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
祝火龍再次肯定自己的說法後,又惋惜道:「可惜了身絕倫的天賦,二十六歲的武道宗師啊,恐怕再也不會有這等資質的武者出現了。」
「你竟為他感到惋惜?」
因為祝火龍荒謬的判斷,安玉恆很想駁斥,但涉及神庭最高絕密,他生生抑制住這股衝動,頓住話鋒,生硬地轉折道:「世家出生,能證道宗師已是了不得的成就。只是唐羅剛愎自用,助紂為虐,即便宗師之尊,亦會被正義之拳搗碎。」
「神子英明。」
祝火龍笑道:「有心人推波助瀾,唐氏已成眾矢之的,即便多上一尊宗師,亦於事無補。」
「事情辦得不錯。」
安玉恆點點頭道:「下一次封仙台會時,我會擇你當仙軍統領。」
「多謝神子栽培,屬下先行告退。」
終得許諾的祝火龍喜不自勝,離開太昊星宮偏殿。
巫神山真傳一走,安玉恆的臉色便迅速陰沉下來,無邊陰冷暗晦的能量自體內湧出,熄滅了偏殿裡所有的長明燈。
坐在幽暗冰冷的宮殿中,玉恆神子把玩著手中先天靈玉,雙眼幽能流轉,心情極不平靜。
「虛空能量構築靈體,他是怎麼辦到的?」
「難道真有人可以在無有積累的情況下,領先神庭一步?」
……
安東城
烏合之眾的集解最害怕失敗,因為只要輸了一場,很多人就再也沒有堅持下去的勇氣。
特別是當唐羅以一敵二將兩位邪王宮宗師壓制的消息傳回,很多正義之士更是被嚇得渾身發抖。
光盜火宗師蕭錦林就讓正義聯盟手足無措,眼下又多出一個更兇猛的,這場伐唐眼看就贏不了的。
再加上這些世家高手沒什麼見識,只覺得唐羅既然能夠二十六歲得證宗師,人王之路就算困難,應該也不超過百歲。
如果到時候追究起來......
想想就是滅門慘禍的世家高手心中打起了退堂鼓,畢竟世家多是聰明人嘛。
選擇站邊不能只看對錯,也得看強弱啊。
眼下那群中州真傳跑得比兔子都快,剩下邪王宮又拿唐羅毫無辦法,他們再頭鐵下去,恐怕正義沒伸張,自己先就義了。
這樣想的話,還不如保存有用之身,畢竟來日方長嘛。
心中這樣盤算著,那短短几日便膨脹數倍的正義聯盟開始人數縮水。
離去的與聞訊過來加入的偶爾會在空域碰見,心生恐懼逃離的正義之士自然不會說出真實情況,只是會裝模作樣的鼓勵一番,而新加入者信息滯後,還當聯盟占據著絕對優勢,跟打了雞血般說要將不義的唐氏夷平。
你來我往,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渾然不似安東城的黑雲壓頂。
西賀武道大昌千年,還從未出現過如唐羅這樣打不死、傷不了的怪物宗師。
段猙爻與段思平,都是在宗師之道上走出很遠的強者,雖然比不得聖地中那幾位擁有聖王之姿的老宗師。
但不論是功體強度還是攻擊強度,都能算是最頂尖的一批,可他們兩人卻連打傷虛空巨人都做不到,這不光是對他們宗師威嚴的挑釁,更是在否定邪王宮的傳承。
如何處理唐羅的虛空戰體,這是現在擺在兩位正義聯盟領袖眼前的最大問題。
「眼下龍西聯盟多了尊虛空宗師,光憑你我二人率部征討恐怕力有未逮。」
理智的段思平朝段猙爻說道:「我已通知劉、農、沐、何四家,讓他們派遣宗師來安東城,另外,我想將本宮弟子調回宮中。」
「你要調走本脈精銳?」
段猙爻眉毛一樣,高聲拒絕道:「不行,絕對不行,如今正義聯盟本就人心惶惶,若是調走本宗精英,人心就散了!」
「可是唐羅已經回來了!」
段思平寒聲道:「我不是要撤軍,而是以他們的實力,再留此處也於事無補,難道你想讓龍樹他們重蹈點蒼山之役的覆轍嗎?」
陰陽碾的存在,始終是橫亘在段思平心中的痛,無往而不利的擬靈獸魂在那方黑白旋渦中,弱小得就像雀巢中破殼的雛鳥。
看到門中弟子圍在虛空巨人身邊,想施展魂獸攻擊又膽怯的段思平知道,若是再讓他們直面唐羅幾次。
這群宮中內門真傳弟子的道心就會徹底崩塌,唐羅將會成為他們心中永恆的魔障。
可段猙爻考慮的東西更多,眼下唐氏已與邪王宮結成死仇,若是不能借著這個舉世伐唐的機會按死唐家,那麼未來的邪王宮便要面對兩位頂級宗師。
想想這半年來蕭錦林在邪王領域的作為吧,他們實在經不起折騰了。
就算憑著底蘊盡出,也必須得要將唐氏剿滅,就算傷不了唐羅的虛空戰體,也得破了他的道心!
