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針尖對麥芒

  周家四兄弟取『頌』字,根據國泰民安為後綴,周家老六就叫周頌安,但神奇的是,整個公社都沒有姓周的,因此喊周老大,特指周頌國,以此類推。

  周家人也習慣了喊被周老大之類,包括外人也如此,唯有一人例外,他不厭其煩的糾正:「我叫周頌安。」

  少年人特有的執拗,張秋月也沒說什麼,只是喊他下來:「我跟你爸帶你去聊聊。」

  「我有事。」周頌安微微蹙眉,他的頭髮有些凌亂,透出一種隨性的帥氣,反而增添了幾分文藝的氣息。

  張秋月望著這幅畫面,職業病發作,想拿攝像機拍攝,發到網上營銷一波,這顏值必定出圈啊。

  太好看了,雌雄莫辨的美最是吸引人!

  但在七十年代的張秋月冷著臉呵斥:「你能有什麼事,天天不著家,我和你爸來找你,你還冷著一張臉,給誰撂臉子呢!」

  「哎……」周智林尷尬地扯了扯張秋月衣角,「你別這樣。」

  張秋月指著周頌安威脅:「你下不下來,不下來信不信我上去抽你!」

  家裡唯二兩個有文化的,都和原主關係極差,周頌安作為被整個公社老師求著去上學的人物,和原主關係最差。

  反倒推一下,文化最低的周老大和原主最好,也是全家唯一一個媽寶男。

  而周頌安察覺到倉庫工人都往這邊看來薄唇抿成一線,似乎在極力克制自己的脾氣,從拖拉機上跳下來,把工具擺放好來到張秋月面前:「滿意了?」

  「呵。」張秋月冷笑。

  周智林做和事佬,對著周頌安柔聲說:「你媽就是嘴硬心軟,今兒個我們商量好了,帶你去國營飯店吃飯。」

  「我不配。」

  周頌安字字帶刺。

  張秋月雙手抱臂,斜眼譏諷:「看你這邋遢樣兒,衣服髒成什麼樣,帶著你出去我還丟人呢。」

  「我也沒想你來!」周頌安反駁。

  周智林站在他們中間,左右為難,卑微的說:「咱們能出去再吵嗎,在這讓人家看笑話。」

  張秋月不說話。

  周頌安諷刺輕輕勾唇,「原來也有人害怕被笑話啊,真稀罕。」

  張秋月一個眼刀掃過去,兩人視線相撞,火光噼里啪啦,誰也不肯相讓。

  周智林用身體擋住他們互相廝殺,央求道:「是我不會說話,我們能先出去嗎?拜託你們了。」

  兩母子都撇開頭。

  周智林趕緊拽著他們兩人的手腕往外走。

  農機廠和國營飯店很近,走十分鐘就到了。

  國營飯店今日特供:魚餃。

  一份五毛錢加半斤糧票,張秋月點了三份,拿著服務員的票據去窗口等著廚子把餃子端出來,三份魚餃放到窗口時,張秋月橫了一眼傻站的兩父子:「手斷了嗎?要我餵你們嗎?」

  周頌安沒動,周智林忙去端了兩份魚膠,溫聲喊:「老六,咱們過來吃飯吧。」

  周頌安抿唇,每次他們不喊他名字,他都會懷疑是不是爹媽忘了他具體叫什麼。

  來到餐桌前坐下,張秋月率先開口:「先吃,吃完再說話。」

  魚餃哎,多麼奢侈的食物啊,張秋月用筷子夾起一個玉白滾圓的魚餃,放到小碟子裡,用香油與醬油輕輕沾了沾,再送入嘴裡輕咬一口,魚餃皮薄,魚肉更是鮮、嫩、滑,魚汁在口腔內爆裂開來的瞬間,細膩的口感和濃郁的海鮮香湧入,讓張秋月的眉頭舒展。

  美食果然最能治癒人心,張秋月吃了一個就記掛著再點一份。

  周智林望著魚餃,也眼冒綠光,在張秋月同志發話後,毫不猶豫吃起來,眼裡閃爍著驚喜的光芒,嘴角也不自覺地揚起了滿足的弧度。

  周頌安沒動筷子。

  他饞!

  但要面兒!

  沉浸於美食當中的兩位,完全忘了小兒子,享受的不得了,等魚餃吃完,兩夫妻才慵懶的看向小兒子周頌安。

  張秋月:「蠢。」

  滋啦——

  凳子和水泥地面急速相碰發出刺耳的聲響,周智林眼疾手快,一把將站起來要離開的周頌安拉住坐好:「你別生氣,你媽罵我呢。」

  周頌安一副「你看我傻嗎」的表情。

  周智林訕訕收回手,只要他不走就成。

  張秋月見周智林慘兮兮的當和事佬,也稍微收斂了一下,說道:「你是不是欠了一千多塊錢?」

  「那是我的事,廠長已經答應我以身抵債。」周頌安就知道他們是來質問欠債的事情。

  他目前研究拖拉機的氣缸套凸肩斷裂,汽缸與冷卻水接觸的外表面的穴蝕,發動機活塞環、缸套磨損嚴重這幾個問題。

  原先組裝拖拉機沒什麼問題,但不知道為什麼,老鄉用了之後,很快壞掉,目前他已經發現了一些零件的不對勁,但一一排查還得花費一段時間。

  周智林想了想當下拖拉機的功能,問道:「哪裡出問題了?」

  周頌安面對沉默寡言卻擔憂自己的父親,語氣稍緩,但也硬邦邦的回,「沒問題,我喜歡瞎折騰,折騰壞的。」

  周智林緊接著說:「那你總共欠了多少錢,我和你媽替你還上,往後咱們折騰拖拉機這種大物件小心一點。」

  周頌安餘光見到他媽要發火,故意道:「一千六百五!」

  張秋月倒吸一口涼氣。

  天爺哎!

  一千六百五,那是正常人能說出來的數字嗎?!

  她陰沉沉地說:「你廠長是不是說你能以身抵債,我覺得挺好的。」

  周智林:「咱們不是說要替老六還了嗎?」

  「還還還,你拿什麼還,拿你的命還啊,咱們家是印鈔票的嗎,能拿出那麼一大筆錢。」張秋月罵。

  上午十點的國營飯店空空蕩蕩,櫃檯的服務員和窗口的做飯師傅探頭出來瞧什麼情況。

  周頌安微微仰起頭,狹長的眉眼攏起,聽著耳畔爸媽的吵架,只覺窒息,再次望向他們時,無比疲憊:「你們能不能別吵了,我說了,錢我會還。」

  屬於張秋月單方面屠殺周智林的吵架停止,她對著周頌安說:「我去找你廠長。」

  找廠長三個字,完全觸碰到了周頌安的逆鱗,他瞳孔幽深,黑得如同要把人吸進去,眼睛微微眯起,帶了些冷淡的戾氣,盯著他的親生母親,輕聲開口:「錢我會還,你回家,能聽清楚嗎?」