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開,避不離。
不情不願的徐老贏被甄盤領著往甄府走,心中已經打定主意。
若是那女人以御虛幽凰威脅,自己喚回神劍便走,絕不能跟那女人產生丁點兒糾纏。
心中這樣思忖著,轉眼便來到甄府大院,甄盤在後院外停下,朝著徐老贏諂笑道:「小人便送公子到這兒。」
言罷,又朝早就在裡頭等候的俏麗侍女道:「冬梅姑娘,小的將公子帶來了。」
「看到了。」
被稱作冬梅的侍女嫌惡地看了甄盤一眼道:「既然將公子帶回來,那投標的事兒便算揭過了,但有一條,再有下次,小心這身肥膘。」
「甄盤知道,甄盤知道,多謝夫人寬宏,多謝冬梅姑娘大恩。」
胖管事一邊道謝一邊退走,至始至終不敢再往內院看一眼。
而趕走甄盤後,侍女又換了副面容,朝徐老贏躬身行了一禮,柔聲道:「夫人就在裡頭,請公子跟冬梅來。」
雖然侍女禮數周到語氣柔和,但徐老贏卻能感受出對方心中的忌憚和厭惡。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好些個曾與他有過露水姻緣的女子因為肖想更多而帶著父母長輩前來試探。
每每這時他便能感覺到這種嫌惡的情緒,只是沒想到,今日會在一個侍女身上感受到。
啼笑皆非的同時,徐老贏也有些委屈,這次可不是他貪圖甄夫人的美色,而是對方賴上自己了啊!
但這些情感哪能同下人發泄,掛著無奈表情的徐老贏拱手回禮後,便被侍女領進了內院。
內院瀰漫的淡淡檀香代表著某種程度的品味,傳說的過往也能知曉這個女人經歷過不少風雨。
可怎麼就在自己身上昏頭了呢,徐老贏神色複雜地望著那個看到自己就抱劍下台快步上前的黑紗女子,伸出手掌:「別再過來了!」
女人僵在原處,霧氣瀰漫雙目,雙手緊緊握著金色的劍鞘,手足無措:「妾身..妾身只是看當票上的日子快到了,這才想著替公子把劍贖出來。」
甄瓶兒一邊解釋,一邊奮力伸出雙手,好像想要在雙足不動彈的情況下,把劍遞到徐老贏手中。
可兩人隔了數丈距離,哪怕女人已經盡力將上身前傾,也只是讓模樣看起來更加可憐而已。
痴人...
徐老贏心中微嘆,伸手一招,金色的御虛幽凰神劍便從甄瓶兒手中飛回。
「多謝夫人好意,既然劍已收到,老贏這就告辭了。」
將神劍收回的徐老贏又從懷裡掏出一個金袋,裡頭裝得是天南大盜的賞錢,數額遠遠高於贖劍的金額。
在來之前,他已經預想過,要將準確數額數出然後交給甄瓶兒以示不拖不欠的決絕。
但此時面對女人霧蒙蒙的雙眼,他只想儘快逃離內院,遂將金袋朝女人一拋,便裝作瀟灑的轉身。
「公子等等!」
接住金袋的甄瓶兒叫住徐老贏。
「還有什麼事?」
連頭也沒回,徐老贏背對著女人,不耐煩道。
「......贖劍用不了那麼多。」
「多的就當辛苦錢。」
「再等等!」
眼看徐老贏就要踏出門檻,甄瓶兒焦急道。
徐氏的劍者還是停住了,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做聲,冷漠得像一塊冰。
「公子那日離開後,活物便由卡巴負責,只是在經過旦木山時遇見匪盜,貨物被劫,索性沒有人員遇難。」
徐老贏終於轉過頭,這些天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遺漏了,這才想起,他把黑小伙卡巴給忘記了!
