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林覺心嗤笑一聲。
孫鹿棠轉過頭去，「見過。」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似乎很嫌棄對方。
旁邊站著兩個明眼人——王峻、林蒼遠。
他們都看得出來林覺心與孫鹿棠言行之間暴露的默契。
此刻，卻像老小孩，相互鬧著彆扭。
王峻眉梢微微跳動，走近兩步，正要說話。
孫鹿棠眼神示意，然後傳音告知王峻：「這傢伙當初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原來，林覺心在10多年前出問題，主要原因是經歷了一場外人不知道的大戰。
當時，他的小女兒受到奸人蒙蔽，誤入無盡深淵，作為一名疼愛女兒的父親，林覺心秘密啟程，深入無盡深淵尋找小女兒。
豈不料，林覺心在無盡深淵中受到重創，卻也只是勉強找回小女兒的屍體，帶著悲傷苦痛回家，策劃陰謀的幕後元兇卻早早安排了攔路的殺手等候狀態極差的他。
後來，他使用了林家傳承的特殊秘法，爆發強絕實力，斬殺敵人，但卻就此染上了不詳。
林家傳承的不詳具體表現為什麼，孫鹿棠是一介外人，並不清楚。
但是，孫鹿棠和林覺心畢竟是好友，林覺心出事後，他專門看望林覺心，知道林覺心的心底孕育了一尊心魔，心魔還給自己起了個名字——林心覺。
心魔責備林覺心救不了女兒，心魔憤恨林覺心至今為止查不到做局的真兇，故而不願與林覺心共用一具軀體，便在心魔占據主導意識時，定下了奪取林幼明身軀，並立其為下一代繼承人的計劃。
孫鹿棠不知道心魔林心覺與林覺心本人妥協的內情，但孫鹿棠之後撞破了些許暗事，便出了手。
按住林覺心的肩膀，孫鹿棠說：「王峻小友，你正好在場，幫我看看這個喜歡裝嫩的老貨到底對不對勁。」
眼瞳微凝，王峻走近幾步，說道：
「在我看來，他的情況並未好轉，甚至可以說是更糟。」
「哦？」孫鹿棠露出一口牙，舌頭輕抵牙縫，笑容中多出一分痞意，「那不就是可以揍他了。」
王峻沒有正面回應，繼續說道：「心魔不再是外物，而是他自己認可的人格，就像一份靈魂分成了兩份，然後彼此依存又相互排斥。」
林覺心保持平淡，根本不在意秘密被人點出來，他雙手合十，就像一個真正的和尚。
「阿彌陀佛，我找到了真正的平靜之道，不論是心覺還是覺心，終究都是我自己。」
為了瞳孔地震不被旁人察覺，王峻雙眼眯成一條縫隙。
阿彌陀佛這種東西，他只在前世聽過，來到這個世界後，從來沒有聽見過類似的。
就連日之歷的歷史中，似乎也不存在道家、佛家、儒家等事物，至少，沒有明確地指向這些名詞。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王峻接觸的日之歷奧秘還不夠多，看見的都是片段。
胸腔起伏，呼吸深邃，王峻緩和自身心緒，說道：
「道法自然，中庸平和，確定自己能夠真的控制自己，其實就沒有問題了。」
「老祖，目前的狀態好轉了吧？」林蒼遠面露疑惑，半邊眉毛不停跳動。
「等我查驗一番。」王峻隨後應了一句，然後拿出劍形玉佩，感受玉佩之中的慧劍斬心術式。
很明顯，這玩意沒有被使用。
王峻皺起眉頭，「你確定他接觸了劍形玉佩？」
「嗯。」林蒼遠頷首。
王峻目光微凝，「孫老爺子，怕是還得麻煩你拿下他。」
「好啊。」孫鹿棠面含微笑。
林覺心還沒反應過來，頓時感覺到天旋地轉，就像坐了超級版的螺旋過山車。
胃酸翻湧而上，他眼前再有清晰的視覺，已然變成頭下腳上的倒吊姿勢。
林覺心呵斥一聲，「淦！！！」
話音落地，他的身體嘭的一下爆成泡沫，一隻只幻彩蝴蝶擠破泡沫，發瘋似地鑽了出來。
這時，王峻明顯感覺到後脖頸襲來一陣勁風。
躲無可躲，無法閃避，擺明了就是有人蓄謀已久，等在這一瞬間圖謀他的性命。
界靈山空間的籠罩也不能在這個瞬間救下王峻的性命。
然而，王峻根本不慌，不閃不避，任由身後的攻擊襲來。
嘭~~~~~~~~~~~~~~
