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顧傑聽到這,心頭一凜。
武師這個級別的人,並不是超人,他們一樣會累,會受傷。
以他為例,如果對手是普通人,他能一口氣打十個,甚至幾十個,但若是幾百人......累都能把他累趴下。更別提上萬人了。
況且,這上萬人還是能力抗飛龍軍的悍匪,個個怕都是武藝在身。
面對這樣的敵人,沒有哪個武師敢說自己能活下來。
軍中搏殺,其慘烈程度,遠超城中幫派鬥毆。
若是在這種時候被抓了壯丁......那真是九死一生了。
也正是因此,陳謙等人才會如此緊張,畢竟誰敢保證自己出了城,還有命回來呢?
不過......連趙銳等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難道樓傑身為一幫之主,還想不明白?
即便是氣頭之上,他也不該做出這等昏庸決定才對。
顧傑想到這,頓時覺得,樓傑怕是另有目的。
抬頭看去。
幾位堂主吆喝附和了幾句,見無人響應後,紛紛偃息旗鼓。
樓傑當場沉了臉:「有道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玉樓幫好酒好肉養著各位,一天都不曾斷過月銀,怎麼,到了用人的時候,一個個都跟我裝聾作啞?啊!」
說道最後,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咔嚓!
長桌瞬間四分五裂,轟然碎成一地。
顧傑眼神一凝。
樓傑此人面相和善,步伐稀疏,顧傑還當他是個普通人,沒想到他居然有如此身手!
一掌碎桌,不但力氣要大,還得收放自如,如果是我來的話,很難......
他想著,就見木屑紛飛之間,幾個堂主紛紛起身,略顯狼狽。
「幫主莫要動怒,此事太過兇險,應者寥寥也是情有可原啊。」
「是啊,咱們玉樓幫和其他幫派不同,立幫乃是為財,沒必要和林中虎這等人拼個你死活我啊。」
「不錯,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補上虧空,增加收入啊。」
「我聽說最近被林中虎劫掠的幫派,也不止咱們一家。飛龍幫、火雷幫......甚至連內城三盟中的神刀盟,都未能倖免。這些幫派每一個都比咱們更強,勢力更大,既然他們都選擇了忍一口氣,咱們又何必拿豆腐去撞刀子?」
一時間,之前還一副義憤填膺的堂主們竟紛紛轉了態度,絕口不提報仇,反倒勸樓傑忍了這口氣。
而樓傑的表現也相當弔詭。
「各位堂主所言,我又豈會不知。」
他嘆了口氣:「可若是不奪回損失的財物,這萬兩巨虧,又如何能補上?」
之前還怒不可遏的樓傑,居然就這麼被勸住了。並且看樣子,大有忍下這一口氣的架勢,只是對如何彌補虧空有些疑問。
這突然之間的轉變,把陳謙、趙銳這等老油子都弄懵了。
這就勸住了?
這就忍氣了了?
這就不報仇了?
蹲坐的眾人對視一眼,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時候自家幫主脾氣這麼好了?