在他看來,旦木山那群匪盜都是土雞瓦狗,所以根本沒有在意,但這是元洲徐氏,天下行走的認知,而不是旦木鎮上勉強混口飯吃小伙的能為。
「卡巴怎麼樣了!?」
轉過身的徐老贏眼中又驚又怒,朝女人追問道。
「卡巴作為商隊護衛,盡職盡責,但匪寇人多勢眾,所以他受傷最重,好在送醫即時,所以無性命之憂。」
甄瓶兒柔聲道:「眼下卡巴就在甄家藥廬中靜養,公子隨時可以去探望。」
徐氏劍者恩怨分明,徐老贏更是個愛恨分明的性子。
卡巴是他在旦木鎮上交的朋友,而這場押送也是對方知道自己缺錢所以才安排的。
可是因為自己的中途離開,竟害得朋友被匪寇所傷,徐老贏心中滿是自責,同時也對甄瓶兒有些感謝。
他們是甄家招來的流浪護衛,幹得是錢貨兩訖,刀口舔血的生意。
東家將錢付了,若是押送遇匪重傷身死,那都是個人能為不行,與人無尤。
特別在甄家丟了貨物損失慘重的情況下,便是將卡巴丟在荒野自生自滅其他人也說不出什麼理來。
可對方還是將人給救回來,甚至送到藥廬醫治,雖然甄瓶兒語氣平靜,但這種瀕死重傷想要吊命,所需要的藥草肯定會超過他們的任務賞金。
雖然徐老贏真心不想再同甄瓶兒有什麼瓜葛,但就對方救了卡巴這一點上,他就不能裝聾作啞。
「這次甄家的商隊被劫,都是我的過錯,多謝夫人願意救治卡巴,商隊損失同藥草的損失,我都會負責。」
甄瓶兒看著徐老贏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難忍心中失望,將頭別過:「卡巴為甄家商隊拼殺,重傷瀕死。救助也是應有之意...」
越想越委屈,甄瓶兒狠狠轉過頭來,灑下一串晶瑩的淚珠:「公子以為瓶兒會這樣說麼!?」
本已想好吹捧甄瓶兒幾句的徐老贏被這突然的轉折打斷了思路。
「」難道公子真不明白,瓶兒為什麼不追究任務失敗的責任,反而救治卡巴嗎!」
「......」
徐老贏嘴巴動了動,不知該如何回答,更不敢同女人對視,因為那目光太過灼熱。
「瓶兒...瓶兒做這些,不是想公子念好,只求...只求公子不要像上次那樣一走了之。」
看到男人為難,甄瓶兒的語氣霎時軟化,向著眼前的男人哀求道:「若是公子不想見到瓶兒,瓶兒便足不出戶,絕不會來打擾公子的,瓶兒發誓!」
女子流著淚,豎起三指向天,誓言無非在說。
我不想你離開旦木鎮,哪怕你討厭我,只要肯留在這兒就好。
真情當面,徐老贏的心也亂了,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答應,所以轉身就走。
只是通冥劍體的六識實在太敏銳了,所以哪怕飛離老遠,他也能聽到甄府內院的哭聲,讓人...心生煩悶。
……
甄府藥廬
甄瓶兒給卡巴安排了最上等的病房,自己一人便占一廂緊挨藥廬。
每日都有醫者前來探望換藥,而吃食則是由卡巴的妻子每日燒好帶來。
「當車隊走到南山澗的時候啊,你男人就察覺到草中的殺氣,所以連忙喊停車隊,然後抽出長劍,揮斬出一道劍氣斬斷路邊草叢。」
「那旦木山上的匪寇哪裡見過如此華麗的劍氣,為首的大盜被嚇破了膽,跳出來時兩腿都在發顫。」
「你男人橫劍身前站在馬上,朝著他們大喝『吾乃旦木鎮泰南街第一劍神,哪裡來的鼠輩,竟敢來劫爺爺護送的商隊!』」
「嘿,那些匪寇一聽你男人的名號,嚇得齊刷刷退步,後頭的人險些跌到山崖下頭去...」
當徐老贏來到甄家藥廬的時候,就聽見邊廂裡頭的卡巴正眉飛色舞的講述他在旦木山上的英勇大戰。
有些瘦小的女人一邊收拾著台几上的飯碗菜碟,一邊笑著附和丈夫,和樂融融的模樣倒真像凱旋而歸的英雄。
只是這美好裡頭,徐老贏感到的卻是女子無邊的恐慌和對未來的絕望。
還有正眉飛色舞講述英勇故事男人心中的迷茫與悲涼。
這讓已經走到廂房門口的徐老贏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廂房裡頭正在發生的口不對心的場景,於是僵在門外。
廂房裡頭,已經收拾好碗碟放入菜籃的女人朝卡巴笑著道:「我挑的男人就是了不起!」
