」
「所謂鑄魂,便是以自身三魂七魄,鑄就永不沉眠的本性!」
唐羅言簡意賅地將三魂之別向馮世興道訴:「還真、擬靈、觀想,三條鑄魂大道,萬千鑄魂法門,終究殊途同歸。但在細微處,三條路子卻是有根本不同,這處不同,便是魂主。」
「還真法便是以胎光為主,胎光越強,神識越堅毅,凝練的神魂便會越強。」
「擬靈法則是以為爽靈為主,若要強壯便要沾染靈物氣息,若是能夠日夜相伴,了解透徹,便能塑造出強橫魂魄添為助臂。」
「而觀想法則是以幽精為主,制御幽精堅韌意志者,便能觀想出璀璨神魂。」
「所以,要鑄強魂,首先得明白自己的優勢何在。」
唐羅表情平靜,和聲問道:「馮世興,你覺得自己三魂中,哪一道最壯?」
對於馮世興來講,眼下聽到的都是他從來不曾想過的高妙理論,這問題更是讓他猝不及防。
思來想去,寧鄉道虎豹牙一咬,跪拜道:「弟子拿不定主意,還請院長指點。」
「不知道便是還未做好準備。」
唐羅淡淡道:「那麼此時便還不是你鑄魂的時機。」
「何時才是弟子鑄魂的時機?」
「等你尋見自性,心中再無猶豫,那便是鑄魂之機。」
「自性...該如何尋?」
「問心。」
「如何問?」
「靜坐,獨處。」
馮世興沉默直起上身,看著唐羅認真的表情,點點頭道:「弟子,知道了!」
「從今日起,你便在這靜室中呆著。」
唐羅起身,從袖中掏出一枚銅鈴放在馮世興面前:「想通了,搖鈴。」
五日後,鈴聲動,院長唐羅又一次來到靜室。
凹陷的雙頰與乾澀起皮的唇色,數日未水未食讓狀若虎豹的馮世興變得極為虛弱,但雙眼卻變得越發有神。
「想好了?」
唐羅施施然在馮世興對面坐下,和聲問道。
「想清楚了。」
乾澀沙啞的聲音裡頭,有股難以名狀的堅定:「這幾日弟子一直在想,究竟是什麼讓弟子能夠三十餘年如一日,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從無一日懈怠。直到剛剛才有所明悟,弟子就是喜愛,喜愛拳術,喜愛練武,喜愛同人拼鬥,喜愛分出勝負。勝敗若有得益,更喜。」
「欲望便是支撐著弟子不斷修行的依憑,所以如無意外,弟子三魂中幽精最壯!」
自我判斷倒是精準...
「那你是決定以觀想法鑄魂?」
唐羅不置可否的問道。
「不,弟子已經感受到慾念太重能力卻不足的痛苦,若是以觀想法鑄魂再壯幽精,恐怕院長將會看到一個泯滅人性不擇手段的瘋子。」
馮世興神情平靜,仿佛局外人一般評價自己。
「那麼,你的最終決定是?」
「還真法!」
馮世興目光如電,舉起雙手:「弟子想看看,憑藉老天給的胎光和這雙拳,能走到哪一步!」
聽到對方的選擇,唐羅並未立刻回答,而是上下又將眼前之人打量了一番。
本以為修行《五行拳譜》後,這位會以擬靈鑄就五魂之一,用以呼應最強拳意。
這種鑄魂法配合馮世興的虎豹拳意,足以讓其強橫一時,但路終是走窄了。
五形拳的上限就只有那麼高,即便馮世興拳術資質超絕,天賦奇才,若無奇遇,莫說難達到封號級強者的程度,就連成就普通武宗都費勁。
而選擇還真法鑄魂,以其天生傲氣傲骨和早年的不敗戰績,今後最低成就都是武宗。
這便是選擇大於努力的真實案例,原本唐羅是想著,若是馮世興搖鈴不是要求還真鑄魂,那就讓他再深思熟慮一番,現在看來,也不必耗費周章了。
畢竟鑄魂這種事,還得全心相信,心無掛礙才能竟全功,這寧鄉道的虎豹,也算是福緣深厚了。
其實還真法鑄魂這種事,說難也難,說意也易。
有造神計劃兜底,從唐羅夫婦倆手中誕生的還真神魂,已有近十例,對瞎編亂造都能行的院長來說,按部就班鑄就一道神魂,簡直是送分題。
加上馮世興本身資質確實不凡,五日問心又生出三分堅定,這還真鑄魂的過程無比順利。
僅用了月余功夫,寧鄉道虎豹不僅鑄就了神魂,更結合唐羅給出的課程目標,將其御使得無比熟練。
不論魂念調用,神識鎖定,還是魂力附效,都像浸淫凶境多年的武者。
而除了鑄魂外,唐羅還將馮世興現有的武道梳理了一遍。
勁力融合是個水磨工夫急不來,但拳意同靈力融合,然後操使神魂倍化攻擊,卻是當下就能做到的事。
雖然馮世興無法招招都成功融合,可偶爾竟功的一擊,便有玄境上品的威能,從初入蛻凡的角度看,已經算是極為驚人了。