只聽一聲輕響，蝴蝶的幻光拋飛而出，變成一名頭戴黑白高帽，身披寬大服飾的陰陽術士。
孫鹿棠的手掌宛如老虎鉗，死死扼住這傢伙的脖子。
無形氣勁蔓延全身，鎖定了他活動的可能性。
「居然敢嫁禍我？！」林覺心面色異常難看，身形瞬間在不遠處凝聚。
「有禁忌物的氣息。」孫鹿棠眯了眯眼，「神戶一族果然還不死心。」
林覺心嗯了一聲，躥到近處，手臂直接貫向陰陽術士的胸口。
「哼！！！」
孫鹿棠周身散布無形氣勁，震開林覺心。
恰在此刻，王峻突然闖入林覺心的視覺盲區，投出劍形玉佩。
啪的一聲輕響，玉佩碰到林覺心，沒有任何的特殊反應發生，就仿佛玉佩並無其他異能，只是一件尋常物品。
林覺心反手撈起劍形玉佩，聳肩道：「王峻小友，當務之急是應對神戶家的刺殺，而不是我們自己人內鬥。」
「自己人？」王峻輕微搖頭，「你的身上有寶器遮掩過的氣息，不然玉佩觸碰你的身體，不可能反應如此平靜。」
「哎……」林覺心幽幽嘆了一口氣，「都說了，你不該這麼聰明的。」
孫鹿棠呵出一口長氣，手掌微微發力。
咔嚓，咔嚓，咔嚓~
陰陽術士的身軀骨骼基本粉碎，這位足有LV4巔峰的隱藏戰鬥力就此變成廢人。
孫鹿棠鬆開手，完全沒有去看的意思，向前走了三步，更加靠近林覺心。
「你不是我認識的林覺心。」
「對，」林家老祖淺笑一聲，眉宇間盡顯妖冶，「我是林心覺。」
蹬蹬蹬~~~~~~~~~
林蒼遠後退數步，面龐的皺紋堆疊在一起。
不過，他好歹是經歷過風浪的一家之主，只不過愣神了兩三秒，立刻找回主心骨。
深吸一口氣，他高聲呼道：「所有人都有，全面戒備！」
「不必這麼緊張。」林心覺笑了笑。
「該死，你這個蠢貨，居然在意志的碰撞中輸了！」孫鹿棠猛然捏緊拳頭，背脊挺直，宛如一根標槍。
食指崩直，指尖正正對準林心覺得面門，孫鹿棠縮地成寸，來到他身前半米。
「林覺心，你他媽的別當懦夫！給老子出來。」
「不不不，別誤會，我可沒有強迫他陷入沉睡。」
林心覺咧嘴，像是並不在乎孫鹿棠的發難。
攤開雙手，上身後仰，他擺出全無防備的姿態，任由身體的各處弱點暴露在孫鹿棠的鎖定中。
孫鹿棠皺眉，「叫他出來。」
「怕是辦不到呢，是他自己主動進去的，因為……他實在承受不了內心的日夜拷問。」
林心覺搖頭輕嘆。
「其實我就是他，我又怎麼可能真正贏得了他？你們還不明白嗎？輸掉對他而言並非壞事，這本就是他自己的選擇。」
「不可能！」孫鹿棠遞出拳頭，裹挾雄渾勁風。
林心覺站在原地，眼睛不眨一下。
轟！！！
拳風呼嘯，聲勢浩大，偏偏在他的臉上全數打散，不留存半點衝擊力。
拳頭停住在林心覺得眉心前方，距離不足1毫米，孫鹿棠說道：「為什麼？」
林心覺輕笑道：「畢竟他是個廢物來著，把主導權交給我總會更好些。」
「你看，若還是他在主導，他甚至不敢離開那塊彈丸小的破地方。」
「我呢？自由自在，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孫鹿棠根本不搭理林心覺，因為此人不再是昔日好友，而是好友心中的魔念，鬼知道這種玩意是否真的擁有人性。
「還有挽救的可能嗎？」孫鹿棠轉頭望向王峻，詢問道。
運轉慧劍斬心術式，啟動靈韻晶片的掃描，再加上自己的經驗判斷，王峻說道：「沒有，但也不必，我之前就說了，他先的狀態……」
孫鹿棠差點一拳頭懟出去，好懸武神的名頭不是浪得虛名，他瞬間收斂了力道，滿臉掛著疑惑，望向王峻。
王峻還沒回答，薔薇邁步走上樓梯，來到幾人身旁。
「這種事情，我很有經驗的，不妨聽我說說。」
林蒼遠皺眉，「小丫頭片子，這裡沒你什麼事。」
「好啊，你別後悔。」薔薇聳肩，腳步沒有絲毫停留，直接走向不遠處的餐桌。
王峻翻起白眼，說道：「這方面，的確無人能夠超過她。」
林蒼遠：「……」
深深凝視王峻一眼，他的眼神不是一般的幽怨。
王峻探手，「我倒是想要提醒，可你也沒有給我時間啊。」
林蒼遠一巴掌拍擊腦門，旋即快步跟上薔薇。
「對不起，這位姑娘，是我老眼昏花，嘴上沒有把門，還請你不要見怪。」