「不能退!」
段猙爻咬牙切齒,猙獰道:「可以將弟子全都調到西面戰場去,但絕不能退。至於唐羅,必須要將其抹殺,不然邪王宮永無寧日!」
「說得輕巧。」
提議被駁的段思平脾氣也上來了,雙手抱胸不滿道:「猙爻宗師也見識過唐羅虛空靈體強度,本宗敢斷言,即便是號稱殺伐第一的徐氏劍宗,在不動用混元劍令的情況下,單對單也破不了虛空靈體的防禦!」
「誰說要與他單打獨鬥了?」
段猙爻此時已經冷靜了下來:「思平宗師仔細想想,虛空靈體雖然防禦驚人,卻也不是真正的牢不可摧。若真是連三次質變的靈力亦無懼,他又何用壓制我們,完全可以先清理宮中弟子,削弱聯盟戰力。」
被段猙爻一提,段思平也反應過來,但僅憑這點就要他認可這判斷,還是有些勉強:「這也做不得准,或許只是唐羅證道宗師,不願在與普通弟子為難。亦或是他現在殺性不重,你看安東城中的正義聯盟武者,他也是只傷不殺。」
「思平宗師休要被這種表象蒙蔽。」
段猙爻擺擺手接著道:「唐羅的殺性就算到了人王也不會變,此番傷而不殺只是為了炫耀武功,又怕激起更大的反彈。但他與我倆交手,還是暴露了虛空靈體的極限,第三次質變的靈力,還是能夠傷到他的,不然最後我倆也不會有機會生還!」
段思平仔細回想鬥戰的細節,虛空巨人從頭到尾的壓制,幾乎不留給兩人喘息的空間,看似剛猛無儔,卻也在行功交手中透露了一些,慌張。
這說明虛空巨人對宗師還是有忌憚的,不給他們過長的時間聚靈,不給他們一點兒空隙合擊,這樣看的話,段猙爻的判斷也不是沒有道理。
發現已經說動段思平的段猙爻接著道:「按我的意思,這次除了邀四族宗師前來議事之外,還要溝通下戰法。」
「戰法?」
「沒錯,虛空巨人雖然防禦無敵,但攻擊力卻不足,即便是一般的宗師靈體也能與其周旋一二。」
段猙爻傲然道:「只消多尋幾個幫手拖住他,我們便能醞釀合擊靈技,定能破了他的虛空靈體!」
聽著這番斬釘截鐵的話語,段思平有些意動,遂附和道:「試試,倒也不妨。」
……
瞿塘城議事廳
憤怒的唐志很快控制好了情緒,並開始調整已有的計劃。
本來沒有唐羅的介入,瞿塘城在突圍反攻之後,會據城守上幾日正義聯盟的主力,於不敵時棄城。
分割敵軍力量的同時為家族轉移爭取時間,可如今有了唐羅介入,奪回瞿塘城的龍西聯盟非但不用苦戰,反而將正義聯盟的精銳全都嚇走,又形成隔江對峙的局面。
瞿塘城守軍得到強援自然無比提氣,但又有誰能看見後頭更大的危機呢。
又有兩則關於龍西唐氏的傳言在龍洲不脛而走。
第一則是:龍江水患改道並非天災,而是人禍。塌倒龍江三山導致江河決口改道的,就是西陵唐氏的武堂首座唐森。
第二則是:北邙曾有一尊邪神,通過祭練活人練功,最終成就人王,而他的獨門絕學,便是先天陰陽大磨盤,與龍西天驕的神通一樣。
兩則消息不分先後傳遍龍洲,又讓唐氏的凶名上升一個台階,更有「聰明人」從兩則傳聞中,發現了不得的信息。
關於唐氏為何要決堤龍江的因由眾說紛紜,但有一條倒是獲得了大部分人的認可。
「什麼龍西天驕,原來是拿活人練功的妖邪,難怪修為提升得這樣快!」
「是啊是啊,我有個表親是蘭山城的,他說在洪水暴發前,唐羅誆騙西陵幾百萬人上了赤霞山,然後就暴發瘟疫,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現在看來,這些人全都是被祭練了吧,真慘。」
