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峻心底還有後半句話沒有說。

  分開一條大江，他本人就能做到，甚至，還能做到更多。

  雨水、霧靄、冰川、江河……

  各種天象都在控制之中，他所說的分江斷河並非來自旁觀他人得來的見聞，而是自身實打實的能力！

  周暢雙手十指相互扣攏，大拇指指腹相抵，指尖頂起下巴，說道：「諸君，且聽我一言。」

  王峻、孫鹿棠、薔薇、孫不悟沉默等待。

  周暢說道：「我必須待在1號城市直到新聞發布會結束，而且新聞發布會必須在我的府邸進行，這一切都是有安排的，有理由的。」

  孫鹿棠眼眸微眯，眼睛縫隙流淌說不清的意韻。

  孫不悟挑動眉梢，有話想說，望了一眼自家老爺子，便堵住了嘴，耐心等著。

  薔薇默不作聲，雙眼盯著茶杯里的淡綠色茶水。

  王峻皺眉，也沒有多話。

  周暢掃眼看過在場眾人，說道：

  「赤旗指揮部，以及各個分部都在轉移，前往西都。」

  「我必須充當誘餌，吸引敵人的大部分注意力。」

  「這是其一。」

  「還有一點你們應該無人知曉，我們腳下所踩的這片土地，除了1號城市這個名字之外，還有一個更加古老的名字。」

  豎起手指，嘴角微微上翹，周暢吐出了兩個字：

  「中都。」

  王峻瞳孔收縮，下意識張嘴，「日之歷的那個中都？！」

  聽聞此言，孫鹿棠雙眼神光熠熠，無形氣勁隱約透過身體，繚繞在肌膚周圍。

  呲啦呲啦呲啦~

  孫不悟更是反應巨大，無形氣勁滲透茶杯，茶水盪起波紋，竟然直接形成一掛小型噴泉。

  眼瞅著茶水四濺在即，他的手掌豁然按住茶杯。

  薔薇眨巴眼睛，認真凝視周暢的神情，「不像說謊，但我想知道如此判斷的理由。」

  周暢頷首，解釋道：「準確來說，1號城市建立在中都的廢墟之上，你們難道不覺得這座城市的上城區建築風格很是返古，與下城區的井然有序如工廠零件以及中城區的高科技化的區別極大嗎？」

  「上城區的街道固然乾淨，但你們應該能夠隨處看見古色古香的閣樓，又或者雕樑畫棟的古風建築。」

  「其實，這只是其中一點，還有一點便在於我們的發現。」

  「大約五六年前，赤旗的某位同志獲得了一件玉碟殘片，其中藏有影像信息，訴說了面對毀滅之災時，日之歷的普通人的心路歷程。」

  「從希望到絕望，再到希望，然後經歷更加深邃絕望，迎來最後的曙光，卻又在一剎那消失。」

  「那種場景……我還是不說了，你們自己看吧。」

  周暢輕柔舒緩地搖頭，眼神里的忌憚就像曾經身臨其境。

  反開手掌，他的掌心處躺著一枚三角形略帶弧邊的白色暖玉。

  從暖玉的邊緣可以看出，此物乃是殘缺。

  「這東西汲取一定的能量，便會自發的播放影像，就像是前人故意留給後人的訊息。」

  孫鹿棠抬手一攝，無形氣勁裹挾玉碟碎片，沒有飛向他自己，而是直接來到王峻面前。

  「王峻小友是專業的，他來渡送生命靈韻，也許能有特殊發現。」

  淺笑一聲，王峻接過碎片，掌心釋放生命靈韻。

  水波、霧靄、冷意同時出現，茶室內的空氣瞬間清爽起來。

  這時，他的眉心突突跳動，天地真靈印記浮現於肌膚上方，金燦燦的，煞是好看。

  與往日不同的是，這次的景象可以大家一同觀看。

  影像不是呈現在空氣中的，五顆光點漂浮起來，分別沒入周遭的五人的眉心。

  緊接著，影像投射在每個人的腦海里。

  王峻眼前一陣模糊，失重感縈繞大腦與身軀。

  片刻後，他的視線重新變得清晰，身臨其境，站在街道之上。

  街道的風格截然不同，青磚古道，亭台樓閣。

  不等王峻繼續關注周遭的環境，視線不受他的控制，主動向上轉移。

  王峻當即明白，此刻的自己進入了影像記錄中，某一個人的主觀視角。

  天空中高高掛著兩種事物。

  血紅的月亮！漆黑的太陽！

  兩種事物蘊含偉大的力量，影響蠱惑著人心，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一秒，兩秒，三秒……

