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算帳,不需要腿 (4K)

  四目相對,親衛硬著頭皮開口:「幫主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他讓我帶句話給您。」

  「說。」

  「幫主說,楊先生畢竟是玉樓幫的帳房先生。」

  親衛有些磕巴道,說話時目光不敢與顧傑對視。

  顧傑聞言,沉默了一會。

  他手裡的楊世舉卻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當場叫嚷起來。

  「對,我是玉樓幫的帳房!我是玉樓幫的帳房啊!顧傑,你聽到了嗎,幫主讓你放了我!」

  楊世舉一邊喊,一邊掙扎,語氣里甚至有一絲哭腔。

  親眼見過了三個手下的死,他早已被嚇破了膽,此刻恨不得自己從沒有來過這裡。

  顧傑恍若未聞。

  親衛見狀,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開口:「顧供奉,您看......」

  這半截話說得那叫一個忐忑,甚至帶出一絲商量的意味。

  要說這親衛平日裡也算威風,便是見了七堂堂主,都不落架子——老話說得好,宰相門前七品官,更別提此人乃是樓傑的心腹,誰都得給一分面子。

  但他卻不敢跟顧傑耍威風,畢竟眼前的慘狀還歷歷在目。

  在他看來,這位顧供奉連幫主的幕僚都敢殺,肯定是不差多殺他一個的。

  他可不想因為一句話,丟了性命。

  正想著,他就聽顧傑突然道:「既然是幫主吩咐,顧某豈敢不從?」

  親衛微愣,一時不敢相信顧傑居然如此輕易就答應了。

  他心頭頓松,連忙恭維了一句:「顧供奉果然通情達理。」

  楊世舉也是心頭大石落地,他長出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劫後餘生的喜悅,嘴裡道:「快,快放我......」

  噗……咔嚓!

  撕拉!