「上樑不正下樑歪,唐氏幾百年來劫掠外海殺人無算,唐羅在這種家族出生,又得同北邙邪神一樣的神通,哪會不走邪神的那條老路,你們說是吧!」
「沒錯,這樣兇殘的世家和天..妖邪,絕不能留!」
世上最難的,便是承認別人的優秀。
同樣一個肩膀扛兩個腦袋,憑什麼你能強得我不理解。
一定是你走了什麼捷徑,一定是用了什麼損招。
這便是人性,相較於承認自己的弱,不如去抨擊他人來得爽快。
而這則消息,並非只在龍洲之地流傳,甚至流到了別洲。
讓很多宗派都有了一窺究竟的好奇,畢竟陰陽碾這種神通,幾千年來只出了幾例。
霧裡看花誰都搞不清楚這神通的真實能為,但真正經歷過北邙邪神崛起慘禍的宗派世家,僅是聽到這個名字,就會汗毛倒豎。
雖然眼下沒有直接證據證明唐羅就是同北邙邪神一樣用得活人練功,但他們還是不禁有所懷疑。
因為眼下唐羅體現出來的實力,實在是超過所有人的想像。
於是,北邙幾大宗門聯合發出申明道:
「僅憑流言判定唐羅是否祭練生魂有些不妥,凌霄宗會派出宗師查證。」
「天理昭彰,鬼王宗絕不會容許西賀再出一尊北邙邪神,此事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意思大差不離,就是會派宗師前往龍洲一探究竟。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天南與中州,亦有宗派做了同樣的事。
巫神山、無涯神殿、計都王祠、掩日宗、百丈閣,同時昭告西賀,會將天驕唐羅查個清楚明白。
有宗派出面,西賀百姓的心霎時間安定下來,但明眼人卻清楚,這些宗派哪裡是去調查陰陽碾,分明是去落井下石的。
一時間,唐氏再次成為眾矢之的,而唐羅則是十數宗派瞄準的靶心。
……
瞿塘城
「來得倒是真快。」
收到風聲的唐志平靜地將情報交給唐羅,好像早有預料般說道:「來得宗派雖然很多,但北邙凌霄宗肯定是最快的,等他們一到,你就跟他們去北邙,姬家會儘量照顧你的。」
掃了幾眼手中玉簡,將其往邊上一丟,唐羅淡淡道:「我不需要照顧,這些人來了更好,我能幫家族爭取更多轉移時間。」
「小靈界已經沒有位置了。」
唐志平靜拒絕道:「兩艘萬乘寶船已經停在南海和北海的出海口上,我會帶剩下的聯盟成員會突圍,散布在各洲的風媒會將謠言散布出去,唐氏的傳說自海上起,亦在海上結束。」
沉默,唐羅拾回玉簡,用力攥在手中,顫聲道:「一定要這樣麼,還有機會的!」
「沒有機會了。」
唐志冷漠道:「不要想什麼父債子償的蠢事,這件事是我下的令,若真要找個有分量的負責,那也只能是我。」
從容起身,唐志整了整服袍,傲然道:「若是真下黃泉見到唐氏列祖列宗,唐志心亦無愧。」
「你是無愧了。」
唐羅面色複雜:「但你怎麼就能放心我一定能將唐氏帶到更輝煌的方向去,搞不好是滅族呢?」
「不會的。」
唐志回首笑笑,上下打量唐羅一番,眼中滿是讚賞之色:「西賀武者為尊,你是千年來最優秀的那個,只要你在,唐氏的輝煌就不會絕斷,我從未懷疑。」
手中的玉簡已經被攥出裂痕,唐羅頹然道:「現在來看,我好像還不夠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