只是課程的時間太短,體修的短板依舊在寧鄉道虎豹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那就是手短。
同境對壘,先手無比重要,誰能搶得先機,便能積蓄強勢,一鼓作氣敗敵。
而體修除非偷襲,不然極難有近身接觸的機會,即便近身了,也得先應付對手的護身功法與靈甲。
體修同靈修對戰,大多都倚仗靈活的身法靠近,但這件事有弊端,那便是離得越近靈修的靈技便越精準兇猛。
「所以,體修想要對戰不至下風,必須得摒棄蛻凡境時短兵交接的習慣,務必修行一門搶奪先手的秘法。」
唐羅一邊說著,一邊隱入黑暗,並在馮世興的驚訝中,輕拍對方後背。
「斂息術,是體修同靈修對戰時的大利器,也是大殺器。」
「靈修大多沒有心血來潮,沒有生死之間的警惕,所以無比仰賴靈氣感知,只要能收斂氣息,便能無聲拉近距離,發起致命連擊。」
「再有就是武技的連貫同粘性,好不容易近身,若是幾拳把人錘丟了,那該是多大的損失。」
從體術角度出發,唐羅詳盡同馮世興交代體修在蛻凡境對戰靈修的不便,最後總結道:「但我還是建議,你得修行一套主殺法的靈技秘術作為殺手鐧,最好是能畢其功於一役的拼命功法,畢竟你的神魂增幅倍數有2.1,若是專修體術,無異於本末倒置,等到拳術修到瓶頸後,不妨嘗試靈技。
「好了,這便是你的定製課程,直到宗師境界,應該都已清楚明白。」
從頭到尾,馮世興都安靜地聽著,一如他曾凳上赤霞山求學時謙遜的模樣,直到唐羅宣布課程結束,他才悠悠轉醒。
「......院長大人為何對弟子這樣好?」
嘿,還有學生嫌老師對他太好的。
有些無語的唐羅反問道:「你這麼聰穎,不妨自己猜猜?」
「自鑄魂以來,院長一直同弟子囑咐如何規避靈修攻擊,如何揚長避短,好像院長篤定,弟子近期一定會遇到這樣的對手,所以弟子斗膽猜測,弟子回寧鄉道的路,並不太平。」
從底層拼鬥上來的武者,或許眼光見識會有受限,但對危險的感知卻無比敏銳。
馮世興在鑄魂之後依舊保持這般清明,著實不愧為無雙經營部的初代弟子。
「檢驗成績的最好標準便是實戰,外頭有多少龍洲的風媒,背後就有多少雙覬覦的眼。」
唐羅面帶笑意道:「他們不敢挑釁無雙城,但截殺你卻毫無心理壓力,所以這趟歸陸,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沒有任何虎狼之詞,馮世興卻感覺有股濃烈血腥撲面而來,明明已經破境並鑄就強橫神魂,卻感覺自己像大海中的一片枯葉,一個浪頭翻卷過來,就能將他打入萬丈深淵。
對於他來講,凶境之路才剛剛開始,他還有無數能夠變強的課程沒有完成,怎能甘心將時間浪費在這個上面。
「或許...弟子能避開眾人耳目,悄悄溜走?」
「倒不是不行,但要做好悄悄死了的準備。」
唐羅平淡道:「如今整個無雙城中住得全是各方勢力耳目,外圍又是鳥獸靈禽,別說一個大活人,就是一隻打洞的地鼠想要離開,都不太容易。」
「......」
福兮,禍之所伏。
馮世興早就知道,正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便得面對後來的挑戰,只是他沒想到,這個挑戰會來得這樣迅疾爆裂。
明明初入凶境,竟有這樣多的實力對他起了殺心,這種規模的惡意,是他曾經從未感覺過的。
「也不用太擔心。」
看著經營部首徒緊張無措的模樣,唐羅寬慰道:「初入凶境而已,敗了也不丟人,若是遇上敵不過的對手,轉身逃了便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可是...龍洲那麼多雙眼睛盯著,若是弟子不戰而逃,無雙學院的聲譽怎麼辦?」
馮世興不想受制於人,但他更怕欠人恩情,這些日子在無雙學院收穫的,要比他前四十年武道積累的總和還多。
哪怕只為了院長的授業之恩,他也不能抹黑無雙學院的形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