只有顧傑仿佛明白了什麼,微微皺眉。
倒不是因為他聰慧過人,而是因為他看見了半空中的筆記本。
這東西突然就飛了出來,此刻頁面上已經寫下一段話。
【為了區區萬兩財物,一向老成持重的樓傑,居然想要去跟悍匪林中虎拼命】
【這河裡嗎?】
【這明顯不是河裡,這是河壩】
【他不過是想要讓人出城罷了】
【偉大的課本制霸者,刺猹少年密友,所有你不知道誰說過的話的最終解釋人,曾說過這樣一句話】
【想開窗,提掀房】
【樓傑知道,直接說出自己的打算,會遭到至少大半武師反對】
【城外太危險了,危險到不僅有悍匪,有豪強,還有很多詭異的東西】
【足以殺死武師的東西】
【流民拼了命都要進城,寧願死也要死在城裡,待在城裡的人,又豈會輕易願意出去?】
【所以,他必須使用一點技巧】
顧傑看到這,就聽到了一句話。
「叔父,關於彌補虧空,再開財路,我倒是有個建議。」
顧傑抬頭看去,發現那個頂替了方勝江,成為江湖樓堂主的年輕人站了起來,朝樓傑作輯開口。
樓傑面露不喜:「風堂主,現在是幫中議事,你得叫我幫主。」
顧傑眼角微抽,心說你得虧不叫雄霸。
他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看出來,但經過筆記本的提醒,他自己已經看出來了,這二人明顯是在演戲。
「是,幫主。」
年輕人從善如流。
樓傑這才面色稍霽:「說罷,你有什麼建議?」
年輕人道:「因時制宜。」
「哦?何個因時制宜法?」樓傑追問。
年輕人道:「既然城中各幫各派都受劫匪所擾,尋常生意又每況日下,我看咱們不如趁機插手鏢運,由武師帶隊,配合普通幫眾,組建鏢隊。」
「自己人運自己的東西,總是要比交給別人更穩妥的。並且一旦做起來,這絕對是一門一本萬利的財路,要不了多久便能將虧損補回來。」
話音落下,有堂主拍手叫好:「這倒是個好主意!」
堂下眾人面面相覷。
陳謙低罵了一句:「好你嗎個西瓜頭!想讓老子出城,門都沒有!」
趙銳等人也連連點頭:「就是,哪個失心瘋的會願意出城?」
這時,樓傑開口道:「主意倒是不錯,可這一路上危機重重,你如何保證大家的安全?」
他說著,哼了一聲,面露不喜:「李風,你可知我待兄弟們如手足,城外危險萬分,你若是保證不了兄弟們的安全,我寧願不賺這個錢,也不會答應你!」
「關於安全方面,我已經有了十拿九穩的辦法。」
李風一副早就準備好的樣子:「幫主應該知道,傅家是做藥材生意的,歷來都有出城採買藥材的習慣,經年久月下來,他們手裡掌握了飛龍城周邊的絕大部分情況。」
「匪患、豪強、猛獸、等等等等,出城後所有可能遇到的危險,都記錄在了傅家的路線圖上。傅家的人憑藉這些地圖,一年出城數百次,出事的次數,屈指可數。」
「來之前,我已經和傅家談過。他們同意和我玉樓幫合作,共同組建鏢運業務,而且只要三成利潤。」
說到這,李風笑了起來:「如此一來,兄弟們遇到危險的機率,百中無一。這點風險,比在城中打殺都來得小,哪裡談得上危險萬分?」
顧傑聽得一愣。
他根本不相信李風說的『來之前談過』這種話,這種大事,哪裡是他一個堂主能決定的?
此事,必然是樓傑早就謀劃好的,今天不過是借題發揮,抖出來而已!
原來......半月前,傅彥和父子,是來玉樓幫商量做鏢運?
陳謙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他看了眼顧傑,沒說話,目光卻帶著問詢,仿佛是在說:「你早就知道?」
顧傑朝他微微搖頭。
「好!」
樓傑突然一聲大笑:「既然如此,此事確實可為。」
餘下幾個堂主亦是紛紛稱是,讚嘆誇獎李風考慮妥當。
樓傑等他們說了會,道:「各位兄弟,你們怎麼看?是找林中虎報仇,奪回咱們的貨物,還是先忍這一口氣,靠鏢運填補虧空?」
這話看似是在詢問,其實在場眾人根本就沒有選擇。
如果不答應做鏢運,就得去和林中虎拼命,二者總得選一樣,否則就是給臉不要臉了。
不少人想起李風的話,覺得既然有傅家的地圖,危險百里無一,似乎......也不是不能試試。
說到底,在場都是刀口舔血之人,大家從沒奢望過毫無危險就把錢賺了,只是不想承擔太大的風險,做必死之事。
百里無一的危險性,已經非常安全了,值得一試。
「幫主,我贊成風堂主的建議。」
有人當先道。
最先答應的這個人是之前領命去和其他幫派搶地盤的人,反正他不需要打頭陣,倒是答應得飛快。
有了第一個,很快就有了第二個,第三個。
「我也贊成。」
「既然危險不高,我也願意試試。」
很快,大部分武師都答應了下來。
至於剩下的,都蹲在地上。
陳謙等人一句話沒說,似乎準備裝聾作啞到離場。
顧傑也跟著沒吭聲。
——既然陳謙等人如此畏懼,筆記本也多有提示,他自然不可能去冒險出城。
然而樓傑的一句話,讓顧傑等人的想法告破。
