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長生之劫，人生之苦

  天山。

  傳說中最接近太陰星的望月峰。

  一名神女雙足如雪，在冰天雪地之中的一座蓮池翩翩起舞，不停旋轉、旋轉，仿若永遠不知疲倦……

  皎潔的月光落在她的臉上。

  三十年過去。

  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而池水中那一株鍾天地之靈秀的白蓮，傳說中能夠讓人脫胎換骨仙壽永恆的神物，卻似永遠也不會盛開。

  「唉~~~」

  一聲清幽的嘆息。

  素娥緩緩停下了腳步，赤足踏在池水之中，神色十分複雜。

  三十年來，她走遍山川湖海，尋遍九天十地，嘗試過無數辦法，經歷萬般艱險，服下了無數靈藥，最終還是無法阻止神力的流逝。

  無法阻止臉上歲月的痕跡。

  凡人的蒼老、腐朽，漸漸在她身上出現。

  十年之前。

  素娥破釜沉舟，來到了這天山之上，傳說中最接近太陰星的望月峰，見到了這一株能使人成神的先天神物。

  可惜。

  先天白蓮還未到成熟的時候。

  而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已經越來越多，她……或許等不到那一天了。

  『嘩啦啦~~』

  衣裙散落。

  比天上的月光還皎潔的嬌軀，緩緩浸入池水中。

  氤氳流轉。

  素娥撫摸著白玉般的手臂，只覺身上緩緩流逝的歲月似延緩了一絲。

  「羿~~你現在，還好麼？」

  輕柔的聲音滿是思念、惆悵，還有一絲說不盡的幽怨。

  許久。

  素娥的神色漸漸變得堅定。

  「我不會放棄的。」

  「飛升，我一定能飛升。我要重新修回神力，回到太陰星，在太陰之中修行一萬年，十萬年，百萬年，只要能回到太陰，便有勝過帝君的希望……」

  「羿，我不會放棄的。」

  「等我……」

  聲音漸漸縹緲。

  池中的神女閉上了帶著些許皺紋的眼睛，開始日復一日的修行。

  若是楊罡在此。

  或許便會明白，後世的寒香，與寒香前世那一位女劍仙，為何如此執著於修行了。

  『她們』的道心之堅定，皆來自於這一場遠古絕戀。

  所謂長生劫。

  並非過去那一場場看不到希望的生死之劫，而是讓人更絕望、更無力的壽命之劫。

  素娥在與時間賽跑。

  在她的壽命達到盡頭之前，等待天山雪池之中的雪蓮綻放。

  眨眼又是二十年。

  楊罡已徹底步入老年，頭上白髮蒼蒼，似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身上再無半點過去昂揚的英武之氣。

  而遠在天山，等待最後機會的素娥，也同樣鬢角染白，容顏依稀還剩幾分過去的風華，眉宇間的朝氣、自信再也不在。

  她丟了所有鏡子，甚至不敢低頭看水中自己的倒影。

  死亡或許對她而言不過一場輪迴。

  可老去的容顏，漸漸消散的神力，與那看不到希望的未來，讓她徹底陷入了絕望。

  終於在這一天。

  素娥望著靜靜生長於池水中的雪蓮，露出一抹豁達的笑容。

  「罷了，或許我真不該如此堅持……」

  「羿，你現在也來了吧？」

  「還在等我嗎？」

  「也許我當初的離開，已經徹底傷透了你的心。」

  「只希望……還能見伱最後一面。」

  在池水中端坐了三十年的女子緩緩起身，披上過去最華美的長裙，三十年來第一次坦然面對如鏡面一般的冰壁，開始細心打扮。

  她要讓心中的人看到自己最美的一面。

  哪怕容顏蒼老，芳華不在，她也要儘自己最大的努力。

  又是五年。

  徹底失去神力的素娥，步履蹣跚地走在遠古的大地上，用了五年的時光，終於走到了當初兩人居住的小屋。

  入目所見，只有半座殘垣斷壁。

  幾十年過去，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楊罡幾經流離，早已不住在這裡。無人修葺的屋子已經坍塌，爬滿了一圈圈蛛網，述說著歲月流逝的痕跡。

  「走了.」

  素娥忽然感到一股揪心的痛處。

  「是已經飛升了，還是早我一步踏入了輪迴？」

  「我們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沒有一絲值得你留戀嗎？」

  「羿~~」

  素娥呆呆坐在殘破的院子前，雙眸不知何時早已模糊，落下兩行如冰雪般的淚水。

  「羿~~」

  「你在哪裡？」

  慌亂、無助、淒楚，素娥捂著嘴無聲哭泣，只覺天地偌大，卻似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

  太陰星毀了。

  敬愛的師尊失蹤了。

  連心底最深愛的人，也徹底失去了音訊。

  她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義？

  濃烈的怨恨、懊悔，徹底衝垮了曾經的神女心中的防線。恨天，恨地，恨自己……恨天無情，恨地無愛，恨自己無能……

  這一刻。

  她的心中只剩下對天庭之主帝俊濃濃的仇恨。

  「如果一切能夠重來……」

  「如果還有選擇的機會，我一定會把握每一絲機會，不死藥……如果還有不死藥，我便能等到先天雪蓮成熟，我就能……」

  可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

  素娥失魂落魄行走在蒼茫的大地上，一個月、一年……身體愈發蒼老、無力，連應對一些野外的猛獸都成了問題。

  終於在這一天。

  她聽到了一個消息。

  在落月湖畔，有一處姓楊的莊園，住著一名過去曾經拯救過天地的大英雄，他家僕成群，生活富足，每日過著十分奢靡的生活。

  「是他嗎？」

  素娥心中一震，麻木地向那一處莊園挪動腳步。

  夕陽西下。

  拉長了蒼老佝僂的背影。

  『咕嚕咕嚕~~』馬車從身邊經過，一簾窗布挑起，露出一張蒼老的臉龐，雪白鬢角依稀可見曾經的崢嶸剛毅。

  「羿~~」

  素娥呆立原地，痴痴地看著那個側臉。

  馬車中的老人瞟了她一眼，卻似根本沒有認出她，乘著車一刻不歇地向前行去。

  『咯咯咯~~』

  青春的笑聲從馬車中傳來，似有女子笑得十分開懷。

  「他……」

  素娥心頭巨震，不可置信地望著遠去的馬車。

  「他……變了。」

  「為什麼，為什麼……」

  曾經高高在上的神女心緒徹底亂了，緊緊捂著胸口，依著街邊的柱子，只覺心好痛、好痛。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實，無法相信這樣的變化，會發生在過去那個堅定神武的男子身上。

  『咕嚕咕嚕~~』

  車輪滾動聲不停。

  「爺爺，你在看什麼呢？」

  十餘歲的少女天真青澀，抬起好奇地問道。

  楊罡收回目光。

  淡淡地道：「看到了一個等待已久的故人而已。」

  「等待已久，那爺爺為什麼不去見她呢？」

  少女奇怪地問。

  她叫忘月，是逄蒙的孫女，也是當年那個名為小鏃的小男孩生下的第五個女兒。

  「為什麼……」

  楊罡默默嘆了口氣，望著馬車外流逝的景色，久久不語。

  等了這麼多年。

  終於等到了她回來。

  他又怎會因為心中的憐惜，因為一時的衝動，破壞了自己謀劃萬古的大計呢？

  心中的虧欠，只能留待未來的時光去彌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