  接連兩聲詭異的撕裂聲,打斷了楊世舉的話。

  也讓他慘叫出聲。

  顧傑緩緩鬆手,掌間鮮血橫流,落下兩塊半月形的骨頭。

  楊世舉哀嚎著倒地,捂著膝蓋滿地打滾,手指間湧出淋漓鮮血。

  親衛臉色微變。

  「算帳,不需要腿。」

  顧傑淡淡道。

  親衛喏喏片刻,硬是沒敢說話。

  顧傑看了他一眼,又道:「楊世舉來找我的麻煩,是因為他侄子死在了馮家手裡,他懷恨在心,意圖報復我。」

  這話一出口,楊世舉的慘叫都為之一頓。

  他疼得冷汗直冒,卻依舊急聲否認:「你,你胡說......」

  「他今日敢報復我,來日未必不會想起,是幫主同意了他的要求。」

  顧傑淡淡道:「你原話轉達幫主。」

  「......好,好的。」

  親衛不敢質疑,連連點頭。

  「另外,告訴幫主。顧某此番行事魯莽,怕是會得罪楊先生,引得不少人不喜。未免讓幫主為難,吾願辭去供奉一職。」

  顧傑道。

  親衛一愣。

  楊世舉在旁邊聽著,也愣了下,但很快他就臉色大變,想開口說話。

  顧傑仿佛早料到他的反應,眼神掃過,目光冷冽。

  楊世舉頓時一驚,到嘴的話也憋了回去,只是咬牙切齒,目光怨毒。

  顧傑渾不在意,只對親衛道:「你先回去復命。」

  「可是楊......」親衛欲言又止。

  「左右只是流血,死不了。」顧傑道:「此事是我不對,我會讓僕從,送楊先生就醫。」

  楊世舉再也忍不住,大叫:「我要去見幫主!李武師,帶我去見幫主!你把我留在這,他會殺了我的!」

  顧傑臉有淡笑,也不在意,只是看著親衛不說話。

  親衛躊躇片刻,只當沒聽見,咬牙拱手轉身。

  只是轉身後,他依舊一步三回頭,似乎有些擔心顧傑真的會不管不顧,殺了楊世舉。

  顧傑見狀,笑了下,揮揮手:「去,送楊先生就醫。記住,要送到城南傅家的醫館,好生醫治。」

  門外僕從連聲應下,幾個人戰戰兢兢跑進來,七手八腳架起楊世舉,也不管他如何掙扎,抬著他跑了出去。

  親衛這才信了,又對顧傑拱拱手,快步跑走。

  或許是顧傑廢掉楊世舉的消息不脛而走,嚇到了意圖問詢緣由的人。

  接下來,再也沒有一個人,過來探究這滾滾濃煙的起因。

  少頃,大火漸熄。

  「供奉,都燒完了。」

  劉志提著桶走了出來,復命道,整個人被熏得有些灰頭土臉。

  顧傑點點頭,卻沒有說話,轉身回到院中。

  掃眼一看,小山般的屍體只剩下一層厚灰,劉志完美完成了他的吩咐,連骨頭都給燒得一乾二淨。

  「做得不錯。」

  顧傑道。

  劉志俯低,沒有說話。

  顧傑看了他一眼,見其臉色微白,目光忐忑,笑了下,道:「你不必怕,我對身邊人歷來很照顧,適才是為了立威,不得不做。我本身並非是殺戮成性之人。」

  劉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信了,低著頭道:「知道了,供奉。」

  「你以後可以稱我為少爺。」

  顧傑笑著道。

  劉志微楞,忙道:「知道了,少爺。」

  顧傑點點頭,看了他一會,又道:「聽劉叔說,你有一年邁老母,尚在城外農莊居住?」

  「是。」

  「老人家年紀大了,在城外不是個事......待會你去跟劉叔打個招呼,讓他接老人家到我府上住。一應待遇,按我族親置辦。」

  顧傑溫聲細語:「記住,務必要接進城裡,好生照顧。」

  劉志愣了下,看著顧傑呆了好一會,才默默點頭。

  「......多謝少爺。」

  顧傑的笑容愈發明顯:「我尚有一事要你去辦。」

  「你去趟城南傅家,為我帶句話給傅兄。就說:楊世舉乃我玉樓幫軍師,地位榮殊,還請傅兄一定要治好他的腿,無論耽誤多久,都在所不惜。記住,原話帶到,一字不能差。」

  「我記住了,少爺。」

  「去罷。」

  劉志匆匆告退。

  他出了門,一路快跑,很快追上楊世舉等人。

  剛一靠近,劉志就聽到了楊世舉的叫嚷。

  「還不快把老夫放下來!」

  「你們這是助紂為虐!等老夫秉明幫主,你們都得死!」

  「你們放我下來,我保證不追究你們的責任,好不好?」

  「我不能去傅家醫館啊,那顧傑和傅彥和是穿一條褲子的,我去了會死,會死啊!」

  楊世舉這時正在極力勸說別院下人把自己放下來,言語間威逼利誘不斷。

  也不知道他嚷了多久,幾個下人明顯有些神色鬆動,腳步也略顯躊躇。

  劉志遠遠瞧見,深吸了一口氣。

  「要有底氣。要有底氣。要有底氣......」

  他在心裡默默念了幾遍顧傑說的話,快步走上去,一聲大喝:「都杵在這幹什麼?忘了顧供奉的話了?!」

  這一聲吼,把幾個下人嚇得不輕。

  眾人紛紛回頭,看見劉志走來,心頭愈發忐忑,連忙七嘴八舌的解釋。

  「劉總管,咱們就是歇歇腳。」

  「是啊是啊,我們沒有陰奉陽違。」

  楊世舉又氣又急,正想說話,結果剛開口,就感覺嘴中一撐。

  低眼一看,嘴裡居然被塞進了一大團破布。

  這堆破布黑黃一片,還帶著難聞的惡臭,一直頂到了喉嚨眼,把楊世舉熏得差點沒吐出來。

  「嗚,嗚嗚!」

  他極力喊叫,卻被堆堵得根本發不出聲。

  劉志摁著楊世舉的嘴,環視一圈,硬撐著無視了各人眼中的震驚和錯愕。

  「還愣著幹什麼?」

  他沉聲喝道:「送楊先生去就醫!」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

  有劉志在旁,眾人便是有心放走楊世舉也不敢了。

  ——不聽楊世舉的話,或許會被懲罰。但不聽顧傑的話,那是要沒命的。

  一時間幾個僕從連走帶跑,一路扭送楊世舉來到了傅家醫館。

  說是醫館,其實主營還是買辦藥材的藥鋪,坐堂的只有一個耄耋老者,問診的人稀疏零星。

  劉志當先進去,先讓人把楊世舉抬到草蓆上止血,隨即找到了掌柜。

  「我家顧傑顧少爺派我過來,有要事找傅少爺,還請掌柜速速通傳。」

  藥鋪掌柜乃是傅明遠的親信,知曉顧傑和傅彥和的關係,聞言不敢馬虎,立刻入了後院。

  沒一會,傅彥和就快步走了出來。

  他臉上略顯疲憊,一副風程僕僕的樣子。

  「傅少爺。」

  劉志連忙見禮。

  傅彥和的目光划過旁邊草蓆上的楊世舉,微微愣了下,轉頭看向劉志:「怎麼回事?」

  劉志簡短說了下經過,只言楊世舉要闖別院,被顧傑廢了一條腿,原因一直未提。

  隨即又道:「傅少爺,我家少爺讓我給您帶句話,他說:楊世舉乃我玉樓幫軍師,地位榮殊,還請傅兄一定要治好他的腿,無論耽誤多久,都在所不惜。」

  傅彥和腦子裡本就是一團亂麻,如今乍聽這話,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這怎麼把人廢了,還要我不惜代價治好?這也不像是顧傑的行事風格啊?