薔薇哦了一聲，繼續向前走，仿佛兩米外的餐桌上有著天地大道，得之可以直接成仙。
反正就突出一個執著，主要是表達自身的心無旁騖。
聽不到周圍的聲音，感知不到周圍的動作，非常合情合理。
「就別玩了，這件事情弄不得馬虎，搞不好孫老爺子就一拳打爆……」
薔薇頓住腳步，回頭吐槽道：「那又如何？打爆就打爆，反正跟我也不沾親帶故。」
「薔薇，就當是幫老夫一個忙。」孫鹿棠輕咳一聲，「我這一把年紀，還活著又正常的朋友已經不多，不想這樣稀里糊塗又少一個。」
聞言，薔薇推了一下黑框眼鏡，重新走回眾人面前。
「他的問題不難判斷，只看一點就行，他是不是真的認定自己就是另外一個人。」
「如果是呢？」林心覺笑容和煦。
薔薇聳肩，「那就應該滅掉，畢竟我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同，但我還是我，只是那個真正的我的一個部分。」
呵呵~~~~~~~~~~
林心覺忽然倒退幾步，孫鹿棠伸手去抓。
只見，幻蝶從窗外飛來，迷離的色彩飄散在空氣中，帶有迷幻氣息的味道猛鑽眾人鼻腔。
「哈哈哈，你們還真是有意思呢，這可是宴會，不得邊吃邊聊？」
話語落地，他的身軀消失不見，偌大的天冬酒樓，上上下下都是飄舞的蝴蝶。
藍色，紅色、綠色、黃色、紫色、白色……
多彩繽紛，好不絢爛。
林蒼遠說道：「還請孫武神不要傷到我家老祖的性命，不論他到底是誰，他都未必站在我們的對立面。」
「林家主，面對現實吧，」薔薇搖頭，「一個不認為自己是自己的人，足以說明他根本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
「可是……」
林蒼遠還想說些什麼，突然咳出一大口鮮血。
血液流淌地面，鑽出一隻只蟲子，仔細看，便會發現那些都是蝴蝶的幼蟲。
它們汲取血液中的養分，快速凝結白繭。
王峻猛然甩手，掌心凝聚冰霜之氣。
幼蟲發出不甘的亂叫，肥碩的身軀肆意搖晃。
「滅！」
王峻吐出一個單字，空氣中的水分子凝結成冰塊，冰塊構築大錘，從上到下，自由落體。
嘭！！！
幼蟲瞬間滅卻，碎成滿地冰渣。
「咳咳咳~咳咳咳~我為什麼會……」
林蒼遠雙膝跪倒在地，手臂撐著地面，連續嘔吐鮮血，話都說不利索。
「乖，別掙扎，這不過是一場幻夢。」林心覺飄然而至，手掌撫按林蒼遠的腦袋。
林蒼遠雙眼失去焦距，軟軟倒在地上，口鼻依舊保持呼吸，只不過呼吸的過程中，茫茫多的白色幼蟲爬出來。
「你到底是誰？！」孫鹿棠氣息勃發。
「哈哈哈哈，真的重要嗎？我來此只為傳達一件事情。」
林心覺打了一個響指。
癱倒在地的陰陽術士燃燒起來，裊裊灰煙向上攀升。
白色幼蟲破繭化蝶，比紙張還要薄的翅膀燃起一縷縷流火，在天冬酒樓內翩然起舞。
火焰光點落下，沾染之人，紛紛咳嗽，吐出更多的白色幼蟲。
霎時間，這裡都化作了一片地獄。
孫鹿棠皺眉，隱約察覺到不對勁，但卻說不上來。
「原來如此，」王峻輕敲眉心兩次，「這便是你製造的幻境，想必就是為了試探我。」
沉寂一個瞬間，林覺心的聲音響起：「哦？怎麼發現的。」
王峻抬起手指，對準孫鹿棠，「你塑造的孫老爺子，實在太弱了，而他也不該知道林家那麼多的秘辛，至少……我和孫老爺子的私下交流中，不曾聽到過你。」
啪啪啪啪啪~~~
鼓掌聲響起，幻境瞬間破碎，孫鹿棠、薔薇消失無蹤。
和尚模樣的林覺心依舊坐在桌前，仿佛根本就沒有動過半步。
林蒼遠說道：「抱歉啊，王峻小友，我們必須確認你是不是真正獲得了風首領的傳承。」
「做了就是做了，口頭抱歉沒有任何意義。」林覺心淺笑，站起身，微微鞠躬，說道：「林家，林覺心，見過首領候選，那份SS級的材料，便是提前給你準備的賠禮。」
王峻輕嗯一聲，靜靜等待對方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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