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投無路的皇甫旺不止一次想過要逃離朝昌,但一想到母親還有家中女眷,他便只能認命的回來。
本以為是羊入虎口,卻不想得遇貴人,年輕人終於明白,為何在東市口這片,已經無權無勢的天哥兒還能有這般的威望。
「今晚你就別睡了,去碼頭盯著點兒。眼下什麼牛鬼蛇神都想咬你一口,丟貨、少貨、短款、假票的事兒今晚絕不會停,若你這少東家不在,那群掌柜肯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一關要是沒守住,那些聞見腥氣的傢伙只會越做越過分,到時皇甫大哥拼命護回來的貨,可就剩不下什麼了,趕緊過去吧!」
又囑咐了幾句後,天哥兒將重拾信心的年輕人送出門去,轉身癱坐院子裡,滿臉的悲傷。
而屋裡將對話完整聽下來的唐羅也忍不住嘆氣。
做生意這種事,時運大過能力,天哥兒對龍州市場的判定極准,但北邙的情況卻是瞬息萬變。
王禪弄出來的五衣教,至少在岷山夷平了數十個具有幾百年歷史的土寨。
北邙本就地廣人稀,這群朝昌商人採購靈藥的途徑如果是土寨的話,那麼這個結果唐羅毫不例外。
只是寄予厚望的皇甫商隊如果失敗了,那麼其他從東市口往北邙走的商隊,能夠順利歸來麼?
如今的北邙可算是亂得可以,兩月前徐老贏執劍破山,五衣教山門雖然被破,但因為王禪的介入,以致大半五衣教弟子都逃出生天,而接到命令在外雲虎將軍們更是壓根不在山門中。
這些五衣教餘孽留在北邙,北邙焉有不亂的道理,而龍州靈藥價格暴漲,或許也是因為北邙混亂的原因。
只能說,天哥兒的時運不濟,偏偏選在了這個時候進行投資,只希望這二十六支商隊,不要全都血本無歸吧。
不然唐羅和天哥兒兩人,就真得吃土維生了。
想到此處,唐羅又以神闕穴出雲手,握住一根苞米杆子往嘴裡送,嘎巴嘎巴幾下嚼個稀爛吞入腹中。
雖然虛空之胃神通對戰力的提升一無是處,但在這種物資極端匱乏的環境中,倒真是一門極好的神通了。
……
生意裡頭是沒有人情的,載譽而歸後的賓主盡歡不過是假象,那些笑容在面對失敗的時候,不會有憐憫,不會有情義,只會露出泛著血絲的獠牙。
總有人要為失敗負責,皇甫發財死了,還有皇甫旺,不論是錢民還是行錢,將錢賃出去的時候心中都算過一筆帳。
皇甫家即使失敗了,以皇甫發財半身攢下的身家,也足夠還債。
僅從這一點看,投資給皇甫商隊的錢民便要比商人聰明,因為不論生意成敗,他們都已立於不敗之地。
所以朝昌城內真正富有的人,從來不是那些奔波忙碌的商人,而是城內擁有雄厚資本世家錢民。
在天哥兒提點下,皇甫望將商隊帶回來的貨物在朝昌城內零零散散的變現,而皇甫商隊大敗而回消息也在東市兒不脛而走,任誰都看出來皇甫家栽了。
那些戰死護衛的家人連夜堵在皇甫家門口討要撫恤,自小在朝昌長大的人們看過太多失敗的餐具,失敗商隊能夠變現的錢財從來都杯水車薪,即便是撫恤也並非家家都能得到,驟然失了家中頂樑柱的百姓只想拿到自己的那份撫恤,因為那是她們的兒子、丈夫,用性命換回來的東西。
而東市口那群嗅到腥氣的錢民們也跟鯊魚一樣聚集過來,將目光對準了皇甫家的宅院和良田。
錢民們的目標很清楚,突然喪父年輕人面對這種場面,哪能仔細判斷,如果能以賤價買了皇甫家的宅院和良田,那可真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所有人都在等待皇甫旺慌亂,然後犯錯,借著他們就能恰逢其會的出現,以叔伯施援手的名義,替六神無主的年輕人做主。
在強大利益的驅使下,皇甫發財有了一場十分隆重的葬禮,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居然會有這樣多的「老友」,能在他死後來家裡弔唁,哭喪。
葬禮是由皇甫夫人主持的,而作為皇甫發財獨子的年輕人,除了第一天抬棺入葬出現在靈堂里,接下來的日子全都在碼頭。
白天他帶著活計將貨物變現,晚上他就將賣貨的錢還給行錢與分發撫恤,有條不紊的模樣就像是個久經商戰的老手,即便面對這樣大的失敗,也面不改色。
年輕人的鎮定與從容讓戰死護衛的家屬們稍稍放心,除了幾家急等錢用的,幾乎沒有人再堵皇甫家的門,因為他們相信,皇甫旺這個年輕人,會將撫恤金湊齊發放。
但精與計算的錢民們早就得出結論,就算這十幾車貨物全都變了現,皇甫旺也根本湊不齊皇甫商隊欠下的錢款。
畢竟,三名真正的巨頭還沒有出聲呢!
雲來客棧的掌柜劉福,丁家武館的懷二師兄,還有東市口的無冕之王,雲天!
皇甫旺不先想著將這三人的錢還上,反倒是分發撫恤和行錢的作為,在其他錢民看來,就跟找死無異。
因為那群失了兒子丈夫的孤兒寡母雖然可憐,卻沒有什麼逼迫皇甫家還債的能力,了不起堵在門口聒噪,大門一關,管他死活。
而這三人不同,他們有一萬種辦法讓皇甫旺將錢給乖乖吐出來。
「這傻小子還在碼頭玩仁義那套老掉牙的東西,等著看吧,過些時日,那三位爺不將皇甫家整個囫圇吞了,我王老六的名字倒過來寫!」
……
小院柴房
王老六的名字會不會倒過來寫唐羅不清楚,但看天哥兒的模樣,倒真有生吞活人的趨勢。
因為他已經不止一次問唐羅,苞米杆子好不好吃了。
「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
唐羅貼心的挑了根賣相最好的,用雲手送到天哥兒手上後,自己又取了一根送進嘴裡,嘎巴嘎巴嚼了幾口就迫不及待的吞下,仿佛什麼人間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