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0章 絲雨猶晴

  崑崙居東,從瑤池這邊回去,跨過茫茫冰海,便就可見一片片懸浮在半空的巨麓山巒。

  南邊蜀山也是以山為主,但這兩邊的風格,卻是不盡相同的。

  蜀山的山,以奇詭險峻為特色,有道是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刀削斧刖為其表,詭譎迷蹤為其內。

  崑崙的山,以雄壯巍峨為主,有山拔地而起,高數萬丈,似入雲端。也有山似龍似虎,盤踞一方,下接地氣,上引流雲。

  其中心,乃崑崙日月峰,其山兩頭尖,一方為日,一方為月。

  日月交輝時,霞光萬丈,有七彩琉雲時時浮現。

  病鬼男歸來時,路遇一眾御器飛行者,長空而過,向日月峰而朝拜。

  見他時,皆露不屑之神色。

  而他在地上,亦冷笑望之,目露忿色。

  「一群酒囊飯袋!」

  才罵一聲,抑鬱之氣引動氣血,又咳嗽起來。

  「二爺怎到這來了?二爺身體不適,應當多歇息才好。」

  一挽著雙髮髻的月色長衫女子,由東南一片山上下來,到此處稍稍屈膝,作了個福禮。

  「我難道連出個門都不行了?家裡那位,管得也太寬了點吧?」

  病鬼男冷著臉道。

  「二爺還請不要亂想,太夫人也是關心二爺而已,此番讓婢子前來尋二爺,也是聽說上次給的藥該快吃完了。這便請了藥老,又煉了一些。為了二爺身體,還請二爺也每日按時吃藥吧。」

  侍女猶晴畢恭畢敬地遞上一個葫蘆。

  「哼,貓哭耗子,她怕是巴不得我早點死吧?」病鬼男不接。

  侍女猶晴一時也頗覺尷尬,只得將葫蘆遞給了病鬼男的侍女絲雨。

  絲雨接了,只覺葫蘆沉甸甸,該是有大半葫蘆的丹丸。

  這些丹丸,都不尋常,乃是以極為名貴的多種藥材混合熬製,才能煉成。

  這十年來,病鬼男也一直仗著這個丹藥吊著命。

  只是,這丹藥初時服用,效果的確極好。

  越到後邊,效果就越是不如當初。

  用藥老的話講,便是再好的妙藥,服得多了,效果也會逐見甚微。

  也因此,病鬼男如今,也多不願服用這藥。

  「為我好?若真為我好,當初又為何害我?這種話,以後也不必再拿我面前來講,小心我直唾其面!」病鬼男閉目長吸了一口氣。

  「二爺原來還是對當初那事耿耿於懷,太夫人這些年來,已經在盡力彌補二爺了。也是希望二爺能好的。」猶晴垂著頭說。

  「好話都讓你們說了,我還能說什麼?彌補?若真要彌補,我去兒年看中的那個小童,又為何不給我?」病鬼男怒目而視。

  「這……」猶晴微微一愕,面露難色:「太夫人說,便是一小童,也有爹生父母養,我們斷無權將他的性命給索取了,且奪舍換身之法,也未必對二爺好……」

  「夠了,不必多說了,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回去告訴那惡毒婦,她屢屢阻止我,不就是怕我比她兒子更優秀麼?你回去告訴她,以後也不必假惺惺送什麼丹藥了,老子也不稀罕她的丹藥。

  若真要補償,要麼就將老子看中的那小童給送來,要麼就少來老子這裡演戲。

  她難道不知道,假意的好心,往往最是讓人噁心。她心裡,哼,怕是日日都在盼著我早點死。少送點丹藥,我反而還能如她的願。你滾吧。」

  面對病鬼男的不客氣,猶晴也有幾分不喜,但因身份懸殊,她自發作不得。只得屈膝作揖,默默無言地轉身離去。

  「慢著,把你的東西帶回去,她給的東西,我不要。」病鬼男喊到。

  猶晴也不轉身,只道:「那都是太夫人的好意,二爺還是收著吧。」說完續步前行。

  「既然你不收回去,那就砸了吧。」病鬼男對絲雨示意。

  絲雨抱著葫蘆,面露不忍。

  這是吊命的丹丸,豈能砸了?

  即便病鬼男平時待她很不好,可她心裡,也不想病鬼男因此而喪命。

  「我叫你砸了,聽不見?」病鬼男怒氣一上來,就踹了她一腳,「砸,現在就給我砸。」

  絲雨眼眶一紅,拗不過他,可還是不捨得將葫蘆扔地上。

  只遠遠望著猶晴,想讓猶晴拿回去。

  可下一秒,她手中的葫蘆就被病鬼男給打翻,接著,更是被病鬼男兩三腳就踩成了粉碎。

  猶晴回頭看到這一幕,氣得發抖,復轉過身,匆匆而去。

  「爺,何必如此?」絲雨看著地上的粉碎,跪了下來,想揀些完好的,可病鬼男也根本沒給她機會。

  「哼,你以為她真是好心?少天真了。」

  病鬼男一腳將葫蘆碎渣踢到旁邊草叢,然後伸出手:「扶我回去,後續的事,交代鬼奴,讓他務必給我辦好。」

  絲雨抹去眼淚,攙扶起他,迤邐而去。

  待登上一山門,那山,喚【珞珈山】,為崑崙眾山之一角。

  為崑崙二姓之秦氏一門後裔所屬。

  病鬼男便是姓秦,單名一個梟字。

  其父,本為崑崙日輪峰的峰主秦天君。於十年前,渡元嬰劫而隕。

  如今這珞珈山上,僅有三人。

  一主二奴。

  這主子便是病鬼男秦梟。

  一婢子便是侍女絲雨。

  一老僕便是方才他口中所提到的鬼奴。

  回山後,病鬼男的體力已經到極限,送回房裡後,便就躺進了一口藥缸之中。

  絲雨按他的吩咐,去尋了鬼奴,交代了一二。

  鬼奴就出去了。

  在這珞珈山的左側,也有一山,名喚【曼陀山】。

  其峰高絕,乃是日輪峰的副峰。

  上住秦氏嫡系一脈,秦天君未死之時,就住在這山上。

  在他死後,正妻與嫡子秦鳶仍居其上。

  猶晴回到此山,便去與一美婦匯報情況。

  說起病鬼男踩碎丹丸一事,委屈的眼淚都流落了下來。

  美婦聽了,便擺手道:「既不要,便隨他去了,他若想死,也沒誰會攔著。至於,想要那小童,那是妄想。奴生子也是子,我這當主母的,豈可為了他,而損一家臣之子?」

  美婦說完,又問起病鬼男的身體情況。

  猶晴說道:「二爺身體已大不如前了,方才見他時,他還咳血了。那臉色,連紙都不如。」

  「他從外面回來?」

  「是。」

  「可知他去了哪裡?」

  「婢子不知,以往被派去探聽消息的人,都被鬼奴殘忍殺了,此後,再也沒人敢去打聽二爺的行蹤了。」

  「既然沒人去,那就你去吧。」美婦道。

  「夫人……」猶晴一驚,心裡十萬個不願。

  美婦道:「怎麼?我的話也不聽了?你是她母親帶大的,說起來與他也算青梅竹馬,他殺誰,也不會殺你。多給我看著點,你也該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猶晴咬著唇,拒絕不得,也只能點頭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