「那是,後頭還有更精彩的呢。」
「那就把更精彩的留到晚上。」
女人上前輕輕吻了吻男人額頭道:「我晚上再來看你。」
「不用那麼辛苦,明天再來吧。」
「晚上見。」
女人收拾好菜籃匆匆離開,因為她得在東家回來之前趕回布坊。
而在妻子走出廂房後,剛剛還生龍活虎的卡巴突然像卸了所有氣力,眉眼低垂,雙肩拉聳。
扭頭朝右肩處看了一眼後,卡巴重重倒在床上,淚水不爭氣地從眼角滑落,鼻涕口水倒灌進喉嚨,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這可不像是泰南街第一劍神的風格啊,咋還哭得跟小媳婦一樣了呢。」
徐老贏進屋,看見了左手蒙在臉上躺在床上不停嗚咽的卡巴,笑著打趣道。
被徐老贏聲音嚇了一跳的卡巴一把抹去臉上淚涕,翻身坐起往右邊一望,便看到笑容有些僵硬的徐老贏。
「老贏...兄弟!」
卡巴還是叫出了這個稱呼,然後展顏笑道:「幸好當時你離開了,不然碰上那群翻天大冦可就糟了,還是你運氣好啊!」
「你也不賴嘛,翻天盜都沒弄死你?」
徐老贏語氣誇張附和卡巴,卻暗暗這支名為翻天的匪盜死死記住。
「嘿,要不怎麼說卡巴大爺福大命大呢!」
皮膚黝黑的卡巴咧嘴大笑,用左手拍了拍右肩道:「就是丟了條膀子。泰南街第一劍神的名頭,怕是只能讓給多雷內個混蛋了!」
「怎麼,丟了條膀子就不想練武啦?」
徐老贏笑眯眯道:「你那時不是說要修到凶境,然後在旦木鎮立下大大的家業,讓所有人都知道卡巴大爺的名號嗎。」
「那是以前...」
卡巴神色黯然摸了摸右肩道:「我已經,不能練劍了。」
「嗨,我當多大事呢。」
徐老贏笑著伸出左手翻舞:「劍法之道博大精深,不光只有正手劍,亦有反手劍,修得好了,不弱於人。」
「...還是算了。」
卡巴眼神先是一亮,然後黯淡下去:「即便修成了反手劍,又有誰會僱傭一個殘廢的街頭劍士呢......」
「先別急著拒絕!」
徐老贏笑道:「等你傷口癒合了,我帶你看看這套反手劍的威力,然後你再決定,要不要修行。」
「老贏兄弟...」
「什麼都別說了。」
徐老贏擺手道:「你先安心養傷,其他的都交給我。」
……
三日後,卡巴刀傷創口癒合,徐老贏抓著他便往天上飛。
「哇~~~」
第一次御空的卡巴被嚇得渾身在顫,好半天才冷靜下來,單手死死抓著徐老贏的手腕問道:「老..老..老贏兄弟,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去旦木山,找砍了你臂膀的混蛋,另外,給你...喂喂喂,你別動啊,掉下去怎麼辦!」
「回去,我不用你給我報仇!」
掙扎半天發現徐老贏手腕還是紋絲不動的卡巴咆哮道:「你知道帶領翻天盜的人是誰麼,那是孟靶,傳說中那位天南盜首的兄弟!」
「這種連名號都要借著別人才叫得響的蠢賊,聽起來也不會有什麼真功夫啊。」
徐老贏無奈道:「你就相信我,保證沒有問題!」
「去你的保證,放開,快放開!」
卡巴瘋狂掙扎,大叫道。
「這裡數百丈高空,我放手你就麼得了!」
徐老贏無語道:「來都來了,跟著看看唄...」
「看個屁,婆娘還在家裡等我,卡巴大爺才不要和你這個淫賊死在一起,放開,快放開啊!」
再一次掙扎無果的卡巴情急之下,一口咬在徐老贏的手掌上。
「咔!」
拼盡全力的一口啃下,卻讓卡巴的牙床動搖。
「嘶...」
徐老贏倒抽一口涼氣,卻不是因為疼。
「卡巴老弟輕點,別崩碎了牙...」
第一口便吃了教訓的黑小伙欲哭無淚,不知該用力還是不該用力。
用力吧,這貨的手好像比鐵還硬。
不用力吧,又無法體現出自己不相同他一道送死的決心。
思來想去,黑小伙還是決定不鬆口,雖然咬不傷對方,但表達出自己的態度,還是很重要的!
徐老贏見卡巴沒有再繼續用力,也就任憑對方保持這種怪異的姿勢,然後一路御空,來到了旦木山的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