  旁邊掌柜見狀,附耳言語了兩句。

  傅彥和聽罷,這才恍然。

  他看向劉志:「他真是這麼說的?」

  劉志點點頭。

  「......我知道了。」

  傅彥和微微頷首:「替我告訴顧兄,我會竭盡全力治好楊先生的腿,即便耗費一年半載,也在所不惜。」

  ......

  「他真是這麼說的?」

  玉樓幫,忠義堂。

  樓傑坐在椅子上,眼神陰沉。

  他身旁左右兩側還坐了兩位個人,一人身著布衣,秀才打扮,約莫二十多歲;一人腰挎長劍,鬚髮微白,弗如江湖遊俠。

  眼見樓傑動怒,此二人都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口的樣子,不言不語。

  「屬下豈敢胡言亂語。」

  親衛低著頭,道:「算帳不需要腿,這話確實是顧供奉親口說的。」

  樓傑臉色難看:「他還說了什麼?」

  親衛連忙複述,將顧傑說的楊世舉的行為動機,及認罪主動請罰的話都如實相告。

  樓傑聽過,先是眉頭一跳,繼而竟是沉默了下來。

  許久,他沉聲問旁邊的人道:「二位先生覺得,這顧傑該如何處置?」

  樓傑身旁的兩人,皆是他招攬的幕僚,往日時常與楊世舉一同,為他出謀劃策。

  不同於楊世舉的張揚,這二人都是韜光養晦的樣子,不怎麼喜歡拋頭露面。

  秀才打扮的中年人姓趙名華,乃是早年樓家管事的家生子,世道安平的時候,樓傑曾資助他讀過一段時間私塾。

  遊俠打扮的中年人則是樓傑娘家的遠親,姓陳名漢,曾做過一段時間的匪盜,如今是玉樓幫總教頭,平日裡負責訓練新進幫眾。

  由於此事同時涉及幕僚與供奉,樓傑便請了二人過來旁聽。

  此刻聞言,那陳漢道:「若要公平,自當嚴懲。」

  樓傑不置可否,看向旁邊的趙華。

  趙華道:「我與陳教頭意見相左。我建議幫主,重拿輕放。」

  樓傑微微挑眉:「為何?」

  「各中原因,顧供奉不是已經告訴幫主了嗎?」

  趙華微微一笑:「他此番行事,已是自絕於人前,幫主重拿輕放,才能助長他的乖張氣焰啊。」

  「為何要助......」

  陳漢下意識開口詢問,結果說到一半,自己就反應了過來,眼中露出恍然。

  趙華見狀,笑道:「看來陳教頭已經想明白了。」

  陳漢搖搖頭:「我倒是想是想明白了,就是不知道,這顧傑的打算,是不是和咱們想的一樣。」

  他這發話說得雲裡霧裡,好似雲霧山中人,弄得旁邊的親衛一臉茫然。

  趙華道:「他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幫主想不想讓他變成那樣的人。」

  樓傑聞言,眉頭舒展。

  「幫主,風堂主求見。」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親隨的聲音。

  「讓他進來。」

  樓傑淡淡道。

  少頃,李風大步入內,見禮:「幫主。」

  「何事?」

  樓傑問道。

  李風看了眼左右趙華、陳漢二人,道:「幫主,我聽聞顧傑將楊先生打成了殘廢,不知......」

  「確有此事。」

  樓傑臉色不變:「你來此,就是為了問這個?」

  「還有一事。」

  李風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封拆掉封口的信封,以及一塊一看便價值匪淺的玉佩。

  「這玉佩是顧傑送來的,七堂每人都有一塊。信封中是他給幾位堂主寫的信。」

  樓傑微微皺眉,伸出手。

  李風連忙上前,把信封交給了樓傑。

  樓傑展開一看。

  少頃,他抬起頭來,臉上看不出表情:「你給我看這封信,是想說明什麼?」

  李風道:「我沒有什麼想法,只是覺得私下收受顧傑的禮物不妥,所以特來稟報。」

  樓傑聞言,沉默不語。

  少頃,他站起來,沉聲一喝。

  「傳我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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