  王峻能夠清晰感受到疼痛，肌膚、血肉、內臟、筋骨……所有的身體組織正在腐化。

  噗~~~~~~~~~~~~~~~~

  一大口又黑又紅的鮮血噴出嘴巴，王峻的胸腔灼熱如岩漿奔涌，雙眼蒙上了一層白霧。

  這時，他看見了血色月亮與漆黑太陽之上的宏偉。

  那是一座世界的虛影，浩瀚縹緲，不可追尋，不可記憶，不可描述。

  只能感受到磅礴、浩瀚、偉大，仿佛那座世界就是宇宙的中心，萬物萬靈的歸鄉。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茫茫多的光束落下，就像一場流星雨划過天際。

  奈何，流星雨落直奔地面，那便是無言的災難。

  轟隆！轟隆！轟隆！

  大地轟鳴，天空破洞，王峻明顯感受到他此刻的主觀視角劇烈搖晃。

  那人根本就不敢再去多看，慌不擇路地奔跑。

  然而，前後左右皆是死路，大地崩裂，天星墜落，死亡只在一瞬間降臨。

  當前視角的主人消亡在腐化與光束的雙重力量中。

  王峻感知的視角驟然改變，看見高空之上，天穹之外，一名白衣客絕世獨立。

  他腰間配劍，背後背刀，劍是利刃快劍，刀是門板寬的厚實重刀。

  即便虛空之中沒有風的流動，他滿頭銀髮依舊飄搖而動，身前乃是十名仙風道骨的生靈，身後則是一顆蔚藍色的星球。

  交戰一觸即發，雙方亂戰成團，竟是打到虛空破碎，仙土橫飛。

  王峻眯了眯眼，他沒有看過這位刀劍雙絕的人族強者，卻在一個瞬間想到了僅僅聽聞過一次的名字。

  蕭白衣，少有能與末代人王爭鋒的絕世強者。

  擋在他身前的十名仙骨生靈神情冷漠，面上毫無情緒，他們身軀上下泛著古老的氣息，但只看面容卻大多都在少年男女的模樣。

  風火雷電雪雨冰霜……無數種自然現象在虛空中勃發。

  蕭白衣只出劍，不動刀，輕而易舉攔截了十名仙骨生靈。

  突然，他消失在原地，一劍貫穿某位仙骨生靈的心臟。

  緩緩抽劍，蕭白衣說道：「仙土十佬，也就這種水準？無聊啊，還比不上軒轅秀的五成實力。」

  話語落地，劍氣爆發，那位仙骨生靈遭受恐怖的劍意洗禮，凜然劍光碾碎了他的仙骨，消融了他的血肉，滅卻了他的魂靈。

  他的存在，此世不再留存一星半點。

  軒轅秀……王峻立刻將名字記錄在腦海里。

  根據邏輯推算，蕭白衣實力冠絕天下，便是通天閣主、長生星君也未必就是他的對手。

  他真正重視的人必然是內心最重視的，這個人最有可能是末代人王。

  王峻剛剛閱覽當前畫面，便看見蕭白衣神情微變。

  本該死去的仙骨生靈，也就是十佬之一的強者，突然異變，身體猛然爆開，釋放了無數孢子。

  孢子擴散速度極快，蕭白衣距離很近，無法躲開。

  這時，蕭白衣身後的重刀鏗鏘出鞘，刀鋒厚實，居然是一把無鋒刀。

  然而，刀鋒出鞘，虛空驟變，無窮煞氣憑空浮現，像是血海浪濤響徹耳畔。

  嘩啦啦啦啦~~~~

  煞氣血浪瞬息湮滅孢子，緊接著，蕭白衣幽幽輕嘆，仿佛在說：我本不想出刀的。

  刀意霸烈，劍意鋒銳，他深鎖眉宇，面帶愁緒，偏偏給人一種無比得意的感覺。

  虛空為之沉寂，十佬動作一僵，他們的雙眼向外突出，眼白遍布血線。

  最終，滔天血煞吞沒了虛空，持續足足一分鐘。

  劍意歸寂，刀意還虛，整片虛空安靜了下來，蕭白衣徐步前行，踩著虛空走向仙土。

  「軒轅秀，你到底在裡面發現了什麼？」

  話音一開始很小，但到後面突然變大，蕭白衣遞出劍指，直接指向了王峻的視角所在。

  只聽嘭的一聲，王峻的視角所在抬起手來，「別那麼大火氣，稍後我會給你解釋的。」

  聞言，王峻心中駭動，原來當前視角便屬於末代人王，原來末代人王的名字就是軒轅秀。

  滋啦~滋啦~滋啦~

  耳畔傳來電流聲，像是信號受到干擾時打電話，王峻心底驚呼：「別啊，讓我聽完……」

  朦朧霧靄遮掩視線，眼耳鼻舌身意的感知都在瞬間泯滅，王峻仿佛墮入了黑暗之中，永恆一般寂靜。

  死亡不是終結，此地才是終結。

  就在這時，王峻眼底浮現微光，遠處有一道人影走來。

  「人王？！」王峻嘗試呼喚，聲音無法傳播。

  踏踏~踏踏~踏踏~