「陳謙,陳謙呢?陳謙何在!」
他一開始只是呼喚,結果環視一圈,發現沒看見陳謙人影后,頓時語調拔高,明顯有些生怒。
顧傑看了陳謙一眼。
陳謙想跑,結果一轉身,就被四個武師一擁而上,抬了起來。
他竭力掙扎,掙得臉色通紅,卻掙不脫,只能被人舉著,腦袋一點一點拔高。
在樓傑的視線中,陳謙就像是從地里長出來一樣,一張臉緩緩從幾人背後升了起來。
四目相對,樓傑臉色微沉:「你在幹什麼?」
「回幫主,屬下的老寒腿犯了,剛才疼痛難忍,坐在了地上。」
眼見避無可避,陳謙只得找了個藉口。
樓傑盯著他片刻,冷哼一聲:「你莫不是想偷奸耍滑?」
陳謙頓時正色否認:「幫主,陳謙豈敢?」
「不敢就好。」
樓傑淡淡道:「你等總壇巡務,歷來都是清閒客,如今幫中有難,也該你們出一出力了。」
「過幾日,等一應準備妥當,你們便與其他武師一道,輪流領隊,押貨出城吧。」
這話一出口,正有些幸災樂禍的趙銳等人,頓時僵住。
陳謙也是一臉吃了屎一樣的表情:「幫主......」
「嗯?」
樓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陳謙見狀,只得將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從牙縫裡憋出來幾個字:「......敢不從命!」
顧傑心下微沉。
如此一來,他也得跟著出城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就在這時,李風突然道:「幫主,顧武師初來乍到,又年歲尚小,帶隊出城恐有不妥,我看,不如暫時留他在幫中做事。」
顧傑一愣。
陳謙聞言,當場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略帶怒意,中仿佛在說:「你還說你不知道?」
顧傑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樓傑聞言,面露思忖。
或許是想起顧傑的驚人天賦,覺得這樣的苗子折了可惜,他很快點點頭道:「有道理......修之,還不快謝謝風堂主?」
顧傑沉默片刻,拱拱手:「......多謝風堂主。」
李風面露笑意:「不必客氣,是幫主通情達理。」
......
「義兄......」
「別,老子當不起你一聲義兄。妄我還想帶你躲禍,沒想到你小子早就找好了退路。」
「你誤會了。」
「行了,不必說了。你我本就沒什麼真干係,你這麼做也無可厚非。你自己在幫中享福吧,老子得回去準備出城拼命了,告辭!」
玉樓幫總壇門口,陳謙摔手而去,根本不聽顧傑解釋。
顧傑對此略感無奈。
李風的話看似是好意,卻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現在他算是黃泥巴掉褲襠,怎麼解釋都沒用了。
不單是陳謙,想必今天過後,很多人都會對他疏遠。
可若是因此拒絕,那也太蠢了一些——命是自己的,總不能為了一口氣非要出城。
顧傑想到這,突然聽到一聲喊。
「少,少爺!」
轉頭一看,劉福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正從遠處巷口往玉樓幫而來。
顧傑快步上前,扶住他:「怎麼了劉叔。」
「信,信......」
劉福貴從懷裡拿出一封信,氣喘吁吁道:「周成給您的信!」
顧傑眼神一凝,當即將信揣入兜中:「回家再說。」
......
「顧傑,本官承認小看了你。」
「短短半個月,本官先後遇到了三十一起襲殺,一次比一次險象環生,哪怕本官逃到城外,這群腌臢貨依舊窮追不捨!」
「若非本官有武藝在身,又有好友相助,怕是早已命喪黃泉。」
「想必,這就是你想要的吧?」
「你以為,你的所作所為,當真毫無紕漏,當真萬全無差麼?」
「本官承認,一開始,我的確沒有想到你身上。畢竟東西是我開口要的,襲殺我的人也和你毫無關係。」
「但你怕是萬萬想不到,本官能查到消息來源,找到幫你們傳遞消息的乞兒罷?」
「顧傑,你可知你這番行徑,乃是坑害官差,是要掉腦袋、抄沒家產的!」
「不過。」
「本官思來想去,覺得你這樣的富家少爺,沒道理做這種事情。或許,是受人指使。」
「三天之內,城外山神廟,本官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若是過時不至,本官便只好將你的所作所為,如實通稟城主了。」
「路擺在你面前,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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