  詭異的黑暗中，他無法發聲，卻能聽見人影的腳步聲。

  很快，人影來到近處，身披白大褂，面戴一副眼鏡，整體氣質超然。

  不是別人，正是陳揚眉！

  緊接著，他看見玉碟碎片被陳揚眉拿在手中，反覆擺弄。

  王峻觀看片刻，這才明白自己還在碎片影像之中，只不過呈現的視角比較怪異。

  仔細觀察許久，王峻眼底微震，「不對，這塊碎片和陳揚眉手中的碎片大小不一樣！」

  陳揚眉手中擺弄的碎塊更大，本身也有一條裂紋。

  陳揚眉使用各種不同的器具，一項一項進行實驗，最終，玉碟碎片崩碎，化作兩塊。

  其中一塊正是王峻從周暢手中接觸的，還有一塊則被陳揚眉藏在了萬靈大學的實驗區域最深處。

  至此，王峻脫離景象，回歸現實。

  「阿峻，你可算醒來了，我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問題。」

  孫不悟輕拍王峻肩頭，手掌在王峻面前亂晃。

  王峻擺開他的手掌，疑惑道：「我看了多久？」

  「足足一個小時。」周暢的眼神饒有深意。

  孫鹿棠道：「諸位都看到了那副末日景象吧，可有看到不同的細節？」

  嗯？怎麼只有提到末日景象……王峻心生疑惑。

  孫鹿棠眨眨眼，笑道：「老夫看見了無數中都強者守護人類，奈何人力終究有窮時，他們盡力了，也力盡了，只能……敗在末日天災之下。」

  「我看到的還如當初一樣，」周暢皺眉，「徹頭徹尾的末日，一個又一個普通人的視角，雖然那個時代的普通人身體素質也遠超如今，但是，死亡是唯一的旋律。」

  薔薇雙手環抱自身，輕微搖晃腦袋，「我……什麼都沒有看見，只是不斷聽到來自遠空的呼喚，好像在說——」

  她努力回想，口鼻流淌鮮血，說道：「虛空家鄉，仙土至上，玄妙方廣的唯一中心，此乃彼岸，登著可得極樂，逍遙自在……」

  「別念了。」孫鹿棠察覺到薔薇狀態不對，勸說一句。

  然而，薔薇的面容更加痛苦，雙手死死爆頭。

  對，你沒有看錯，不是錯別字！

  她雙手抱頭，但卻下了死力氣，擺明就是要碾爆自己的腦袋。

  王峻衝上去，雙手拉扯薔薇的左右手腕。

  水流與寒冰共同作用下，薔薇暫時失去意識，心靈得意安然。

  王峻抬眸，說道：「悟哥，你別亂回想了！」

  撓了撓頭，孫不悟說道：「我好像沒事，就與周暢先生一樣，看見了末日來襲，只不過偶爾視角會切入到保護他人的超凡者，但他們又都無一例外的死去，不是隕石落地砸死的，更像是身體承受不住腐蝕，衰解而亡。」

  「對對對！」周暢連連點頭，「我代入的視角中，看到不少擁有力量的人類死去，但是那個時代的普通人基本都不會受到那種力量的干擾，都是死在隕石、地裂、熔岩噴發等天災地禍中。」

  王峻嗯了一聲，詢問道：「你們都沒有看見虛空中發生的事情嗎？也沒有看見很多很多年後，陳揚眉先生拿著玉碟碎片做實驗的場景？」

  薔薇睜開眼睛，聲音略顯虛弱，說道：「沒有，只有虛幻的蠱惑聲。」

  其餘三人給出回應，同樣是「沒有」！

  王峻彎曲食指，用指節輕揉眉心，他知道自己看見的多，多半就是由於天地真靈印記的效用。

  這時，周暢說道：「給各位看這塊玉片，就是想要告訴你們，1號城市建立在中都的廢墟之上，而在這樣的廢墟中往往都藏著神秘之地，不才，我有幸找到一塊，就在府邸之中，平素不方便展示出來，但是，發布新聞時，若我站在那裡宣布，就會有些特殊效用。」

  「比如，言語獲得大多數人認同後，天地環境也會相應有所改變。」

  「但要做到這點，需要兩個條件，其一是特定的時日，其二則是來源屬實，消息真實，而且能夠引起多數人的共鳴。」

  王峻眉梢上揚，說道：

  「聽起來，好像是一件禁忌物，不對，日之歷的時代並無禁忌物，只有寶器與至寶。」

  「能夠對世界形成廣大影響，絕不是寶器可以辦到。」

  「或許你在無意間尋到了中都廢墟中隱藏的至寶。」

  周暢呢喃道：「至寶……這個稱呼倒是足夠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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